正說着話,大聖忽然口出異聲,眉頭皺起。
赤目也從遠處開口:「它肚子裏有寶!」
三屍去探血底地窟就是因為為了尋寶,赤目被陰褫咬死一瞬也恍然察覺,他要找的寶貝就藏在這條陰褫的肚子裏,私慾鬼嘛,之前沒提這回事,還想着看有沒機會偷偷把蛇肚子裏的寶貝據為己有,但見大聖有所發現,他就知道隱瞞不住了,乾脆大聲說出來。
而赤目聲音未落,蘇景口中也『嗯?』了一聲,語氣中頗有驚詫,只見他肩膀上時時刻刻扛着的那團香火,仿佛個皮球似的突然滾落,直接跳到赤目屍體的肚皮上,隨即香火之中,一聲啼鳴響起。
啼鳴聲古里古怪,很有些嘶啞,好像烏鴉大叫;可是這嘶啞喊聲中,又透着一份無以言傳、只能體會高亢、嘹亮!這聲啼鳴落在眾人耳中,無論蛇子大聖還是猛鬼差官,無一例外都覺得心中突然沖騰起振奮之意,一下子精神抖擻,愉悅難言。
更古怪的,啼鳴之下,不止周圍那些活人活鬼,就連屍體都有反應——尺半陰褫的屍體。已死的黑蛇,身體古怪扭曲起來,明眼人看得清楚,蛇屍搖擺並非筋肉骨骼所持,而是它腹中有什麼東西在躁動,連帶了蛇屍。
很快,蛇屍牢牢咬在赤目咽喉的嘴巴張了開來,一枚金丸自蛇口中飛出。
大小仿佛一粒了葡萄珠,光澤比着真正黃金淺淡幾分,顏色上則多出些許紅彤。
小小金丸,眼睛看上去,算不得明亮;身體感覺上,沒什麼溫度,不過挺漂亮的一顆珠子而已。
但也是這枚小小金丸,落在大聖的靈識之內,卻迸發起萬丈光芒,熾烈光線扎碎乾坤,把一切一切盡染金紅;不止光,還有熱,那一蓬烈火直接燒進了血中燒進了心底,身在焚卻不痛,只有膽戰心驚、只想頂禮膜拜!
不算兩個土著怪物,一行八九人藏龍臥虎,個個了得,但也只有大聖和蘇景才能察覺這金丸真相,旁人全無所察!
一樣東西,落入體感與靈識卻相差雲泥,大聖驚呼出口,情不自禁以手遮目、身形後退!
蘇景腦中更是『轟隆』一聲大響,真就震得自己的頭皮都麻了......手上一松,一直被他救護於懷中的面具少女掉下去了。拈花歡呼一聲,催動小棺材急急陡轉、把她又接住了。
金丸懸浮片刻,忽又急促震顫起來,眨眼後化作一道金虹,飛入了香火之內,就此消失不見。
又是一聲啼鳴傳出,除卻之前的嘶啞、高亢,鳴唱內又多出些開心和滿意,隨即那團飛起,重返蘇景肩頭,不動了。
一連串的變化讓人心中稱奇,即便對蘇景全然不感興趣的顧小君也忍不住問道:「那肩頭香火里,藏的是什麼?」不過她問得不是本人,而是與蘇大判同在不津冥殿的小鬼差妖霧。
蘇景的小金烏元神從未給外人亮出來過,妖霧和蘇景只是熟稔,算不得自己人,他也不得而知,妖霧才懶得猜測,直接轉頭去問蘇景:「你肩頭香火里藏得啥?」
蘇景未回答,他的目光仍渙散,少見的傻愣愣模樣,真正失神了。
此時白哼雲哈自告奮勇,催卷一道妖風小心翼翼地捧了赤目和尺半陰褫的屍身飛上山中掩埋,活着的那個赤目不忘從自己屍身上接下長刀、重新掛在背後,跟着來到蘇景面前,伸手指捅了捅蘇景的膝蓋:「嚇成這樣,是因那金丸?」
三屍和本尊心意相通,蘇景看到金丸時心中的巨大震撼,三個矮子都有所感。
蘇景深深一個吐納,心神寧靜了不少,點了點頭。
寶貝被香火了小金烏拿去,無異被蘇景所得,這個結果赤目倒是能接受,問蘇景:「金丸到底是什麼東西?」
赤目掌私慾,尋寶鑑寶是天生的本事,但這一次天賦不靈光了,只知其珍貴卻不明其究竟為何物。
「陽火。」蘇景開口,簡簡單單兩個字。
「陽火?」赤目愣了愣,小金烏吞陽火金丸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那東西真的是陽火麼?赤目不信:「你不就是修陽火的?你的火我又不是沒見過,和這金丸可不太一樣。」
蘇景的笑容有些發澀,心中震驚還未完全平復:「是不一樣,差得太遠...同為陽火,但也分成色。差出了幾個天地啊。」
「跟太乙金精似的?上品七彩、中品足金、下品銀白,那金丸是陽火中的七彩金精,」赤目語氣試探:「你的修為......」
蘇景擺手:「相差得更遠,若如你所比,我的陽火還遠遠夠不到下品銀色金精。」
「嗯,下九品,屎色金精!」赤目全然明白了。
「咳!」蘇景失笑搖頭,饒是與生俱來、同體而生,三屍也總能把他驚到,那三個矮子有這樣的本事。
那一枚小小金丸,光熱內斂不顯於凡,可內中蘊藏火意之純、之烈,蘇景平生僅見!以前莫說見,就是連想都不曾想到過!蘇景甚至篤定,若將自己這五百年修行積攢、五竅三重天內所有陽火真元都釋放出來、集中一起,再加以千錘百鍊窮盡萬年,怕也提不出這樣一枚金色的『葡萄』!與多少無關、與威力無關,真正的差別仍是那兩個字:成色!
而搖頭之中,蘇景的笑容里,震驚、酸澀之意迅速消散了,換而開心、振奮,這表情三屍見過:南荒時第一次打出師父留下的劍符;西海中執掌『丈一』刺出君王一劍時,他就是這樣的笑容......開一重眼界、見一重真相後的由衷開懷、由衷歡喜。
便是如此了,蘇景此刻欣喜,與寶物落入自己手中無關,而是他知道了真正的陽火是什麼樣子,帛絹上寫得明白,煉至巔頂,他的火就是真正的金烏之火、太陽之火,到那時,自己便是帛絹上記載的:
熾燁天驕!
是希望是目標更是可能成就的未來,蘇景怎麼會不開心。
當驚訝不再,心思也就重新活絡起來,蘇景又想起一件事,贊道:「陰褫果然是神奇之物,陽火為我本命修持、本命元基,卻因它把金丸吞入肚裏,我竟無以察覺。」
只是無心讚嘆,卻勾起來戚東來的回憶,點頭附和:「陰褫吞下去的東西,外人確是難以察覺...當年我可就沒發現,十六爺肚子裏還藏了個瓶子!」
蘇景哈地一聲笑:「還有金子,我也不曉得。」
說笑之中,白哼雲哈返回,眾人繼續啟程,赤目剛死一次,折了銳氣,無論如何不肯再去打頭陣,就留在隊伍中央,站在蘇景身邊最穩妥。另個矮子,拈花也飛向蘇景,他居然又把面具少女送了回來:「蘇鏘鏘,還你。」
天在下地在上,三屍也能跟着反轉了性子?蘇景大是奇怪:「你抱着吧,她的修元已經行轉無礙,無需再護持,過不多久便能醒來。」
拈花搖頭:「太冷,像塊冰!抱着她光想打噴嚏。」說話時,鼻子抽抽、帶着面上肥肉抖動,果然是要打噴嚏的樣子。
蘇景把少女接回手中,拈花又駕着小棺材飛向蝕海:「大聖,我有事要請教......」口中喊着蝕海、眼睛盯着蝕海,手上卻在路過顧小君身旁之際,忽然伸出去捏了女判官的臉蛋一把。
顧小君又哪想到小胖子喊大聖是『障眼法』,全無防備被捏了個正着,可把她氣壞了,怒聲訓斥:「狂徒,你作甚!」
拈花眉頭微皺,語氣樸實全無輕薄之意,對顧小君道:「你也是鬼,就不冷,為何她這麼冷?」一邊說着一邊搖頭,頗有『昏得是你該多好』之意,捏過臉蛋的手,五指還在輕輕捻動,輕飄飄地又飛回蘇景身邊去了。
顧小君又氣又恨,可又不知該不該真做發難,歸根結底,心中就只剩下『無奈』兩字。
片刻功夫,一行人闖入霧中,上面大地中的血底深窟何其醒目,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其奪去。
蘇景背後天都火翼振動,直接飛到深窟邊緣,但沒再繼續深入,目光沉沉仰望血色,臉上的笑容早就收斂不見。
佇立片刻,忽然,他肩頭的香火中,一道金紅光芒振起,向着深淵血底急射而去!元神金烏飛去得奇快,真就是一道流光閃電,還不等顧小君、妖霧等人看清,小小金烏便已遠去,下一刻蘇景揮手,自己那些有主的香火滾滾蕩蕩,仿佛洶湧大海一般,被盡數注入深淵。
在陽間,被凡人膜拜了幾個甲子,佑世真君攢下的香火磅礴厚重。而這深淵如斗口小腹大,內里何嘗不是廣闊深邃。在外面放出來足以一方天地的香火,在深淵中也不過是飄飄蕩蕩的一片怪雲罷了。
將元神小金烏投入淵中,又以自己所有有主香火護持金烏,做完這兩件事蘇景不再停留,和身邊同伴點了點頭,繼續向着褫衍海深處趕去。
蝕海大聖看了看蘇景的神情,有些好奇:「於你而言,這是一番大機遇、大造化,撿了天大的便宜,為何還嫩嫩不樂?」
「啥嫩嫩不樂,」赤目鄙夷、糾正:「那是悶悶不樂!」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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