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膚坊在年後第一次如此熱鬧,周當家在踏進店裏的時候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看到店鋪里的貴婦人們都明里暗裏把目光瞟向他,頓時心裏大叫一聲糟,低頭朝身邊的人道:「這事是不是傳開了?」
他昨天到今天早上都忙着備禮之事,倒忘記了遣人去打探一下消息,如今看這玉膚坊里熱鬧的情形,以及店外漸漸聚攏過來的人潮,這次他賠禮道歉之事看來低調不了。
「小的這就去查查。」身邊的小廝忙道。
「回來。」周當家低喝一聲,「現在還查有用嗎?」
他的人已經到了玉膚坊,就容不得他再退縮,不然他的名聲指不定還要敗壞到哪兒呢?看到林瓏由侍女扶着從裏面出來,身邊還跟着兩名衣着打扮都顯得貴氣的中年婦人,這倆婦人他也還能對得上號,一個是林瓏的繼母,一個自然是玉膚坊另一個股東葉家六夫人。
「見過葉世子夫人。」他上前給林瓏行禮,揚着和氣的笑容問候了一下林綠氏和葉田氏。
「周當家是來給我賠禮道歉的嗎?」林瓏輕聲問出,這會兒她的表現顯得知書達禮,半分也沒見到身居高位的飛揚跋扈。
其實看熱鬧的很多人都不認識她,但她這副姿態做出來,還是很能搏得眾人的好感,竊竊私語聲不斷,直說這豐盛德的當家不是東西,這麼和氣溫柔的夫人也要陷害。
周當家的心下略為不快,到了這會兒他已是騎虎難下,這葉家的世子夫人還真的會做戲,真的那麼和氣會逼得他前來賠禮道歉這麼難堪嗎?半晌,他還是表現得誠意十足地拱手為禮,「正是。」
林瓏看了他幾眼,由如霞扶着到椅子裏坐下,「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周當家,這事關我的名譽,我不能不追究。」
「當然,都是在下的不是,受人迷惑才會做出這不合時宜的事情。」周當家道。
林瓏聞言,挑了挑眉,聽這姓周的意思是要把過錯推給別人了?嘴角的微笑一直沒有收回來,「做錯了就是做錯,周當家應知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道理才是,周當家的年紀比我大得多,道理也應比我明白得多才是。」
周當家一愕,細細地琢磨林瓏的話,這是擺明了不許他把責任推給別人,這年不過二十的小婦人還真的挺難對付,額角又開始冒冷汗,「葉世子夫人說得是。」
這會兒,店裏的掌柜福瑞把手中托盤裏的茶水遞到周當家的面前。
周當家看了眼那碗茶水,不容他再思考退縮,舉起那碗茶水彎腰向林瓏,「葉世子夫人,是在下一時情急做了錯事,還請世子夫人見諒。」
林瓏看他也承認了過錯,倒也沒有為難他,伸手接過那碗茶輕撥了撥茶葉,小茗一口意思一下,「自打我懷胎以後就開始戒茶了,既然周當家願意為散播謠言詆毀我名譽一事道歉,我就勉為其難小嘗一口,周當家經一事長一智,往後可不要再做這等小人行徑讓人不齒,大丈夫行事須得光明磊落才是。」
周當家的年紀比林瓏大上許多,此刻聽到她這似學堂先生循循善誘的話,臉色漲紅不已,被一個小輩如此教訓,他的顏面盡失是肯定的,哪怕心裏再不舒服,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半分,只能說,「世子夫人教訓的是,在下必定靜思己過,決不再犯。」
林瓏把茶碗遞給如霞端着,「那我心甚慰。」
這番大度的表現與話語,周圍的人見了都免不了私下議論一番,對林瓏的讚美有加,這玉膚坊的東家不驕不躁,遂對這脂粉店的產品更為信賴。
「葉世子夫人真是大度,我等佩服得緊。」有貴婦人上前示好。
「沒錯,有夫人這般行事的人,店裏的產品絕對沒有問題。」
「我就說嘛,這胭脂水粉什麼的,玉膚坊認第二,都沒人敢認第一,我這回可要多買點回去才行……」
「……」
林瓏這舉動,有意無意地樹立了玉膚坊良好的形象。
周當家一臉的黯然,原本這脂粉界的老大是他豐盛德才是,現在卻被人壓在頭上,這心裏頓時堵得慌。把帶來賠禮的禮品奉上之後,他再也丟不起那個人,忙找了個藉口告辭離去。
林瓏也沒有攔他,反正目的達到了就行,在進內室的時候,她看了眼繁忙的店面情形,這生意總算是回到正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看這周當家還算是老實人。」葉田氏隨意地翻了下賠罪的物品,還是挺滿意地道。
林瓏倒沒有興致翻看都送了些什麼,這周當家還算是識趣沒有太難纏,她也就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過,「六嬸母,我打算把我們的玉膚坊的產品送到內務府去過審。」
葉田氏驚訝地看向林瓏,「是要取代豐盛德成為貢品?」
「貢品?」隨後進來的林琦也驚呼了一句。
林瓏輕點了一下頭,「我想着也是時候了,玉膚坊要在全國各地打響名頭開分店,沒有比成為宮裏貢品更好的方式。他豐盛德之所以能發家也是靠了這條路。」
「可我們在宮裏不認識人啊。」林綠氏皺眉提出現實的問題。
葉田氏倒沒有林綠氏那麼眼光短淺,其實在林瓏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就開始想得多了些,「這未嘗不是個機會,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侄兒媳婦可是皇后娘娘的義女,現在這後宮又是在皇后娘娘的掌握中,這內務府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再說了,上至太后下至宮娥嬤嬤都有私下用我們的產品,我們也是時候要爭取這貢品的資格。」
「六嬸母倒是分析得透徹。」林瓏笑道,「我想着也是這個理,不過要成為貢品,這質量就不能不狠抓,可不能讓人濫芋充數壞了我們的誠信,二娘,綺兒,你們可否做到?」這時候她的面容嚴肅起來。
抓生產這條線的人一向由林綠氏和林琦負責,但負責更多的人還是林綠氏。
「這沒問題,我看緊點就是。」林綠氏忙保證道,這會兒她難掩臉上激動,本以為開個店面賺點銀子養家活口就是,哪裏想到還會把生意做到宮裏?
「對啊,這個環節,姐就甭操心了,我們一直都盯得很緊,做得不合格的寧可銷毀也沒拿來出售。」林琦拍胸脯道,「不過,姐,我們是不是要到內務府去打點一下?」
林瓏聞言,把目光看向葉田氏。
葉田氏微挑眉,「其實內務府的人,我倒是認識幾個……」
「其實認不認識不打緊,他們認得我就行,只是要六嬸母走一趟,親自把產品給他們送去,相信那群閹人會明白的,如果他們的條件不過份,我也可以給予相應的回扣,若是有獅子大開口不識時務的人,六嬸母儘管高調一回。」
這不同於與周當家打交道要平和一些,面對內務府那群人這身份就不能不抬出來,必須要讓他們知道她這義安郡主也不是好惹的。
葉田氏細思也是這個道理,做出的謙遜平和那是要拉攏人心,到了內務府,更多的是要顯示自己的實力,「好,我明白,這事就包在我身上,過兩天把揀好的產品給我帶上,我去會會他們。」
由她來打頭陣再適合不過,林瓏是握着底牌的人,一下子就打出去不合適,林琦未出閣就更不能拋頭露面,至於林綠氏,出身低微,就算混上了正室,氣勢仍顯不足壓不住場。而她丈夫未出仕,本又是打理家族產業出身,同時也是葉家的媳婦,這身份再合適不過。
「那六嬸母就辛苦跑一趟了。」林瓏親自給葉田氏續茶水。
「沒事,這玉膚坊也有我的一份,為自家生意還有什麼辛苦好說的?」葉田氏在林瓏面前從不端這長輩的架子,而且論身份論地位,她與林瓏的差距甚遠,犯不着與林瓏交惡。
林瓏看葉田氏不居功自傲,心裏對這位嬸母又更敬重喜歡一些,如果換成二嬸母葉王氏,斷斷做不到這等程度,別人投她以桃,她自然報之以李,這樣才能永世交好。
用過午膳後,她是與葉田氏一道結伴離開的。
坐在馬車裏面,她還是問了一下萬老姨娘的情況。
「她在府里時也是整日念佛,這到了庵里靜心潛修就是,倒也沒有什麼不方便。」葉田氏對於送走這半吊子婆母的事情,心下並沒有別的想法,「難為侄兒媳婦還惦記着她,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當日沒釀成大禍真是老天保佑。」
「這事都過去了,六嬸母也別再提,她既然在庵里過得好,那就好,她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等以後真正分了府,你們要接她回來貽養天年,我也不會有意見。」
葉田氏一聽這話,不用琢磨,就知道林瓏話里的意思,就是只要還在襄陽侯府住一天,這萬老姨娘就回不來,但要分府出去單過,接不接回來那就是六房的事情,她不會指手劃腳地多管。
這話給足了六房面子,也讓她的丈夫心裏不那麼內疚,自打大年初一之事過後,他的丈夫再未展露歡顏,這段時日更是在兩個姨娘的房裏日以繼夜地播種,她看了揪心得很,不過也能明白他是希望趕在這半吊子婆母離開前讓那倆女人懷孕,這樣萬老姨娘到了庵里也能安心。
「侄兒媳婦還是心善之人。」她微有感動地道,回去把這話傳達給丈夫聽,估計丈夫會緩過來。
「六嬸母,我們同是女人,我也明白你的心不好過。」林瓏輕握了一下葉田氏的手,六房的狀況她還是知道一點的,有哪個女人願意丈夫流連在妾侍的房裏?
葉田氏抽帕子輕按了一下眼角,「我都明白的,難為你還為我着想了。都怪我的肚皮不爭氣,生了珠姐兒後就再沒有半點消息,唉。」頓了頓,「那倆妾侍來了這麼久也還是沒有消息,我能不急嗎?」
林瓏其實心裏萬分同情葉田氏的處境,細思了一會兒,其實有個疑問她擱在心裏很久,只是一直難以啟口,這會兒看葉田氏苦惱,她倒有心想問上一問,遂朝如霞和葉田氏的侍女看了一眼,這兩人會意地挑帘子出去坐在外面的車轅上。
「侄兒媳婦有話要與我私上說?」葉田氏一看這陣仗,就知道林瓏要與她說私密話。
林瓏努力克服心中的尷尬,靠近葉田氏,「其實六嬸母至今未孕,有沒有想過是別的因素?」
別的因素?
葉田氏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能是我生珠姐兒時沒調理好身子,不過這也不對啊,當時該注意的我都注意了,而且不瞞侄兒媳婦,為了能再生一個,我找過不少大夫,吃了好些助孕的藥,可也沒有效果。」
這也是她當時同意丈夫納妾的原因之一。
「那倆妾侍也有吃助孕的藥嗎?」
「當然,萬老姨娘從不疏忽這點,就是這次出發到庵里,她也詳細吩咐了我,甚至留下她的心腹監督那兩人服藥。」
林瓏皺了皺柳眉,其實為了能懷孕吃藥的人也有不少,那些藥如果不是民間流行的偏方,大多都還是安全有效的,那排除這個原因,問題只能出在男人身上,咳了咳,她的臉色更為尷尬,這個真的不好問出口。
「侄兒媳婦是不舒服嗎?」葉田氏略有些擔憂地問,還伸手摸了摸林瓏的額頭,好在不燙,「侄兒媳婦可要注意身體啊,你現在是雙身子,可不能病了,是藥三分毒,吃多了對胎兒不好。我懷珠姐兒那會……」
滔滔不絕地給林瓏傳授懷孕應注意的知識,這都是她過來人總結出來的。
這些知識林瓏大多都知曉,她身邊還有個擅長調養身體的商嬤嬤,就更是注意了,不過這是葉田氏的關心,她還是很認真地聽取,時不時地插口問一兩句,葉田氏也耐心地回答。
在馬車駛進襄陽侯府就要下馬車分道揚鑣之際,林瓏抓住準備起身的葉田氏的手,「六嬸母,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其實我說來很不合身份也不合宜,可我還是希望六嬸母能自個兒生一個……」
葉田氏聞言,又重新坐好,笑道:「有什麼不當講的?可是侄兒媳婦知道什麼有利懷孕的方子?」這不過是客套話,林瓏一嫁進來在洞房那幾天就懷上了孩子,哪裏會去搜刮什麼有助懷孕的方子?會這樣問不過是想打開話題罷了,也讓林瓏不用有那麼多顧慮。
「其實是這樣的……」林瓏舔了舔下嘴唇,竟感到有幾分口乾舌躁,不過看到葉田氏耐心地等她說話的樣子,她又不好不說,更是靠近葉田氏,幾乎是附耳說話了,「六嬸母就沒懷疑過還有其他的原因?」
她模稜兩可地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下去了,思忖如何開口良久,最後她還是決定不說明為好,免去兩人的尷尬,葉田氏是聰明人,不用她說得太明白。
葉田氏完全是錯愕的樣子,林瓏這話說得很模糊,其實她不是沒懷疑過丈夫的身體,只是有珠姐兒這前例在,她本能地認為沒可能,而且夫妻行房,丈夫是不太勇猛但也沒看出有隱疾的樣子。
「六嬸母,我那不過是說說,你聽聽就好,其實有時候我們女人也無須太被動了。」林瓏說了這一句,就親自挑帘子出去,做不做的決定權在葉田氏的手中,她不好說些鼓動她的話,只能言盡於此。
「侄兒媳婦說的是哪兒的話,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葉田氏也跟着下馬車,「這孩子自己生的和別人生的能一樣嗎?」最後似下定決心,「我回頭去試試你叔父的意思,可能少不得要麻煩一下堯哥兒。」
「好說,六嬸母可不要操之過急,徐徐圖之才好。」林瓏看到葉田氏似乎真打算為葉老六尋醫問藥,雖然樂見這發展,但是男人的尊嚴有時候觸不得,如果操之過急,只怕會適得其反。
「我曉得。」葉田氏朝林瓏眨了眨眼,「不過這事還請侄兒媳婦一定要保密,不要說出去給人聽聞,不然你叔父就不用做人了。」好在她清楚林瓏的稟性,斷不是多嘴之人,但少不得還是要吩咐一句這樣才能真正安心。
林瓏鄭重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個字也不會往外傳,葉田氏這才放心地與她分手回去桃園。
帶着重重心事進到屋裏,立即就有大丫鬟迎上來。
「老爺呢?」
「在陳姨娘的屋裏。」
葉田氏聞言,正在換家居服的手就是一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還是大白天呢,就攬着姨娘做那檔子事合宜嗎?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她迅速地套上衣物,然後挑帘子出去直奔陳姨娘所住的西廂房。
在窗外就能聽到屋裏細碎的男女交歡的聲音,她的臉色板得更緊,忍下內心的不適,重重地咳了一聲,確定裏屋的人聽到她的聲音,這才帶着人轉身回去正房。
喝了一碗茶,就看到丈夫匆忙挑帘子進來,她瞟了一眼,聞到丈夫身上的別的女人的味道,這心裏不知道為何就有股排斥。
「你回來了?」葉老六尷尬地道,一掀衣袍坐到妻子的對面。
「你身上的味兒我不喜歡,趕緊去洗一洗我們再說話。」葉田氏面無表情地道。
「哦。」葉老六也沒有反對,心知對不起妻子,他起身立即就往浴室而去。
約莫一刻鐘後,他才再度出現在妻子的面前,這回身上是乾爽的氣息,「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是不是我沒話說就不能把你叫來?」葉田氏心裏不舒服,所以故意找丈夫的碴。
「我不是這意思,你別誤會。」葉老六忙解釋,「你也知道老姨娘到庵里去得不放心,我身為人子總要讓她安心才是。」等於是為自己在大白天與妾侍做那檔子事找個由頭。
葉田氏知道過多的計較只會把他推得更遠,遂掩下心裏的不舒服,「這事做多了傷身,夫君,我知道你心急,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葉老六頓時不說話了,眼神一片黯淡。
「夫君,你別這樣,我看了難受。」葉田氏嘆了一口氣道。
葉老六這才一臉歉意地看向妻子,「都是我沒用才給你那麼大的壓力,也好,我這麼操之過急只怕更難有子嗣,娘子,我會緩一些的。」
葉田氏得了丈夫這話,臉色和緩了一些,為了讓丈夫高興一下,她把林瓏在車裏說只要出府單過後可以允許他們接回萬老姨娘奉養的事情,丈夫果然一臉的高興。
「真的?她真這麼說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
葉老六這才嘆息一聲,「說來做得不對的是姨娘,難為他們小夫妻能這麼般大方不計較,我瞅着能不能找個由頭我們搬出去單過,這樣姨娘也不用在庵里一個人孤單。」
「這個談何容易,老侯爺和老太太不會允許的。」葉田氏道,「這個得再想想,你可不許莽撞行事惹怒公爹婆母。」
葉老六點點頭,「我哪會這麼不知分寸?我是庶子,這點道理還是懂的。」如果他去提出府單過,勢必要得罪其他的兄長,尤其是五房,所以這個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葉田氏其實從不求葉老六出人頭地,他不願走科考一途,她也不逼他,反正兩人的家底也有不少,夠他們一家三口花銷的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這個男人是窩囊廢,她也從不嫌棄他,他納了妾後有幾分冷落她,她縱使生怒也不會讓他難堪。
她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坐在腳踏上握住他的手,「夫君……」
葉老六看着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裏的愧疚更深,「娘子,你要說什麼儘管說,你我是夫妻還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葉田氏更是握緊他的手,轉頭朝屋裏的大丫鬟道:「都出去吧。」
「是,太太。」
一眾的大丫鬟魚貫而出。
「娘子?」葉老六更為好奇她到底要說什麼,心裏沒個底,面容更有幾分焦慮,拉着她的手要她起來坐到羅漢床上來再說,她就是不動。
「夫君,我們夫妻這麼些年,我做為你的妻子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沒有,娘子,娶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葉老六說的是肺腑之言,葉田氏自嫁給他從不提苛刻的要求,也持家有道,在生意場上也能給他出謀劃策,天曉得葉田氏未出閣前也只是養在深閨里的姑娘,為了他,為了這個家,她做得無可挑剔。
葉田氏的眼裏有幾分感動,夫妻這麼多年,他能肯定她的付出,這比世上大部分的丈夫都要好了,不說遠的,至少比大伯葉明恂要好得太多,「夫君,能嫁給你,我也從不後悔。」
「娘子。」葉老六動容地攬緊她的肩膀,風雨同舟說得就是他們這般的夫妻感情吧。
葉田氏靠在丈夫的懷裏,心裏卻在尋思如何開口讓他同意去尋醫問藥,伸手環住丈夫勁瘦的腰,趁着這會兒他感動,她斟酌後問道:「夫君,你願意為了我努力一把嗎?」
「娘子,我不是正在努力?」葉老六不解地看着她,按他們的約定,如果有姨娘懷上身孕了,他就留子去母,而且也不再納妾,就守着她一個人。
「我不是指那方面的。」葉田氏抬頭仰視他,「夫君……你看我們這麼些年也沒懷上,我也吃了不少藥,但同樣也沒有消息,你看能不能……」說到這兒,她心裏還是忐忑不已。
「能不能什麼?」葉老六一臉嚴肅地看着她。
葉田氏咬了咬下唇,一臉正色道:「能不能為了我,為了我們這個家,去看一下大夫……」
葉老六聞言,環住她肩膀的手一松,雙眼緊緊地盯在妻子的臉上,她懷疑不能生是他的問題,這麼多年了,他身邊最親近的兩個女人都沒點破這點,可現在這層遮羞布終於被狠狠地扯了下來。
他是一個男人,家裏的頂樑柱,現在卻被自己的女人質疑身為男人的尊嚴,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可悲的人嗎?
丈夫一言不發,葉田氏的心跳得飛快,看到他的手鬆開,她忙去抓握他的手,誰知他卻一把將自己甩開,然後用看陌生人的表情看着她。
「夫君?」她急忙喚着他,還想去碰觸她。
葉老六卻是移開身子不讓她碰,除了定定地看着她,還是一言不發。
葉田氏不禁有幾分後悔,林瓏讓她不要操之過急,她還是太急切了,沒有挑好時機勸他就醫,「夫君,你當我沒說過這事……」
屋子裏的氣氛正僵持着,門帘處,葉蔓珠的聲音傳進來,「娘,你回來了……」眼看就要掀帘子進來。
「別進來。」葉老六怒喝一聲。
葉蔓珠從來沒見到父親這一面,半掀的帘子頓時垂下,小聲翼翼地喚道:「爹?」
「珠姐兒,先回去,娘有話要與你爹相商。」葉田氏吩咐道。
葉蔓珠頓時「哦」了一聲,沒有異意地一步三回頭往外走,眼裏有幾分委屈,不知爹娘要說什麼居然把她遣開。
等女兒似乎走遠了,葉田氏這才匆忙道:「夫君,你別想歪了……」
「你這麼說讓我怎麼想?」葉老六生硬地道,「我一直以為你最了解我,無論你娘家人怎麼說,你一直都堅信不疑地跟着我,我很感動。」頓了頓,「但是,你現在是在踐踏我的尊嚴,娘子,你讓我如何想?」
「沒有,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只是太想為你生個兒子……」葉田氏哭泣道,「看着你懷抱新人我心裏難受,可我也忍了,你就不能為了我讓大夫診診脈?不管結果如何,我還能離開你嗎?」對於丈夫誤解她的話,她也心裏難受。
葉老六看她哭得傷心,心裏也萬分不是滋味,但妻子的建議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如果問題在我身上,那珠姐兒算什麼?是你與別的男人生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誣衊我?」葉田氏因為丈夫這一句話,頓時睜着淚眼看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她?
其實話一出口,葉老六就後悔了,他從沒懷疑過珠姐兒不是他的骨肉,但這會兒要他道歉他也做不來。
「怎麼?你現在開始要定我的罪了?」葉田氏感到心裏正在慢慢變涼,「這事關珠姐兒的身份和我的名譽,你現在給我說清楚……」
她上前抓緊丈夫的袖子。
葉老六不耐煩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我收回我的話,但我也決不會讓大夫診脈,你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他陰沉着臉把帘子一推就出去了。
葉田氏淚眼模糊地看他離去,他怎麼可以這樣冷漠,怎麼可以?夫妻一場,難道尊嚴比她更重要?她又不是要敲鑼打鼓地弄得天下皆知,他為何就不能配合一下?開幾個方子調理一下也是好的,他為什麼就不能理解她的用心?
他不肯為她放下面子就醫,思及此,她對葉老六這丈夫感到幾分心寒。
在這件事上有分歧,他們夫妻開始冷戰,葉老六不回正房歇在姨娘的房裏,葉田氏也不再遣人去請,這讓六房的天空中籠罩着低迷的氣氛。
過了兩日,林瓏再見到葉田氏眼底的黑眼圈還嚇了一大跳,「六嬸母,你這是?」
「沒事,昨兒沒睡好。」葉田氏揮揮手不在意地道,「對了,那膚膏和胭脂水粉備好沒有?我這會兒就拿去內務府。」
「這個不急,六嬸母是不是……」
「不是。」
葉田氏當即否認,夫妻不和的事情她並不想讓外人知曉,哪怕這人是林瓏?
林瓏看她不肯說,遂也不再勉強,着人把備好的玉膚坊的產品交給她,「六嬸母,你若不舒服就別勉強……」
葉田氏拍拍林瓏的手,「我身子好得很,這就去走一趟,侄兒媳婦放心,回頭我帶好消息回來。」
「那麻煩六嬸母了。」林瓏道。
葉田氏點了點頭,把玉膚坊的產品交給侍女,這才起身離去。
林瓏着素紋相送,看到這六嬸母出了去,這才挨在靠枕內把玩着手上新編的絡子,腦海里卻在思索着葉田氏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非是好奇,而是她隱隱覺得與她提醒她的那番話有關。
正想得入神,如霞進來稟報,「大奶奶,張三貴家的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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