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笑着輕拍了一下葉蔓君的手,表示她不會心存芥蒂,凝神聚氣地聽她接下來的話。在聽到朱家有意將那並不光彩的前世子的遺腹子,記到朱子期與葉蔓君的名下時,當即變了顏色道:「這事絕無可能,小姑,你可不能耳根子軟全聽朱子期的話,這萬一生的是個兒子,佔去了名份,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同意,也省得以後為了這個傷感情……」
葉蔓君在聽到嫂子這完全為她着想的話時,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哪家的嫂子能這般為小姑着想,也就她家這個罷了。以前大哥未成親時,她時常聽得閨中密友與家裏嫂子爭個你死我活的例子,那時候她就打定主意不能與未來嫂子太親密,省得自家大哥難為,好在最後大哥娶的這個嫂子是真真的好人。
「大嫂,這道理我懂,我當時就沒有應承下來,直接向朱二爺表示絕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她眼裏略含淚水地笑道,「他當時也說會尊重我的想法,只要我不同意過繼,他表示會勸服他父親……」
林瓏拿帕子輕輕地給葉蔓君按去眼角的淚水,「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人笑話,你啊,打定主意不應承即可。」頓了頓,又怕朱子期的說辭朱翌不採納,這祖父疼孫子,她可是在自家那不靠譜的公爹身上見過,這公爹可以對兒子橫眉冷對,但對她那對雙生子卻是真的疼寵得很,一看就是個祖父樣。
「這事我必會讓夫君與汝陽王談,婚前就說好,無論如何也不能鬆了口,免得將來禍患無窮。」
她再度認真地思考過後,如此這般與葉蔓君道。
葉蔓君贊同地點了點頭,她拿這事與林瓏說,就是怕朱子期拗不過朱翌,最後還是得接受一個糟心的孩子,這事自家大哥完全有立場去說,所以林瓏這話是正中她下懷的,「不瞞大嫂,我也就是怕朱二爺他說服不了王爺,有大哥出面自然好些。」
「你大哥是真疼你這個妹子的,要不然這次也不會請旨前來,這事回頭我第一時間與你哥提。」林瓏拍胸口保證道,隨後嘆了一口氣,「這不來汝陽城還不知道這糟心事一件接一件,讓人應接不暇,倒是難為你了。」
這會兒她想起朱陳氏,只怕當年乘船來到汝陽城的朱陳氏未必會是今時這模樣,想來應與自家小姑差不離的。只是這環境折磨人啊,生生地把一個人扭曲成這模樣,思及此,她不由得肅然地看着自家小姑,「小姑,若有難為不開心之事,將來你就寫信回京,我們身為哥嫂的必會想法子幫你解決,萬不可都堵在心裏,讓自個兒難受了。」
葉蔓君的心思一向靈透,從自家大嫂這話意里就能聽出真意來,「大嫂放心,我斷不會學那朱陳氏,這人生啊有起有伏,沒有必要把自個兒往死胡同里逼。」
「你曉得就好,這汝陽王妃的位置不好坐,該手硬之時千萬不能心軟,不然只怕難以伏眾……」
既然就這個話題聊起來了,林瓏少不得要將她這兩天的心得拿出來與葉蔓君細說,不說指點,好歹要讓這小姑多長心眼,畢竟一人計短,兩人總能計長吧。
葉蔓君也是心裏有什麼就說什麼,多聽聽林瓏這嫂子的話沒錯,畢竟她是過來人。雖說自家親娘待兒媳婦是真好,但她也不能一味偏心親娘,一個巴掌拍不響,也得林瓏這嫂子處處讓着她娘,要不然哪來這婆媳和諧的一面?怕是早就爭得個面紅耳赤。
在馬車駛進這朝廷官衙的時候,林瓏問道:「對了,我可還沒問一下這玉膚坊的生意如何?」
葉蔓君似一臉苦惱地道:「怕是要大嫂好生指點了,不瞞大嫂,這開業至今都有好長一段日子了,竟是只賺得那區區數百兩銀子,還不及京城一日利潤的零頭。」
沒說口的是,怕是也比不上蘇州城的老店,那店她是沒見過,可聽林瓏說過一天也能賺上個百兩利潤。
林瓏略微沉吟後,拉着她的手道:「生意一事,急不來的,這需天時地利人和,我進城時特意瞅了瞅這汝陽城,雖不及京城,但看來也是極繁華之地,將來是必會有作為的。」笑了笑,「再者又不靠它吃飯,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慢慢來即可。」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沒能做出成績來,這心啊總是不甘。」葉蔓君笑道,「我可不想輸給大嫂太多,好歹不能砸了玉膚坊的名頭,可惜這汝陽城的富貴人家並不買我的賬,這也就是業績上去的原因所在。」
光靠平民小康之家的消費能力,是很難賺進大把銀子,原本她想借這玉膚坊打好與當地權貴之家的關係,只可惜事與願違。
「這汝陽城的所謂貴女們都擠破頭地想要一席側妃之位,再加之相當的排外,就更不會輕易買你的賬,冰山非一日就能融化,只要用心經營,總有能彼此和諧的一天。」林瓏拿話開導葉蔓君。
這固步自封一向很難破解,再說由來已久,她這話不亞於過大年時那一句萬事如意,人生哪能萬事都如意?這打破彼此的藩籬更是難上加難。
葉蔓君眼裏還是挺樂觀的,「希望如此吧。」
「等我把這些個行李都整頓好,我與你一塊兒到店裏看看,想想我們玉膚坊現在都能在這兒開分店了,你不知道我這心有多興奮。」
林瓏難掩眼裏的喜意,算來,她可是玉膚坊的元老級人物,想當初,開這家店連資金都是東拼西湊的,根本就沒想過要做大,只想着能養活二娘和她們姐弟仨還有南叔一家子就阿彌陀佛了。
葉蔓君是閨閣千金,一向不缺用度,現在看到林瓏眼裏成就感,她是真羨慕的,也下定決心要讓玉膚坊的生意走向正軌。
京城,皇宮。
朱翊這個帝皇最近的日子過得相當不好,至少在他的眼裏是這樣的,先不說朝堂上的破事,就這後院裏面他也難如意。
撇下國事在宮裏漫步,哪怕有宮妃向他拋媚眼,他也還是不知覺地走到皇后的寢宮來。
這寢宮裏面的太監宮娥看到他,只是行禮,對於他的出現沒有人會吃驚,換做是好幾年前,還會心喜帝皇對自家娘娘的寵愛,現在他們只會想皇上又要來找存在感了。
朱翊不知道這些宮人腹誹他的話,徑自往寢殿而去,只是推門進去,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蘇梓瑜呢?她人去哪兒了?
「皇后呢?」他不悅地招來一個宮娥問道。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說,今兒個的天色很好,帶上太子殿下與葉侯爺家的兩位小爺到御花園去漫步了,說是要讓哥兒們到外頭去透透氣。」
朱翊一聽到這話,臉色當即拉長,又是尋仨個渾小子,蘇梓瑜少陪他們一天就會死嗎?這仨個小子一定是老天派來折磨他的。
不由得想到當夜裏他正抱着蘇梓瑜想要慰籍一下身心的時候,那仨個小傢伙就會來找碴。一聽到哭聲,甭管是誰哭的,蘇梓瑜都會一把推開他,匆匆披上厚重的氅衣步履快速地往偏殿而去,那仨個臭小子就住在那兒。
然後他只能睜大眼睛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蘇梓瑜以前不會這麼對待他的,至少在他們以前的孩子還在世的時候,她都會先讓他身心舒暢了才會去抱孩子,現在真是風水輪流轉。
猶記得第一次的時候,他憤怒不已,氣惱地殺過去,想要嚴懲辦事不力的奶娘。
蘇梓瑜卻沒給他發作的機會,指揮着那一群奶娘哄着三個小娃兒,沒錯,那三個小東西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只要一個哭,三個都會跟着哭,默契極好。
等他反應過來時,這孩子也哄好了,而蘇梓瑜則過來拉着他回寢室,他還傻愣愣地隨她回去,居然想到她總算還是有點良心的,記得他。
好吧,他就大人有大量莫與那三個奶娃子計較,摟着妻子的腰,他為自己的大度感到極滿意。
不過什麼叫樂極生悲,他很快就體會到。
等到了臥室裏面,蘇梓瑜道:「皇上先安歇吧,我實不放心他們,今夜我就宿在偏殿中看着他們……」
「梓瑜,你怎麼能這樣厚此薄彼?朕,你就不管了?」他是真的憤怒了,憑什麼要守着那三個小東西,那會兒他是後悔同意讓葉旭堯到汝陽城了,要不然他家那倆小子就不會在這兒跟着他兒子搞破壞。「再說還有一群奶娘太監宮娥呢,他們若是照顧不好小主子,我就將他們的頭都擰下來。」
「我剛摸了下孩子的衣裳出了點汗,這夜裏若是一個疏忽感染到風寒那就糟了。」蘇梓瑜斜睨了他一眼,「再說奶娘太監宮娥多,就能保證孩子萬無一失?我想皇上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死去的那三個孩子哪個身邊沒有成群的下人,可結果呢?」
沒有一個能順利地長大成人,都小小年紀魂斷在這宮廷裏面,因着年紀小,連葬禮也不能大搞,怕折了來生的福氣,想起還是心塞不已,他當時面色略有愧疚,哪裏還能發作得起來?
最後的結果就是與妻子一道看孩子去了,這一旦妥協了,往後的好幾次都只能妥協,想來,他覺得自己夫綱越來越不振,這可不行。
此刻聽到他們在御花園,他轉身就走出這寢殿,打算去讓妻子正視他,他才是她的依靠,那個才幾個月的小娃哪裏能讓她依靠?別鎮日裏眼中只有孩子。
御花園裏,蘇梓瑜帶着這三個孩子,那是身心都愉悅得很,昨兒剛降了一場小雪,這園子裏的樹木之上都鋪着一層薄雪,看來銀裝素裹的份外妖嬈迷人。
她懷裏抱着的林瓏那小兒子葉耀輝,搖着他的小手指着樹上的薄雪逗弄着,這小娃兒的笑容最多,最是好玩,果然,他發出啊啊之聲,顯然看到雪很是興奮。
蘇梓瑜最受不了娃兒這個討喜的樣子,低頭就在他的臉蛋上重重一吻。
另外兩個小娃在奶娘的懷裏,大點的葉耀庭只是好奇地看着這樹上的白雪,沒有如同胞弟弟那般呵呵笑,不過眼珠子轉啊轉,倒是顯得精靈不已,奶娘也看得心喜不已,抓着他的小手輕碰那雪。
冰涼冰涼的,小手指很快就收了回來,嘴巴扁扁的,不過卻是沒哭出聲來。
「別真拿雪讓哥兒碰,這雪太冷。」蘇梓瑜的眼角見到奶娘的舉動,當即沉下臉來。
那奶娘原就是侍候葉耀庭的,一向也把這哥兒當自個兒孩子看,哥兒都五個月了,碰一下雪是無礙的,不過現在出聲斥責的是皇后娘娘,她忙跪下,「娘娘,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蘇梓瑜道:「起來吧,記着你侍候的是主子,不是你自家的孩子,要更盡心點,知道嗎?」
「是,奴婢曉得。」奶娘大鬆一口氣地站起來,這皇后娘娘果然比自家大奶奶要恐怖得多,在她面前帶孩子,那是一點疏忽也不能犯。
想到侍候太子的奶娘不過是多餵太子喝口奶,結果導致太子吃得太脹不斷地吐奶,結果這個奶娘當即就被遣出宮去,任憑這個奶娘如何辯駁,皇后都不再給予她改過的機會。
這能當太子的奶娘,將來少不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後來的奶娘吸取了教訓,侍候太子就更是盡心盡力,一點錯都不能犯。
自家這小主子雖不是太子那般尊重的身份,可也是侯府的寶貝疙瘩,自己侍候好了,將來的好處也是少不了的,這麼一想,她心裏的那點委屈頓時消散,小主子能得皇后娘娘更多的賞識是好事。
經過這事,蘇梓瑜沒有興趣再賞這雪景,把葉耀輝的襁褓掖好交給他的奶娘抱着,上前將葉耀庭的襁褓整理好,這才看向她那熟睡的兒子,這小子比葉家那倆小子小上一個多月,故而只知道睡,出門時還醒着,這才不過一會兒功夫又睡了過去。
輕捏了一下兒子嫩滑的小臉蛋,看到兒子皺了皺小嘴巴,這才笑着鬆手,不再「欺負」兒子。
「前方有亭子,我們且過去坐坐。」她道。
一大群人這才朝亭子而去,在蘇梓瑜這主子沒進亭子之前,早就有太監先一步將炭盆擺好,好讓亭子裏暖和一下,再在石凳上鋪着天青色繡朱紅祥雲圖案的褥子,這方才由紅菱扶着蘇梓瑜坐下。
茶香裊裊,蘇梓珍喝了口熱茶,這才呼出一口濁氣,目光溜到三個小奶娃的身上,她唇角的那抹笑容更是燦爛了許多。
遠遠的,朱翊就看到了亭子裏面溫暖的一面,蘇梓瑜臉上的慈母表情一鑒無餘,他原本心裏那點子怨氣,在近到她面前的時候,竟是散得無影無蹤,一如母后氣極時所罵的那樣,說蘇梓瑜和他是一物降一物。前世生來的冤孽。
有太監宮娥看到他到來,忙想要行禮喊出聲來,他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做聲,放輕步子走進亭子裏面。
蘇梓瑜早就從地面上的影子裏發現有人走進來,這無聲無息地就能接近,除了這宮裏惟一的男主子外,不做第二人想。
「皇上來了便來了,這般鬼鬼祟祟的是何意?」蘇梓瑜竟是在朱翊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時候,猛然轉頭一臉不解又不屑地看着他,都是大男人了,又是天下之主,犯得着學那宵小?
朱翊跟蘇梓瑜做了那麼久的夫妻,哪會不知道她這表情代表着什麼?心裏着惱,臉上卻是略有些羞赧,「朕不過是想給你個驚喜罷了。」
哼,居然不領情。
「又不是孩子了,還這樣,也不怕這仨個奶娃笑話你?」蘇梓瑜撇嘴道。
朱翊說不過妻子,只能蹲下來看看自家兒子,這兒子正睡得香,倒是葉家那倆小子正轉着骨嚕嚕的眼睛盯着他看,甚是討喜。他見了倒也歡喜,竟是忘了在來時心裏正後悔留他倆在宮裏壞自己的「好事。」
伸手逗弄了一下葉家那倆小子好一會兒後,他方才坐到蘇梓瑜的對面,眼角剛好看到奶娘懷裏的葉耀庭天庭飽滿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這娃兒肖他爹,若不是你與林瓏成了義母女,朕真想許個女兒給他為妻。」
蘇梓瑜一聽當即笑出聲來,不免嘲弄地道:「皇上,你那群女兒年紀都比我家的庭哥兒大,這可不妥,雖說女大三抱金磚,但娶個老妻豈不是讓人笑話?」
朱翊的目光落到妻子的肚皮上,解釋道:「朕說的又不是她們,是你我將來要生的女兒。」
在蘇梓瑜的面前,他現在也學乖了,除了養在蘇梓瑜身邊的庶子女外,儘量不提其他嬪妃生的子女,省得蘇梓瑜不悅之餘,連帶着他也沒有好日子可過。
蘇梓瑜聽他這麼說,面色當即一紅,不自在地咳了咳,再看葉耀庭,頂頂地好苗子,只是可惜名份擺在這兒,她也不強求,「那還長遠着呢,現在這個還沒養大,你就想着女兒,美的你。」
朱翊這麼一提,她的心有幾分蠢蠢欲動,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兒,也許再過數月就該再懷一個,再生個小公主,這心底的遺憾就會減少許多。
「我倆努力努力不就有了。」朱翊朝蘇梓瑜笑道。
蘇梓瑜朝他沒有誠意地一笑,「你以為這孩子是天上掉下來的,說努力就能有,好歹也得太子近周歲了才好再提這事。」目光轉到兒子那張胖乎乎的小臉蛋上,總得這個大點才好再提下一胎的事情,再說女人產後休養的時間長點,下一胎才能懷得好。
朱翊伸手摸了摸鼻子,沒有出言反駁妻子,只因想到逝去的那三個兒女,這才想要多多彌補這髮妻。目光看到兒子醒了,眼睫毛撲扇撲扇地眨着,突然間心裏滿是對這個兒子的愛,朝抱着兒子的奶娘招了招手,奶娘會意地上前,把懷裏的小太子遞到皇帝的手中。
朱子睿的眼睛眨啊眨,終於慢慢地睜開了,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咧嘴一笑,流出一串口水。
兒子這傻愣的樣子,完全融化朱翊那顆剛毅的心,他掏出明黃的帕子給兒子擦涎液,「朕掂量了一下,睿兒似乎又重了些。」
「整日裏不是吃就是睡,焉能不重?」蘇梓瑜之前看他們父子親近的樣子,內心深處的觸動極深,以前逝去的大兒子出生之時,何嘗得到朱翊如此的疼愛?那時候只怕眼前這男人抱兒子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這亭子裏面的氣氛極其溫馨,路過的妃子見狀,都嫉妒得咬緊一口銀牙,本想過去行禮好破壞那氣氛,只是被朱翊身邊當紅的太監攔下了。
只見這太監笑得並無有誠意道:「皇上有旨,不許人擾了他與皇后娘娘的興致,娘娘還是請回吧。」
路過的妃子只能恨恨地瞪視一眼這當紅的太監,含怨地遠遠瞥了眼朱翊,最後只能不甘地帶着一眾宮侍回去寢宮,省得在這兒看着人家一家子享受天倫之樂。
蘇梓瑜自然是看到那些個不長眼睛的女人臉上黯然的神色,無聲地冷笑一聲,端起茶碗茗了一口茶水,待放下茶碗的時候,她道:「皇上,霍源陳兵在汝陽城的邊界上一事,依臣妾來看,似乎與陳國公府沒有關係,畢竟這消息並沒有對朝野公佈,知道的都是寥寥幾人,怕是出了奸細……」
提起此事,朱翊將兒子交回給奶娘抱着,兩眼看向蘇梓瑜,這幾天他正在整頓身邊的人,相信應能查出泄密之人,「不管是不是陳國公府有沒有參與此事,他家女兒卻是實打實地挑拔了朕與汝陽王的關係,若是不追究陳國公府的責任,朕豈不是得暗吃這啞巴虧?他家降爵已是事實,沒有貶為庶人已是朕念及朱陳氏昔日也有幾分功勞……」
「皇上誤會了,臣妾不是為陳國公府叫屈,他家受朱陳氏牽連在所難免,也不值得皇上格外開恩。只是臣妾以為,只怕這次汝陽王世子之死怕是背後有人在搞破壞,意圖要毀掉皇上與汝陽王之間的信任,乃至兵戎相見……」說到這裏,看到朱翊沒有作聲,想着估計朱翊是不喜她參與前朝政事,遂道:「臣妾不過是多嘴說幾句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你又來了,朕不是這意思,梓瑜,你是朕的皇后,這麼幾句哪算是後宮干政?」朱翊忙道,斟酌了一下心裏的猜想,他拉着蘇梓瑜起身,「我們逛逛園子。」
蘇梓瑜看他這樣子知道他有話要說,估計是為了預防有人偷聽,點了點頭,起身與丈夫一道步出亭子,吩咐紅菱和綠素跟緊三個小奶娃,還有一干侍衛也不得懈怠,方才與朱翊走在前頭,與眾人拉開距離。
朱翊的目光落在園子裏的雪景上,好一會兒,方才打破沉默,「梓瑜這段時間有沒有見到颯弟?」
提起九王爺朱颯,蘇梓瑜微微一愣,「這倒沒有,聽聞他病得不輕,太后幾次想要探望都被九王爺以病氣重怕傳染為由拒絕了,臣妾大腹便便的不能去,後來要照顧這幾個小的也就沒顧得上這事,突然提及九王爺,這是怎麼了?」
在朱翊的面前,她沒有親熱地稱呼朱颯,反而用了頗為疏離的九王爺三個字。
朱翊知道蘇梓瑜與朱颯的關係一向很好,好得讓他嫉妒不已,不過再好,眼前這女人已是自己的妻子,朱颯再怎麼樣也只是痴心妄想,這麼一想,他的表情方才平和下來,「有一事朕告知你,可你現階段不能告訴給母后……」
「什麼事這麼神密?」蘇梓瑜直覺肯定不是好事,而且還是與九王爺有關的,這會兒她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朱翊細細思忖後,沒有過多的透露給蘇梓瑜聽,卻是把葉旭堯與林瓏前往汝陽城途中遇襲一事告知。
這事情一直沒有張揚得滿朝野都知道,故而一直圍着孩子轉的蘇梓瑜這才聽說,未待朱翊把話說完,忙擔心地追問,「皇上,那他們夫妻可有受傷?到底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向朝廷的官員下手,這是不要命了嗎?」
最後竟是出離了憤怒。
朱翊安撫了妻子的情緒,看了眼四周都是自己人在守着,而且有段距離,這才低聲道:「你莫要擔心,他們夫妻有驚無險地應已到達汝陽城,這群膽大包天的傢伙有幾天前已被押到京城,據朕的審訊,幕後指使者……」頓了頓,看了眼妻子睜大眼睛的樣子,方才沒再隱瞞,「正是颯弟。」
蘇梓瑜瞬間窒息,手中的帕子更是被攥緊,失聲道:「怎麼會?」
朱翊的眼睛一冷,聲音也冷冷地道:「怎麼不會?父皇生前偏愛他,曾有過念頭欲立他為儲君,後來還是有直臣上諫,廢長立幼,將來會招致禍端更是危害江山社稷,父皇方才打消了念頭,梓瑜,別跟我說,你忘了這段往事?」
蘇梓瑜自幼就進宮,那時候整個心思都圍在朱翊的身上,哪會不知道這樣的宮廷隱秘?只是後來畢竟沒成為事實,太后絕口不提,也為了不傷他們兄弟的和氣,她也是隻字不提,不過不提不代表這過去不存在。
人就是這樣的,一旦知道了冰山一角,整個思維都延伸了出去,想得只會多不會少,她略有幾分恍然大悟道;「那他這些年當的閒散王爺……」
朱翊冷冷一笑地回答,「那不過是作戲給朕看罷了,為了母后能高壽,只要他不過份,朕就睜隻眼閉隻眼。可現在他把手伸得太長了,居然在朕的身後搞小動作,朕豈能再縱容他?」
蘇梓瑜聽明白了,朱翊是懷疑汝陽城一系列的事件背後那隻黑手就是九王爺,她的目光突然看向自己仍在襁褓中的兒子,突然全身打了個冷顫,雙手緊緊地抓着朱翊的手臂,急切而果決地道:「皇上,這後宮要加強守衛,如果他劍指皇位,那睿兒就是他的攔路虎,如今睿兒還這么小,瓏姐兒的那倆娃兒也養在我身邊,我怕他會喪心病狂地向孩子動手……」
朱翊看得出來蘇梓瑜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只怕日後對朱颯也不會有好臉色,這竟讓他感到十分高興,任憑朱颯做再多,在蘇梓瑜的心目中,也是不及他們父子二人。當然他是不會對妻子說,這皇弟對她那點隱秘心思,他伸手輕拍妻子手背,「梓瑜莫怕,朕早已暗中加派人手,不會由得別人再下黑手害死我倆的孩子。」
蘇梓瑜在聽到這保證之時,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漸漸鬆開抱住的翊手臂的手,「臣妾失態了,九王爺這次是真糊塗,若非為了不使生靈塗炭國中動盪,汝陽城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這可不是初立國那會兒積貧積弱,要滅了汝陽城有何難?」嘆息一聲,為她與朱颯曾經的友情逝去而難過,朱颯要謀這江山,就是在謀她兒子將來能繼承的一切,身為母親,她焉能允許?
「確是不難,朕要動作又何須找什麼藉口?」朱翊冷哼道,「若非母后年事已高,朕早就辦他了。」
說到底,一切還是為了太后的鳳體着想,身為兒子,他實不想氣死自己的生母。
蘇梓瑜道:「太后的身體確是首要考量,但他如果再執迷不悔,皇上,我們沒有必要再容忍他……」
聽到妻了這番立場堅定的話,朱翊有幾分意外,「你也容不下他?」
蘇梓瑜的目光落在兒子那稚嫩的臉蛋上,表情嚴肅冰冷地道:「他要謀我兒子的江山,我焉能容忍?」
這話說得讓朱翊一陣牙疼,果然是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他伸手輕抬妻子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梓瑜,朕還沒有死。」
蘇梓瑜白他一眼,輕拍下他的手,「臣妾知道啊,你還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離死還有十萬八千里遠呢,放心吧,禍害遺千年,皇上,你會長命百歲的。」再說他若死了,她直接就是皇太后,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爬上太后的寶座,這才真正是捧着金飯碗。
這話說得讓朱翊又氣得牙痒痒的,他怎麼就是禍害了?霸道地一把攬緊妻子的細腰,「梓瑜,你偏心!」
這一副要不到糖吃的樣子,令蘇梓瑜噴笑出聲,「皇上,你還是三歲孩兒嗎?跟個小奶娃計較,你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朕不管,你可不能全偏心那小子,朕可是你的夫婿……」
「……」
帝後二人在御花園裏面耍花槍,聽聞蘇梓瑜帶孩子游御花園,趕過來想要見見孫子的太后自然是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只見她面色陰沉地站在那兒。
「太后娘娘,皇上與皇后在御花園裏親熱,這成何體統?」太后身邊的嬤嬤提醒道。
太后面色不豫地看了眼這嬤嬤,再看了看沒有發現她到來的帝後二人,眼裏的不滿更甚,這蘇梓瑜實在不知羞恥,如今椒房獨寵還不夠,還在戶外就勾引男人,以前倒是看不出來。
「擺駕回宮。」她氣惱地轉身,沒有心思再去看孫子。
一眾宮人又簇擁着太后返回寢宮,看到太后陰沉下來的臉色,沒有一人敢開玩笑,紛紛都明哲保身地閉嘴前行。
轎子抵達寢宮,之前那膽敢批評帝後行為的嬤嬤伸手扶太后下轎子,「太后,這皇后娘娘倒是越來越受到陛下的寵愛,老奴聽聞這後宮現在可是怨聲載道,陛下已有許久沒有在後宮遍灑雨露了……」
太后動怒地轉身給了這個嬤嬤一巴掌,「哀家可要你多嘴,這皇上與皇后之事,焉是你這等宮人能多嘴的,若非你跟在哀家身邊多年,哀家早就將你杖斃,柳嬤嬤,現在給我自打四十嘴巴以示懲戒。」
柳嬤嬤頓時跪下來,「太后息怒,是老奴多嘴了,老奴這就自打嘴巴……」
太后怒瞪她一眼,方才越過她氣沖沖地進去寢殿,當然這後面的氣惱完全是衝着蘇梓瑜的不知羞收恥。
柳嬤嬤打了這四十巴掌,被小宮女扶回寢室上藥,「嬤嬤這是何苦呢?太后娘娘現在的脾氣越發得大……」
柳嬤嬤看了看屋外沒人,這才低語一句,「為了九王爺,我這條老命都可以不要,還計較這些做甚?對了,王爺可有什麼消息?」
那小宮女謹慎地點了點頭,從腰間掏出一張字條給柳嬤嬤。
柳嬤嬤接過細看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把這字條燒掉,面色凝重地道:「王爺吩咐之事,我這就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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