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進宮裏?
林瓏微愕,沒想到蘇梓瑜會提出這麼一個建議來?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他們倆還小,這時候進宮陪伴太子也太小了點,到頭來還不是累着義母……」
「照顧一個是照顧,照顧三個也是照顧,瓏姐兒,論起當娘的本事,你現在拍馬也還不及我,好歹我也曾生養過三個小人兒。」蘇梓瑜輕拍兒子的襁褓道。
林瓏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蘇梓瑜的論調,誠如她所言,在當母親這方面來說,她還是個新生,哪怕她力圖做到更細緻周到些。
「聖上那兒怕是不好說,我家那兩個特會鬧騰,有時候大半夜的也會哭醒,到時候萬一連帶着太子殿下也跟着一道兒哭,這……這豈不是吵着聖上休息……」
怕是皇帝到時候要給她家兒子治罪了,她是知道後宮現在也沒有填充進新血來,秀女們又都遣了回去,皇帝夜宿在皇后寢宮椒房獨寵在朝野內外都不是新鮮事。而再度喜得愛子的蘇梓瑜,不可能會將小太子安置得太遠,一定要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而她答應了給她看顧孩子們,就會一視同仁。
皇帝能忍受得了她家兒子們的鬧騰嗎?
蘇梓瑜一聽,頓時掩嘴一笑,「我還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這事啊?那你給我放我一百二十個心好了,皇上若是有意見,我不讓他進寢宮即可,這後宮裏面能收留他的地方大把,他不愁去處。」
說白了,在蘇梓瑜的心目中,兒子是第一位,至於朱翊,那是得靠邊站的,誰也沒有她兒子重要。
林瓏聽得那個汗啊,這義母也太強悍了吧?這可是一國之君啊,後宮多少人等着他臨幸,能得他青睞那是祖墳冒青煙了。
蘇梓瑜哪會不知道林瓏找了這麼長一串話來說的目的,伸手握住她略有些冰涼的小手,「這天氣就要入冬了,你也得注意自個兒身子,我還聽你念叨着要懷第二胎,這女人的身子就是那地,地不好如何能長莊稼?」隨後嘆息一聲,「我也知道你捨不得離開孩子們,這事我不過是給你個建議,該怎麼做如何做,還得你自個兒思量,這我不給你拿主意。」
在她的心目中,是真將林瓏當成了親生女兒,這份情感不亞於她對兒子的愛,要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如何會幫別人看孩子?
林瓏眼裏一片感動,親娘也不過如此,或者更不如蘇梓瑜,遂另一隻手伸出握住蘇梓瑜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義母,你明白我就好,我……」
一時間竟有幾分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蘇梓瑜輕將她擁進懷裏,「你也無須感到犯難,無論怎麼做也不會有人指責你,只要盡了本心即可。」
林瓏點點頭。
蘇梓瑜看她的情緒好轉一些,這才笑着輕捏一下她的俏臉蛋,「都當娘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也不怕你兒子們笑話你。」
林瓏破啼一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方才又道:「他們敢笑話,看我如何治他們。」
「你到時候真捨得才好?」
「哪有不捨得的?要不然我這個當娘的威嚴何存……」
不過蘇梓瑜的話還是給林瓏很大的觸動,直到坐上馬車出宮,她也仍在想着這事。
回到府里的時候華燈初上,顯然她這次在宮裏逗留的時間長了點,葉旭堯先她一步回來,看到她神色間若有所思地掀帘子進來,遂把懷裏的小兒子交給一邊的奶娘抱着,上前伸手輕抬起她的下巴道:「這是怎麼了?」
林瓏這才回過神來,「啊,你回來了啊?」
葉旭堯拉着妻子的手走到羅漢床上坐下,然後示意屋裏的其餘人等退出去,看妻子這表情,明顯是有心事。
林瓏卻是抱着孩子的兩個奶娘道,「你們出去吧,把哥兒們留下。」
兩個奶娘知道這對夫妻一旦回到南園,都會親自帶一陣孩子,所以也沒有感到這吩咐意外,上前小心地將兩個正吮着自個兒大拇指玩的奶娃放到兩人之間的空位上。
林瓏細心地將兩個兒子的拇指從嘴裏拿出來,再用帕子輕輕擦拭乾淨塞回襁褓裏面,朝那兩個奶娘正色道:「別老讓哥兒們吮手指,這樣不太乾淨,你們見着就要糾正才是。」
兩個奶娘看林瓏這回訓她們的話都說得十分嚴肅,心下頗有幾分詫異,畢竟林瓏一向對她們是滿意多過指責,好半晌,這倆奶娘才異口同聲地道:「是,大奶奶。」
林瓏看了眼這倆人,隨後才揮手讓她們下去。
葉旭堯看着她又轉回頭細心地兩個孩子掖襁褓,「一回來就找她們的茬,別跟我說沒事。」
這個時候的孩子不都這樣?哪個不吸吮手指的?妻子以前就算指出來也是和顏悅色的,這會兒卻是漸有怒火,這可是很少見的。
林瓏輕嘆息一聲,「以前沒當娘的時候不知道這當娘的心情,我現在一天見不着他們一眼,這心就會惴惴焉,若是離了他們,你說我怎麼活?」
這兒就是母親的心頭肉,這話她算是真正理解了其含義。
「說得這麼嚴重,有誰讓你離了我們的兒?」葉旭堯輕笑道。
林瓏斜睨他一眼,「說正經的,不是跟你開玩笑。」遂把今兒個蘇梓瑜提的建議說了出來,其實送進宮裏她更為放心些,蘇梓瑜絕對會照顧好孩子們,可她到底是親娘,又如何能捨得?
「你當時如何回答的?」葉旭堯沉吟片刻即問道。
林瓏的目光仍舊離不開這倆個朝她呵呵笑的傻兒子,輕嘆一口氣,「我沒有立即答應,其實有義母幫我看着,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頓了一會兒,又道:「可他們還這么小,每天每個月都長一點,我怕回來後都要認不得了,也怕他們會認不得我們。」
葉旭堯伸長手臂擁她入懷,「沒這麼為難,你留下來顧家與養育兒子們,我去即可。」
強要妻子與兒子們分離陪他出遠門,這是在強妻子所難,況且如妻子所說,這倆小子月月不同,為人父母者如何能捨得錯過他們每一刻的變化。
林瓏沒有應聲,連蘇梓瑜都承認葉鍾氏的話在理,確實葉家去一個女眷,能更好的幫助葉蔓君,同樣是一顆慈母心,她對葉鍾氏也就無可指摘。
看着妻子左右為難的樣子,葉旭堯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沒有這麼複雜,母親那兒我再去勸說……」
「夫君,你是不是也想着我能一塊兒去?」林瓏轉頭突然面對葉旭堯道。
她是他的枕邊人,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葉旭堯定定地看着她一會兒,隨後親昵地用自己的臉摩挲着她嬌嫩的臉龐,「沒錯,我開始不作這樣想,後來想着內宅之事可能你比我更在行,所以才會轉變了想法。不過娘子,你的想法我更在意,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去,我不勉強你,這家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你操勞,這倆小子也離不開你……」
林瓏靜靜地聽着丈夫的想法,心下早已亂成一團沒個頭緒,去與不去於她而言真真是兩難的抉擇。
正在他們夫妻交流着彼此想法的時候,如眉在外稟報,「爺,奶奶,老太太正在老侯爺的院子裏鬧呢……」
夫妻倆一聽,當即沒有了談心事的**,雙雙站了起來對視一眼。
這葉秦氏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會兒,這會兒怎麼又鬧了起來?
葉旭堯沉下臉色,「我過去看看。」話音一落,人已是急忙閃了出去。
林瓏也放心不下,忙着人把辛大娘喚進來,「辛大娘,你且幫我看顧一下他們哥兒倆,我去去就來。」
辛大娘點點頭,哪怕已經寄居在侯府,她的話依舊不多。
林瓏連外衣都沒來得及換下,就又趕緊掀帘子出去,跟在丈夫的後面到葉老侯爺的院子去。
葉秦氏在老侯爺的院子裏正哭得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我可憐的君姐兒,老侯爺,我這可憐的孫女獨自一人在異鄉,我這會兒無論如何也要去看望她才好……」
林瓏剛走進院子,就聽到這哭聲,側目一看,丈夫的臉色更加不好看,正待要說些什麼,眼角看到婆母的騾車正駛過來,她忙過去搭把手將葉鍾氏扶下來。
至於葉明恂,沒有人想過要通知他,反正這位大老爺在府里越發不得人心。
葉鍾氏在聽到葉秦氏這婆母哭喊着「我可憐的君姐兒」時,額筋不由得一抽,這老虔婆什麼時候將她的君姐兒當孫女看?在她的眼裏,孫女就只有三房生的才是寶貝的,其他的連草也不如。
「娘無須聽她說這些犯渾話。」葉旭堯背着手走過去。
葉鍾氏的臉一冷,「走,我們且去看看她要唱什麼戲?」
林瓏扶着葉鍾氏與丈夫一道走進老侯爺的院子。
葉老侯爺的住處一向講究清靜,下人並不多,這會阻止他清修,聽着老妻這嚎聲,他的耳朵都要被刺穿了,真不知道何時這老妻如此在意君姐兒這孫女,傳回她未婚夫死訊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傷心。
葉鍾氏剛一出現在這老侯爺院子的廳堂之時,葉秦氏就掙扎着由侍女扶起走近這個她並不喜歡的兒媳婦,「你正病着還過來做甚?這趟還應是我這個當祖母的去才對,反正我這把老骨頭現在都不中用了,去看看君姐兒安好與否?這樣我就算是死了也甘願……」
「婆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好似是我這個當兒媳婦的逼你去死一般,好端端地說這樣的喪氣話,讓人如何看您兒子兒媳婦等人?」葉鍾氏冷笑地回應這個婆母假惺惺的話。
「你怎麼這麼說話?我擔心君姐兒有什麼不對?」葉秦氏睜着隱有淚光的眼睛反駁葉鍾氏,她就倚老賣老了,如何?
葉旭堯也是冷眼看這祖母行事,上前一步,強硬地將葉秦氏拉回她的位置按她坐下,「祖母還是別添亂的好。」
「我怎麼就添亂了?我這也是為了我孫女着想。」葉秦氏強辯道。
葉老侯爺似也不能忍受髮妻這胡作非為,姿態強硬地道:「得了,你就別在這兒做戲了,就依你這身子骨兒,只怕船還沒到岸,你在半途就要暈死過去了,這不是給他們小輩添亂還是什麼?再說孫女兒出閣,哪有祖母跟着去的道理?一大把年紀了,儘是瞎折騰讓人煩。」
「老侯爺,我……」葉秦氏想要辯爭幾句。
「公爹說得對,婆母是真關心我家君姐兒,那就在府里好好頤養天年吧。」葉鍾氏上前一邊行禮一邊強硬地打斷葉秦氏的話。
林瓏倒是沒怎麼吭聲,這葉秦氏弄出這動靜來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還是靜觀其變吧。
葉秦氏似乎一副受到打擊的樣子,嘆息一聲,「我也知道我這把年紀不適家出遠門,只是顧慮着君姐兒罷了,既然你們都反對,那我也不強求了。只是兒媳婦,你這病還沒肅清呢,能遠行嗎?」似關心地看着葉鍾氏。
葉鍾氏的神色一直不為所動,與葉秦氏打了一輩子交道,對於這婆母的稟性她自是了解得很,「沒大礙了,勞婆母關心。」
「依我說,你也不適合遠行,這萬一在路上有個好歹,君姐兒豈不是又要拖個三年才能成親,這三年中誰知道又有個什麼變數?君姐兒好不容易才又得來的婚事成一又黃了,這不是要君姐兒的命嗎?」
葉秦氏每說一句話,這屋裏的人臉色更冷一分,哪有人這樣詛咒自家孫女的?
葉老侯爺的不快最為明顯,畢竟幾個孫女當中,他最為看重的一向是這嫡長孫女,若不是聖上給賜了婚,他還得要好好地挑選一番這孫女婿呢,哪會輕易就將她許婚?
「那你是個什麼意思?」他的問話裏面都帶了幾分不悅。
葉秦氏與這丈夫生活了一輩子,哪會不知道他正不痛快?可她現在顧不上去怕這丈夫,於是道:「還是孫兒媳婦去一趟最為妥當。」
林瓏微皺眉,這葉秦氏哭鬧一場就是為了幫助葉鍾氏行事?這給她的感覺怎麼像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葉鍾氏的臉上也不見喜色,哪怕這婆母的話正在促成她的心愿?
葉老侯爺早就知道葉鍾氏鬧着要林瓏去汝陽城的事情,現在聽到這髮妻也這麼說,當即吹鬍子瞪眼睛道:「你這不是胡鬧嗎?孫兒媳婦要理家,兒媳婦正病着,兩個小曾孫還在襁褓中,她如何去得?」
別看老侯爺似乎不管家下事,一般人也不見,就三在兩頭要奶娘抱着兩個寶貝曾孫給他瞧瞧,可這府里的大事他沒有一件是不知曉的。能說出這話來,表明他是相當不贊成林瓏遠行的,哪怕心疼自家孫女,可偌大的侯府也離不了林瓏這是事實。
葉秦氏似乎一直在等着丈夫這句話,當即道:「老侯爺此言差矣,沒錯,現在是孫兒媳婦當家,可我與兒媳婦還沒有死啊。兒媳婦正病着,估計身上有病氣,這可不能過給兩個小曾孫,我這把老骨頭就勉為其難代為照顧個一年半載,至於家下事,只能讓兒媳婦勉為其難打理一下,實在也不行,我也能一併接下,大不了我這把老骨頭再操勞個一年半載的不成問題。」
說了半天,終於說到點子上了,這分明就是要奪去她的兩個兒子,好準備到時候教得不認爹娘,惟祖母一馬當先的紈絝,林瓏的眼裏燃起熊熊烈火。
就連葉鍾氏臉色也不好看,這會兒總算看明白戲肉是什麼了?她幾乎可以想像到時候兒子兒媳婦從汝陽城回來,兩個小孫子躲在曾祖母的身後愣是不喚爹娘,還非要祖母抱才行,不抱就哭鬧,一如當年她的籽姐兒。一旦這樣,這倆孫兒就再也要不回來了,只能養在葉秦氏的膝下,這才是葉秦氏的目的所在。
葉旭堯看了一眼葉秦氏,葉秦氏被這個大孫子看得毛骨悚然,可她仗着自己是長輩的身份,諒這個孫子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看來祖母真是老糊塗了,要不這樣吧,祖父,祖母前兒不是念叨着三叔家的枝姐兒嗎?這會兒正好,枝姐兒因為三叔父與三嬸母日前伏法都哭暈了過去,從莊子裏傳回來的話都說病得不輕呢,祖母顧念孫女,一併過去開解開解也是好的。」
葉秦氏瞬間睜大眼睛,這大孫子是要趕她到莊子去?雖然她是真的擔心枝姐兒,可沒想過要到莊子去,真到了那兒,萬一這丈夫不開口讓她回來,枝姐兒以後如何許婚?還有從軍的琛哥兒又怎麼辦?這都是她的心頭肉啊。「堯哥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可是你的祖母,你不怕別人戳你的脊梁骨,說你把祖母送到莊子去?」
「我不是說了,你是心疼孫女兒,過去開解枝姐兒的,這話祖母沒聽到?」葉旭堯半點情面也不留,這祖母如果安份守己,他倒還可以容忍她,只是她意圖把手伸到他的兒子身上,那就沒門!
他葉旭堯絕對不能養出一個紈絝的兒子來,為什麼他一向不大喜歡小妹,就是因為小妹被這祖母一路捧殺般地養大,不僅盲目還愚蠢,好在現在走回了正道,要不然他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想再用這招來對付他的兒子,除非他死了。
「你,反了天了,你的眼裏還有我這個祖母嗎?」葉秦氏看到葉旭堯不似是說笑,竟是來真的,頓時又哭鬧起來,「我一心一意為你們大房着想,你們卻這樣對我,你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說到天邊去,也是不佔理的事兒……」
「那就『謝過』祖母了。」林瓏頗為譏諷地開口打斷葉秦氏的哭鬧,她挺直脊樑起身看着葉秦氏,「小姑那兒確實要有一個女眷去才合適,眼下也惟有我適合出行,婆母,兒媳婦就代您走一趟吧。」回頭也朝葉鍾氏微微一福。
葉鍾氏驚訝地看着林瓏,在這個問題上,林瓏一直不鬆口,死活不答應她,她是不高興可也沒真惱她,換成她也捨不得拋下自己才幾個月的孩子跑去那麼遠的地方?
葉秦氏一聽,眼裏頓時射出喜意來,竟是聽不出林瓏話里的諷意,「那你把兩個小曾孫送到我院子裏來,我保證會將他們養得肥肥白白的……」
林瓏朝葉秦氏露齒一笑,「只怕要讓祖母費心了,我今兒個進宮見了義母,我義母說啊,我可以把孩子們送進宮去交給她代為照顧。祖母年事已高,婆母又病着,義母她也是體諒我的難處,真真地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這送進宮裏交給蘇皇后的話一出,除了知情的葉旭堯之外,眾人都倒吃一驚,包括剛回府來聽到這邊出了事趕過來的葉明恂。
葉旭堯的目光一直落在妻子的身上,林瓏明白他眼裏的意思,朝他重重一點頭,表明她決定與他一道去汝陽城並不是一時衝動決定的。
葉旭堯輕嘆一聲,對妻子越發感到有愧,畢竟錯過兒子們的成長,他與她都將會抱憾終生。
葉老侯爺反應過來,卻是一臉的喜色,還有幾分不確定地追問,「蘇皇后真的這麼許諾你?」
林瓏朝葉老侯爺笑道:「娘娘從不開玩笑,她跟孫兒媳婦說,可以當小太子的玩伴。」
「好!」葉老侯爺頓時高興地大喝一聲,這孫兒媳婦果然命極好,能得蘇梓瑜如此看重。自己的小曾孫們與小太子的感情越深厚,對於襄陽侯府來說就越好,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這會兒他完全沒有之前反對林瓏遠行的態度。「既然如此,你這兩天也收拾一番,好隨你夫君一塊兒起程。」
「是,祖父。」林瓏微微一福應聲。
她不怪葉老侯爺這一副勢利的面孔,活到他這份上,沒有什麼能比侯府的前程更讓他掛懷的,自家兒子能在幾個月的時候伴駕,這將來可是一筆不可估量的政治資本,可見蘇梓瑜這會兒無意中送了多大一份厚禮給她。
這點道理她懂,可當初她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蘇梓瑜,還是那顆慈母心在做怪,她捨不得自己才幾個月的孩子。
也曾考慮過帶他們一道兒去汝陽城,可這想法剛一冒頭,她就掐斷了。一來汝陽城有潛在的危險,二來她的孩子們太小,這途上要有個萬一,她就算是哭瞎雙眼也無濟無事,算來算去送進宮裏給蘇梓瑜幫忙照看是最好的選擇。
葉老侯爺的大喜對應的是葉秦氏臉上的哀喪,她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蘇皇后來,這讓她功虧一簣。
哪怕再有不甘,她也沒有再翻盤的可能,只能黯然地令侍女扶着她回去,只是才走了兩步,就聽到那不討喜的大孫子喚了她一聲,「祖母。」
她緩緩地回頭冷冷地看着這孫子。
「今兒個夜裏祖母就收拾一下明兒出發到莊子去陪伴枝姐兒吧。」葉旭堯依舊神色冷冷地道。
聽到這孫子還是不改主意,葉秦氏氣得身子發抖,「我都敗下陣來了,你有什麼不滿?堯哥兒,我還是你的嫡親祖母……」
「虧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嫡親祖母,那我的孩子們也是你的嫡親曾孫,你為老不尊地還想要再教壞他們,這會兒你可還記得我是你嫡親孫子?」以前會容易葉秦氏無非就是她還沒有觸及他的逆鱗,「我葉旭堯身為葉家的子孫,侯爵的繼承者,就絕不能養出一個廢物兒子來。」
葉秦氏面色蒼白地站不住倒在侍女的懷裏,這會兒她感到手腳都在發冷,這個孫子生來就與她不對盤,可她萬萬沒想到他是這般絕情的人。
葉老侯爺只是冷眼看着這一幕,並沒有出聲阻止孫子行事,老妻這回的打算也是他不可原諒的,葉蔓籽就算了,可現在那是他葉家未來的指望,如何能讓她往歪路上引?這不是在毀他葉家的根基嗎?
葉旭堯一揮袖,扶着葉秦氏的侍女立即會意地將葉秦氏扶走。
葉鍾氏看了一會兒,從鼻子裡冷冷地一哼,這個老虔婆也有這麼一天。
林瓏上前道,「婆母,夫君,我還是過去看看,好打點祖母明兒上路需要的一切。」
她話說得好聽,實際上是要去查明到底是誰私下透露消息給葉秦氏的,讓她來鬧這麼一出?一旦查出,她絕不會輕饒。
葉鍾氏一聽就知道這兒媳婦打的主意,點了點頭,「去吧,給你祖母安置幾個可靠又穩重的下人侍候你祖母到莊子去。」
「是,婆母。」
林瓏應聲,轉頭朝葉老侯爺福了福,這才領着身邊的丫頭婆子趕往葉秦氏所在的菊園。
葉旭堯送了母親上騾車,這才轉身回去與祖父密談。
葉老侯爺看到孫子轉回頭,道:「明兒讓念平送你祖母到莊子去,就以我的名義讓她去,省得帶累了你的名聲,你祖母也是,越老越糊塗。」
「祖父,名聲什麼的,孫兒不太在乎,只要對外有個說辭即可。」葉旭堯扶着祖父坐下。
葉老侯爺嘆息一聲,「這名聲哪能不在乎?你祖母也是淨拖你後腿,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葉旭堯沒有反駁祖父的決定,反正不管以誰的名義,葉秦氏都必須要到莊子去修身養性。
另一邊廂的葉秦氏剛回到菊園,還沒有坐定想好不去莊子的對策,林瓏就帶着人後腿走了進來。
她不悅地看了眼林瓏,「你來做甚?」
「婆母囑孫兒媳婦過來給祖母整頓整頓這院子裏的人。」林瓏的手輕輕一拍,她身邊跟着的都是府里老資歷的管家娘子,「都給我好好問話了,如果有人行事不端立即報到我這兒,我自會處罰。」
「這兒是我頤養天年的地方,你敢在這兒放肆?」葉秦氏幾次被林瓏掃了顏面,早就積怨已深,現在看到她這般行事,這心裏就堵了一口氣,隨後又譏諷一笑,「再說我這院子裏的人不都是你遣來的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祖母此話差矣,正因為有人辦事不力,我才要嚴懲。」林瓏微微一笑道,「還有侍候祖母到莊子的下人我也會提前打點好,祖母無須為此擔憂,安心歇息便是。」不顧葉秦氏睜大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斂起笑容,朝跟着葉秦氏的侍女道:「還不扶着老太太到裏屋歇息。」
「你……」只說了一個字,葉秦氏就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林瓏站在原地不動,冷冷地看着她的表現,一想到這個老女人曾有的念頭,殺她的心都有了,哪裏還會可憐同情她?朝身邊跟着的嬤嬤一使眼色。
那嬤嬤立即會意地上前給葉秦氏掐人中,好一會兒,葉秦氏又幽幽地轉醒,還來不及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聽到她不喜歡的孫兒媳婦用命令的聲音道:「還不扶着老太太到裏屋去?」
隨後她的身子就被移到裏屋,過程中她並沒有反抗之力。
林瓏沒有再去管葉秦氏,而是移步出去看那審問的結果。
她剛一到外面的開闊處坐定,就有一管家娘子上前道:「回大奶奶的話,都問清楚了,並沒有人碎嘴透露消息給老太太知曉。」
林瓏微蹙柳眉,這不可能?「都一一審問了?」
「問清楚了,現在就等審問老太太身邊得力的大丫鬟。」
「把她們替換出來回話。」
林瓏一聲令下,正在裏屋侍候葉秦氏的大丫鬟一一被喚了出來,一到林瓏的面前,她們相繼就識趣地跪下,「請大奶奶的安。」
「我且問你們,是誰碎嘴透露府里的消息給老太太的?」立刻就有管事娘子喝問。
林瓏只是輕輕地用杯蓋撥弄着茶葉,似漫不經心地輕茗了一口茶水,可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這幾個大丫鬟上。
幾個大丫鬟忙喊「冤枉」。
問了半晌也沒有什麼結果,林瓏似失去耐性般道:「既然都不招,那也好辦,明兒拉出去發賣得了,省得在內宅裏面興風攪雨。」
「不要啊,請大奶奶開恩!」幾個大丫鬟都帶着哭腔求饒。
林瓏不為所動,扶着如雁的手就站了起來,一副就要離去的樣子。
其中一個丫鬟忙站出來道,「大奶奶,奴婢有話要說。」
「有什麼話趕緊說吧。」林瓏半回頭挑眉道。
「是這樣的,昨兒有個以前侍候過老太太的嬤嬤到來,說是做了些以前老太太愛吃的吃食來孝敬老太太,奴婢幾個也覺得無甚不妥,這才讓她進來拜見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她說了些什麼?」
「是哪裏的嬤嬤?」林瓏追問。
「是那錢嬤嬤。」幾個大丫鬟異口同聲一致地說道。
林瓏朝管事娘子看了一眼,後者立即上前道:「回大姐姐的話,這錢嬤嬤老奴曉得,最近調去了管庫房。」
哦,還能管庫房啊?看來是有點根基之人,林瓏想到,這會兒她看幾個管事嬤嬤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凌厲,看來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沒按她的命令辦事,「當初我是怎麼吩咐來着?凡是侍候老太太的嬤嬤都遣到莊子去,怎麼我的話也有人陽奉陰違?」
她這麼一質問,立即有人全身打抖地出來自首,「回大奶奶的話,都是老奴犯渾,收了那錢嬤嬤的好處,私下將她留在了府里……」
這管事娘子,林瓏也認得,平日裏一副隨大流的樣子,沒想到私下裏敢做這陽奉陰違之事。
「把那錢嬤嬤給我找來回話。」
林瓏這一聲令下,立即有人應聲,裏屋的葉秦氏頓時面如死灰,這錢嬤嬤是她在這府里最後一點人脈,以前的人走得走,散得散,她好不容易才恩威並施地收伏那幾個大丫鬟,讓她私下裏能與舊人接觸,這才換來一點府里的動靜,現在這爪牙又被林瓏揪出,她恨不得又再暈一次過去。
那錢嬤嬤很快就被帶到,根本就不用林瓏嚴聲喝問,她就什麼都招了,說是自己無意犯的錯,請大奶奶開恩云云。
林瓏就算開恩也不會開到這群人身上,她端坐在圈椅內發話,「明兒就喚人牙子上門,把這錢嬤嬤發賣了事。」
「大奶奶開恩啊……」錢嬤嬤這回是真的怕了,她還有一家子在侯府當差,如何能發賣出去?眼看林瓏不為所動,她又朝裏屋的葉秦氏大嚷,「老太太,您說一句話啊……」
葉秦氏這回一聲不吭。
錢嬤嬤就這樣被當成了棄卒。
林瓏的目光溜過幾個大丫鬟,「不發賣也行,明兒就出去配人吧。」別以為她這麼好騙。
那幾個大丫鬟灰頭土臉地被人帶了下去。
剩下的人,林瓏沒再嚴厲處罰,重新選定幾個在她看來辦事穩重的侍候葉秦氏到莊子去。
至於那收了錢嬤嬤好處的管事娘子,她也沒有輕饒,不但撤了她管事的職責,還將她發落到莊子去。
這一切盡落葉秦氏的眼底,她站在窗台前看得一清二楚,最後撫着額重新坐回羅漢床內,看着這滿屋的蕭條,她突然生出了寂寥感。
處置完菊園的事務,林瓏回到葉鍾氏的主院,有些話她還是得向這婆母交待清楚,省得這婆母心存疙瘩。
一進到暖閣,她就跪了下來,「婆母見諒,兒媳不是不放心把孩子們交給您,而是您的身子本身就抱恙,再操心他們哥兒倆,這實在太讓您操勞了,所以……」
葉鍾氏看她跪下給她解釋,忙起身上前親自扶起林瓏,還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婆母又怎麼會與你計較這些?咱家的孩子能進宮給小太子伴駕,那可是別人家求也求不到的無上光榮,就是……有時候想念了不能時常見上一面……」
這是惟一令她感到遺憾的地方。
林瓏扶着葉鍾氏坐下,「本來這事兒媳是打算回來與您商量再做打算的,可沒想到老太太會鬧這麼一出,所以只能自己做了主張,還請婆母見諒。」
「好孩子,該說道謝的應是我這個當婆母的才是,你這趟去是為了君姐兒,婆母這輩子都會念你的好。」這會兒葉鍾氏的話說得無比感慨,絕對真誠至極。「讓你與兩個孩子分別這麼久,我這心也過意不去,可能有什麼法子?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你放心,你出遠門的這段時間,我一定時常進宮看望他們哥兒倆,絕對不會讓他們忘了你這個當娘的……」
這是她惟一能補償給林瓏的。
林瓏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現在除了這麼辦還能怎麼辦?總之還是要跑這一趟的。
與葉鍾氏解釋清楚後,她就沒再逗留,而是當即就打算回南園,結果一出主院的大門,就看到丈夫在門口等她。
「怎麼不進去?」她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這會兒都入夜了,放肆一點也沒有多少人會看到?
「你與娘正在說話,我進去打擾你們也不大好,所以就在此等你。」葉旭堯將她輕抱上騾車,隨後自己也上去坐在她的身邊。
在騾車起程回南園之際,他還是不確定地輕抬起她的下巴,在暈黃的燭光中看着她越發美麗的眉眼,「真的決定與我一道去汝陽城?」
聽丈夫問得鄭重,她朝他嫣然一笑,「我不是給你答案了嗎?難道你還怕我會反悔不成?現在都已說出口了,就是覆水難收。」
葉旭堯猛然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好半晌,「以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那就再給我一個孩子。」她趁機要求道。
葉旭堯頓時哭笑不得,妻子似乎生上癮了,不過他還是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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