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漸濃郁漸暗淡。太行山的秋晚,天黑得很快,不像夏日裏的傍昏,光亮始終遲遲奈奈的不肯離去。街道上,磨去了稜角的條石被大雨沖的光光坦坦的,裸露出火山爆發那一刻的紋理,房檐上青青的瓦片依然嘀嗒着殘存的雨滴。
麥高按照事先的約定尋找客棧,問女俠曰:「環兒在哪裏?環兒是什麼意思?」
女俠笑語:「你鄉下老轅?頭一趟進濟源城麼?」
麥高照實回答:「可不是咋滴!」
女俠瞧麥高那小二郎的呆樣,咯咯的笑,笑了個敞亮,解釋道:「環兒是濟源城裏人的習慣用語,指大十字街,你是如何知道環兒的?」
「聽聞說那裏有一個鳳凰台客棧。」
女俠感動的連拍麥高肩頭,「你還真的體貼人家。」
體貼你,那是打兔子帶捎的,麥高瞧女俠沒敢說出口,今晚投宿鳳凰台客棧,那是約定好的。
十字大街最好找,大道寬寬,不用拐彎。鳳凰台客棧最好找,十字大街的西北角。
二人進客棧,小二迎上來問「住宿還是打尖?」
怎麼問話呢?有天這麼晚了光吃飯不睡覺的客人麼?麥高橫了小二一眼,「且住且吃着。」
「好嘞」小二高聲宣道:「上房一間,酒菜兩個!」
兩個人同時揪住小二的衣襟,同時說:「上房兩間,酒便免了!」
女俠要兩間房是遮人耳目,畢竟,她雖不是城裏人但是濟源人,麥高要兩間房是遮女俠的耳目,女俠不知自己的身份,做起事來不方便。那酒更不能吃了,兩下里都各懷心事,今夜豈能飲酒乎?並且兩個人都晚了時辰,黃操老早出城找女俠說她爹等急,麥高自不便說了,當事人一個,坐待王屋山的人秘密聯絡。
女俠媚媚的眼神賞了麥高一個贊,這個小二郎還真懂人家的心思,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今晚的飯沒人心思,兩人都趕緊趕忙的埋頭猛干。
正在這一時,背後來個人,瞧樣子是食客,走道不看道,繞一個老大的彎子來撞麥高,把麥高的座椅都撞仄歪了。
「嘿!」麥高驚異不已,那麼寬的過道你不走,你蘇梅克列維九號彗星撞木星啊你!
那人歉意連連,從地上拾起筷子遞給麥高,「不好意西的啦,不系故意的啦!」
嘿,聽口音還是個外地客商,外地客商也就罷了,遞還給麥高的一雙筷子哪裏是筷子,那是兩片壓舌板!
壓舌板上寫三個黑字,前三甲。麥高不懂,你神馬意西啦?
女俠瞧麥高的倆眉毛都蹙一坨了,忙問道:「多大學問的難題呀,看把我家的讀書郎給愁的!」
麥高鬼使神差的竟然把板子拿給了女俠看,女俠尚未接手便看見了那三個大字,也不疑其他,只是笑,「這個題目也只能難住你了,頭趟進城的老轅!前三甲,說的是這個鳳凰台客棧的前院第三排甲字號客房。」
「喔!」這等極其機密的字碼原本是不能讓女俠知道的,不過不讓她知道麥高自己也不能知道,老跟女俠在一起,麥高那智商基本上已經看不懂哪怕非常簡單的文字了。
嘿!假扮的客商看見麥高把自己煞費苦心送過去的秘密情報拿給女俠看,不由不怨,早知道,也不用大費周折,乾脆直接走過去,拍他的肩膀頭說,嗨,前三甲來一趟,有人找你!
吃罷晚飯,小二在屋子裏點上燈,鋪開被褥,道一聲,安寢,便匆匆離去。麥高送女俠進了房間,剛關上門,兩人撲擁在一起,室內溫度驟升,一整天的渴念和疲憊仿若要在這一刻得到釋放。這一刻的世界是二人共同擁有的宿命。麥高再忙,這一點時間是有的,但是女俠沒有,女俠用了內力抱緊麥高,像如今天的晚餐是兩個人的最後晚餐,緊緊的抱緊,狠狠的親吻了一下,然後,推出麥高,關門再見。
一個刻骨銘心的親!傾注了強大的內功,蛇信子一樣,滋甜的舌頭,尖尖的刺透麥高的兩唇,牙關,軟軟的舌,速度亟速,因故摩擦力亟大,那種情感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知覺。暈瓜瓜的麥高尚在回味中,人已經在了門外,回身推門,門已閂,一扇冷門板,隔開兩個火熱的世界。
其實麥高也沒有時間,自己的房間在隔壁,都沒時間回,直接路過門口往前院跑,第三排,第一間房,果然甲字號,抬手去敲門。
門不用敲了,直接開了,那個假扮客商急忙把麥高拽進屋,又探頭探腦的打探門外沒人跟蹤,這才「咣當」關緊門。
桌子上攤開一張地圖,就着油燈,那人說,二把舵等你不及,先行了一步,這是縣衙,這裏是後院,張縣令的家,院子裏有一棵大槐樹,別搞錯了,如若順利,今晚幹掉張縣令,守兵和那一群走江湖的,樹倒猢猻散,如若不逞,明早匯合再議。
麥高仔細瞧地圖,上邊是南,實在彆扭,拿倒過來瞧。那人糾正他說,反了的啦,不是釀紫的啦,瞧地圖是醬紫的啦,說完把地圖翻轉過來。
麥高說,我習慣釀紫的,不習慣醬紫的,說完又把地圖翻轉回來。
那人心道,人都說他與眾不同,果真處處的與眾不同。
麥高換了夜行衣,那人提醒說,自己人的第二個扣紐是用白布縫的。麥高「嗷」一聲便竄出了前三甲。時間已遲,再恐誤事。
星世界的夜,需要一雙明亮的眼睛。
走上街面,麥高這才想起剛才忘了借女俠的銅牌一用,反正她已經睡了,用不到了,嗨!自己現在出門辦事,越來越丟三落四的啦。出了鳳凰台客棧,抬頭望天上的北斗星,雨過天晴的星空浩瀚如雲海,更多更密集的星群團做一團,糾結,鈎掛在一起,重重疊疊,互聯網絡。從環兒往北走,路上碰見巡邏警哨,黑暗中喊:「幹什麼的,宵禁,滾過來!」
麥高一個打滾,翻過一道矮牆,艾瑪,又招惹上狗了,黑狗,不叫看不見,叫起來喊破喉嚨的叫,比巡邏警哨還凶!麥高揚手一記石頭子,不叫了,嗚嗚咽咽的不甘心,躺地上像似罵麥高,麥高也罵,好狗不擋道,擋道沒好狗!瞧這小子跑人家裏了還嫌人家的狗擋他道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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