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外祖母,從母親處出來,陸淑靜便嚷嚷着想去荷花園的涼亭里走走。
陸府東邊有一處荷花園,名曰桂荷月畔。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桂荷月畔的荷花開成一片,坐在湖心亭里觀賞,着實叫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若是天氣不熱的時候,還能泛舟其中,感受採蓮戲魚之樂。
陸淑怡正好也想去散散步,便和陸淑靜一同往桂荷月畔去。一路走來,青石小徑兩側的花兒已經開了不少。夏花迎風緩緩吐露芬芳,加上良木成林,確實景色很好。
姊妹兩個腳步很慢,一路邊走便賞花,不知不覺便到了桂荷月畔的涼亭里。
這一處涼亭視野極開闊。此時滿池荷花盛開,如婀娜女子一般搖擺着柳腰,跳一曲霓裳羽衣。立在紅木雕欄邊,還可倚欄餵池中的五色錦鯉,最是消磨時光的好去處。
「哎呀,這裏可真是好看。」陸淑靜順手從石桌上的紅漆魚食盒子裏抓了一把魚食,依着雕欄餵魚兒吃食。見那魚兒爭搶的歡快,不由咯咯笑道:「姐,你快過來瞧,它們吃的可真歡。」
陸淑怡微微一笑,也不湊過去看魚,只看着滿池荷花。見那些粉紅花兒開的密不透風,與天色相映成趣,便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此美景當真是叫人看不夠。」
「三妹妹今日不用跟着王娘子上學?」忽的身側多出了一道黑影,陸淑怡一轉身,倒是把她嚇了一跳。
此刻她面前正立着兩個少年,左邊的少年十六七歲年紀,穿着一身寶藍色素麵杭綢直裰,身材修長,笑如三月春風一般,周身帶着儒雅之氣。
而另外一位少年十五六歲模樣,着一身石青色寶相花刻絲直裰,墨發高束,長身玉立,容貌十分的出眾。立體分明的輪廓,加上一雙熠熠生輝的雙眼,着實讓人挪不開眼睛。
可正是這一雙熠熠生輝的雙眼,讓陸淑怡不寒而慄。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即便兩世為人,在看到何泰的這一瞬間,她還是不由自主的難過起來,心仿佛撕裂了一般。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寒冷無比的雪夜。風肆無忌憚的刮着,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臉上,她就那麼任性的仰着臉,看着這一雙眼睛,執拗的問道:「你真的不喜歡我?那你為什麼要叫我出來?」
她手腳冰涼,厚厚的積雪濕了鞋襪,腳指頭都有些麻木,可她卻渾然不覺。
他看着她,輕輕一笑,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訴你,讓你從此以後別再纏着我了。」他搖頭,不帶一絲猶豫道:「你這樣的女孩子,我是不會喜歡的,你死心吧!」
儘管如此,可陸淑怡仍舊不肯死心,不顧矜持的拉了他的手,倔強的問道:「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我不好嗎?我到底那裏不好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他只是撥開她的手,勾着唇角笑了笑,亦如每一次看到他時候的樣子:「你太跋扈,我喜歡溫柔的女子……」
「我可以改……」風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只覺得那一刻她幾乎看不清楚何泰的樣子,那樣的模糊遙遠……
他只是淡淡笑了笑,便轉身而去。
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頭……
那天晚上,她在大雪裏站了好久好久,手裏還握着他的信。信里明明說他想和她私|奔的,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知道最後她是怎麼回去的,她只知道,她當時每走一步,心都會滴血,仿佛扎了一根很長的刺一般,煎熬的難受。
再後來,她被關入了佛堂,再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他成親的那一天了。
她無法想像他穿上大紅喜服的樣子,一定很好看吧!就像是第一次見他,她就無法挪動眼睛一樣……
後來陸家落敗,他曾來看過她一次。只是當時她並未去見他,因為她覺得她恨死了他,若是再見面,她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會殺了他嗎?
陸淑怡定定的看着他,他臉上還是前世那般風淡雲輕的微笑:「三表妹,許久不見。」
聲音的磁性,仿佛還停留在那個夜晚一樣,讓陸淑怡無從作答。
陸淑靜已經放了魚食過來說話:「四哥好。」她看向何泰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遲疑,聲音冷淡道:「泰表哥好」
何泰的目光落在陸淑靜的身上:「八表妹好,多日不見,你又長高了些。」
陸淑靜沒有理會他,只對着大房的老四陸文輝撇了撇嘴道:「四哥,你今兒怎麼沒去上課?哼……小心我告訴大伯母去。」
「不怕,是母親讓我帶着泰表弟來給老太太請安的」陸文輝優雅一笑,渾身的儒雅之氣更甚。
陸淑怡記得,她這個四哥人還算是很不錯,至少在這個大宅院來說,是真的不錯。
他鮮少與人爭執,也不喜歡去那種鬥雞走馬的地方,日日只是躲在房中苦讀聖賢書,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拜閣入相。只是可惜了,直到陸家落敗那一日,他也未能得償所願。
不知道這一世,他是否能有這個機會,完成自己的夢想。
「三妹妹,二嬸的病可好些了?」陸文輝坐在了對面的石凳上,何泰也一併坐了下來。
陸淑怡捏了捏手指,不知何時,她掌心已經一片濡濕,皆是冷汗。本以為不在意的,可遇上了,還是會心慌。
她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穩穩一笑道:「多謝四哥掛心,用了薛神醫的藥,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母親今兒一早還說起二嬸的病呢。」陸文輝笑了笑,目光落在那一池荷花上,讚嘆道:「上次我來的時候,這花還沒開的這麼好,當真是一日好似一日。」
陸淑靜特別緊張陸淑怡,生怕陸淑怡和何泰說話,忙眨着眼睛道:「既然四哥這麼喜歡這裏的荷花,那我和姐姐先回去了,這裏……我們讓給你們好了。」
何泰含笑看了陸淑靜一眼:「八表妹這話可不對了,好東西自然要一起賞。我們一來你們便走,莫非是我們打擾你們了?」
他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間落在陸淑怡的臉上。陸淑怡只裝沒看見,她是打定了主意,這一世,絕對不再和何泰糾纏,一分一毫都不行。
既然不糾纏,遇上了,自然是有多遠就避開多遠。
「泰表哥和四哥當然沒有打擾我們,只不過母親身子未愈,身邊總離不了人。我們姊妹出來也有一陣子,也該是時候回去了。」陸淑怡邊說邊起身,沖陸文輝笑了笑:「我們先走了,四哥和泰表哥請自便。」
言畢,便攜了陸淑靜沿着小路回去。
「三妹妹今日是怎麼了?」陸文輝看着陸淑怡離去的背影,皺眉搖了搖頭:「從前她可是最喜熱鬧的。」
何泰起身拿了魚食去餵魚,淡聲道:「許是母親病着,沒心情吧!」
「這倒也是。」陸文輝起身與何泰並肩而立,在他肩頭拍了一把,道:「下個月聽說是定北侯夫人的生辰,你們何家都誰去賀壽?你會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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