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一片死寂。
陸淑靜雖然只有八歲,手上也無力道,這一巴掌打的輕飄飄的,並不疼。但是陸淑怡還是驚的睜大了眼睛,兩世為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陸淑靜動手打人,打的還是她。
她咬了咬唇,就那麼一言不發的看着陸淑靜。
陸淑靜也嚇得縮回了小手,眼神有些閃躲,不敢再看陸淑怡的眼睛。不管怎麼說,眼前這個人都是她血濃於水的親姐姐,她不該動手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害母親?她也是母親的女兒啊!
陸淑靜心中倉皇不安,蒼白着小臉,連指尖都不知該放在哪裏好,就那麼不知所措的來回擺弄着衣料,咬着唇低聲道:「我打了你,你想怎麼報復我?」
她的聲音像是冷刺,讓陸淑怡心中更難過。
這也是她活該,誰讓她前世不做好事。重活一世,得此懲罰也是應該。
陸淑怡抬手撫了撫微微發燙的臉頰,目光一跳,轉眼又平心靜氣道:「妹妹,你聽我把話說完。不錯,那藥確實是我故意打翻的。可是妹妹,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母親常年吃藥,為何身子一直不見好?」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前世咄咄逼人的氣勢,有的只是少有的冷靜。
此話一出,陸淑靜眼光倏然一跳,抬頭定定看着陸淑怡。那目光,帶着三分打量,五分猜測,和兩分不敢相信:「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舉目四望,遲疑道:「你的意思是……母親的病有蹊蹺?」想了想又驚道:「難道和母親的藥有關係?」
話一出口,她不安的看着陸淑怡:「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淑怡也不繞彎子,目光落在陸淑靜的臉上,很認真道:「母親是生你和六弟才落下的病,這種病只要補氣養血就能固本。可你再看看母親,她吃了那麼多的藥,可曾有過好轉?」陸淑怡抬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吸一口氣道:「陸家這樣的人家,難道尋來的都是庸醫不成?」
她柔美的側影帶着幾分哀傷,皺一皺眉道:「我就是再糊塗,我也知道喪母長女將來的下場。我不好過,你和六弟又能好到哪裏去?」
失了母親的孩子們,就像是無根的浮萍,能好到哪裏去?她嘴角隱着幾分冷笑,指甲用力的在掌心扣了一下,掌心一片灼熱。
陸淑靜垂了眸子不再說話,她眉間隱着很複雜的情緒,半響才咬唇道:「你果真這麼想?」
陸淑怡自嘲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沾滿湯藥的裙角道:「這裙子上是我故意弄的湯藥,等用清水化開了,找個大夫一問,自然能知道這藥方子母親可吃不可吃。」
陸淑靜看着陸淑怡裙角黑乎乎的湯藥若有所思。
陸淑靜雖然生陸淑怡的氣,氣她不分好壞,氣她不分親疏,氣她胡作非為。可陸淑怡方才的這些話,確實打動了她。
「那你想怎麼辦?」陸淑靜慢慢的放下了戒心,往前幾步,壓低了聲音道:「要找大夫,這個咱們可不好去辦。」
陸淑怡見妹妹放下了戒心,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輕笑道:「咱們辦不到,可咱們身邊的人卻能辦。」
「你身邊的人是安姨娘的人。」陸淑靜皺了皺眉,搖頭道:「她們,我不信。」話一出口她又冷笑道:「我知道你和安姨娘親,或許,你信她們。」
「親嗎?我信她們嗎?」陸淑怡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若是親,若是信,我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在環兒和秀兒面前造成你我吵架的樣子?我又何必費盡心思支開她們?」
陸淑怡話一出口,陸淑靜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方才這一路上的一切,都是陸淑怡預謀好的啊!難怪她那麼罵她,陸淑怡都不回嘴,只是引着人往這邊走……
陸淑靜有些驚訝,她的這個姐姐到底是怎麼了?從前的她可不是這樣,雖然也討厭,但是從來不會設計這些東西。
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陸淑怡,須臾才笑了,道:「那你說吧,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陸淑怡想了想,輕聲問她道:「你身邊有可靠的人嗎?」
陸淑靜咬了咬唇,心裏拿不定主意。要說有,萬一這又是陸淑怡玩人的把戲怎麼辦?到時候用了她的人,把她給卷進去了。可要說沒有,耽誤了正事怎麼辦?
她心中搖擺不定,久久無法做出決斷。
陸淑怡看着她猶豫不決的表情就心中明白了,這個妹妹,還是不信她的。
也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化解了。
她眨了眨眼睛,抿唇道:「罷了,這事兒我自己想辦法,不勞你操心了。你只要記住,母親面前,你我還是不要吵架的好。母親好了,你我才能好。」頓了頓又輕聲道:「哪怕是做樣子……我也希望你能陪着我在母親面前做足了樣子。」
她聲音淡淡的,透着幾分惹人傷感的淒涼,像是秋葉蕭瑟,來不急抓住的感覺。
陸淑靜心裏莫名被抓了一下的難受,正要再說話,可面前的人卻早已轉身而去,只留給她一個落寞的背影和腳步沙沙的聲響……
「難道她真的變了?」陸淑靜皺着眉若有所思。
…………
挨着香榭院的聽雪齋內,安姨娘正端坐在紅漆木雕梅花的繡塌上,修剪着一株才打了花苞的素馨。
這聽雪齋是陸老太太專門賞給她的,獎勵她一進門就給陸家生了一兒一女。在這樣的大戶人家,女人最大的功勞就是開枝散葉。無疑,安姨娘是這方面的贏家。
這也是她能在陸家立得住腳的根本。
那素馨花兒被安姨娘修剪的交錯有致,花苞潔白如玉,如星點點。安姨娘頭也不抬,只淡淡道:「除了要冰,你們三小姐還說了些什麼?」
環兒和秀兒正垂首立於塌前,斂眉看着自己的腳尖。
秀兒道:「只說要冰,別的倒是沒說。」
「是嗎?」安姨娘放下花剪,這才挑眉怒視着秀兒:「你們說說,你們三小姐手裏的平安符是怎麼回事?」
安姨娘實在想不明白那平安符是怎麼回事,想了想又皺眉道:「還有她身上的衣裳又是怎麼回事?」
秀兒和環兒縮了縮脖子,互相之間推諉,想讓對方回話。
安姨娘冷冷的瞥了一眼環兒:「環兒,你說。」
環兒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平安符的事情,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至於衣裳的事情,是親家老太太覺得三小姐身上的衣裳太明艷了,才讓三小姐換了的。」
是楊氏讓換的?不是陸淑怡?
安姨娘咬了咬唇:「三小姐沒說什麼?我怎麼看着三小姐和八小姐關係不一般呢?」
聽到此處,環兒臉上緊張的表情也鬆弛了下來,笑道:「姨娘多心了,她們姊妹方才還大吵了一架呢!三小姐氣八小姐得了寵,故意把太太的藥碗都給砸了。」
一聽這話,安姨娘頓時來了精神:「有這樣的事情?」
環兒便細細的將方才之事一一說與了安姨娘,她有些得意道:「您可是沒瞧見,當時八小姐氣的想殺人。」
安姨娘嘴角微微扯了扯,隱了三分的得意,七分的鄙夷:「這就是血脈至親……哼」
回身又掃了一眼環兒和秀兒:「好了,你們下去吧!冰塊讓瑰兒給你們拿。」
這兩個聞言垂首應了聲是,緩步退了出去。
安姨娘看着那株素馨,靠在榻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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