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清水亮再古怪再詭秘,他畢竟是人不是神。月暈知風,礎潤知雨,只要是個人,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蹤跡所尋。金大洙開始全面調查清水亮。
具體查到了什麼,搜集到了什麼資料,金大洙沒有和老張老賈說。老張老賈只不過是他僱傭來的兩個幫手,老闆讓幹什麼就得幹什麼。這天金大洙接到私家偵探線報,說清水亮忽然進了中國大陸,到了河南鄭州的鄉村,好像要去拜訪什麼人。
老張和老賈是中國大陸的坐地戶,順理成章接到了金大洙指令,要他倆也去鄭州,看看這清水亮到底要幹什麼。他們兩個到了鄭州農村,換了一身衣服,氣質馬上改變,開一輛破車,號稱是菜商。在村里住了兩天,終於打聽到清水亮的目的。
清水亮那時用個假名叫王平,他去拜訪的是一位九十多歲的鄉下老頭。這個老頭有點邪性,九十多歲了,眼不聾耳不花,背不塌不糊塗,說話思路清晰。最古怪的是,他居然滿頭黑髮,嘴裏還長了新牙,天天沒事就是坐在屋檐牆根下曬太陽。
老張和老賈十分疑惑,不知道清水亮找這個人想幹什麼。他們對於清水亮的資料一無所知,就曉得這是個日本人。他們沒有冒然驚動,而是私下調查,終於查清了一件事。
這個老頭身世坎坷,經歷了幾乎整個近代史。在他人生經歷中,唯一能和日本人掛上鈎的事,發生在大半個世紀前。老頭在年輕時候曾經受到日本人宣傳的蠱惑,報名上了悶罐車,拉到滿洲當了勞工。一干就是三四年。家裏人都以為這個人肯定是死了,落日本人手裏還能有個活?
誰知道就在他出走的四年後,這個渺無音信的人突然回到了家鄉。在十里八村引起了強烈轟動。從遙遠的滿洲,從殘暴的日本人手裏,居然能夠活着回來,那萬里也無個一啊。大家去詢問他的情況,可老頭嘴特嚴,對於在滿洲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
歲月滄桑,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他再次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是他到了八十歲的時候,居然還身體健碩,每日登山,那體力快趕上個棒小伙子了。大家都議論紛紛,說世間這個事簡直沒法說,福禍相依。人家被日本人抓去折磨好幾年,可換來了長壽。不少老人一輩子沒遭過罪,吃喝不愁,可偏偏五六十歲就掛了。這玩意都沒處講理去。
老張和老賈看到這些資料,初步斷定清水亮來拜訪這個老人,很可能就是為了幾十年前滿洲勞工的事情。這兩個人出於黑道特有的陰謀論來推論,如果清水亮此次鄭州行,僅僅是為了了解那段歷史那麼簡單,那金大洙根本不可能花費巨資聘請他們兩個來跟蹤調查。事情反常必有妖,既然金大洙肯花那麼多錢,說明清水亮身上有着不為外人道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什麼呢?
他們兩個出於職業習慣來判斷,清水亮很可能在尋找一處寶藏。這處寶藏是當年關東軍在滿洲所藏,而這位鄉下老人很可能是當年埋寶藏的勞工之一。當時的那些當事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這個老人或許還記得當年寶藏的地址。而金大洙不知怎麼知道這個信息,便讓他倆跟蹤清水亮,來個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老張和老賈一通分析,覺得這個推論還真就有很大可能。他們兩個心眼活了,這兩個人沒什麼職業道德,黑吃黑也幹過,心裏當下做出盤算,如果他們能順利得到寶藏地址,馬上就甩開金大洙,自己單幹。
老張和老賈做出分工,老賈專門盯着清水亮,而老張則私下拜訪老頭,看看能不能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講到這裏,老張嘆口氣,把煙頭在樹幹上蹭滅。
我已經做出判斷,嘗試着說道:「張大哥,那老頭就是當年建造這處日軍秘密基地的勞工吧?」
老張點點頭,眼神有些幽遠:「我見到老頭,他對我說的話,我至今難忘。此時想來,或許大有深意。」
當時老張來到這處農家小院,他已經和這戶人家都打了招呼,買了很多禮物。老頭的家人見錢眼開,答應給他和老頭留下單獨談話的空間。
在小院的牆根下,老張搬了張小板凳坐在老頭對面,一開始嘮家常:「大爺,你身體挺好的啊?」
那老頭半天沒說話,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滯看着大門口。
老張又問了一遍,老頭依然沒做反應。這時,老頭的孫媳婦給客人端來茶水。老張藉機問她,老人家這是怎麼了?
孫媳婦嘆口氣:「爺爺經常這樣,自己發呆。一開始我們以為是老年痴呆,可有些時候他說話交流卻非常有條理性,不像痴呆的模樣,那思路清晰的不次於我們年輕人。可能是人老了吧,就愛回憶事。」
老張心裏有了計較,如果這老頭如此難溝通,那麼清水亮很可能無功而返。
老張喝着茶水,又和老頭說了幾句話,老頭還是一言不發,痴愣愣盯着大門。老張有點不耐煩,如果這是個年輕人,他很可能想別的辦法,拉到牆角一頓臭揍看招不招。可偏偏這是個老頭,打不得罵不得。
他放下茶水正要離開,忽然老頭說了一句話。
老張一開始沒聽清楚,這老頭用的是當地一種土話,非常糙,說起來又含糊不清。他又坐回板凳,看着老頭:「老人家,你剛才說什麼?」
「一個人,怎麼才能死?」老頭這次說的,他聽清楚了。
老張對我說,當時那一瞬間,他頭皮忽然麻了一下,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院門。為什麼要看門,為什麼會突然害怕,他也不知道。
老張反應過來,淡淡說:「自殺唄,自殺就能死了。」
老頭慢慢轉頭,眼睛並不像其他老人那樣渾濁,而是清澈深邃黑溜溜的。他看着老張:「你能幫我去死嗎?」
老張乾笑兩聲,這個玩笑實在不好笑。他隨口道:「我可以幫你死,但你要說出當年的秘密。」
就在這時,忽然他手機響了,老賈聲音很急促:「快走!我已經被清水亮發現,這個人反跟蹤很厲害。他看見了我,現在正在朝着老頭家院過去。」
老張本來想走,可一想怕個,他倒想看看這個日本人想做什麼。他站起身,老頭身後是廚房,他一閃身鑽了進去,再把絲網門關上。裏面黑森森的,倒也掩護住了自己的身影。
等的時間不長,從外面走進一人,正是清水亮。他來到老頭近前,說道:「377,我該走了。」
老頭看看他:「長官,保重。」
清水亮道:「我告訴你一個,可以求死的方法。」
老頭看他,居然雙手顫抖。
「捨棄肉身,不要我執。」清水亮一字一頓地說。
老張聽得渾身冒寒氣,一是這兩個人的對話十分古怪,二是沒想到清水亮會有如此的禪意。只是這個禪意,居然是告訴別人怎麼求死的,透着一股陰森的意味。
看着老頭還疑惑的眼神,清水亮低下身把嘴湊到老頭耳邊,說了幾句話。說完之後,他自顧自走了。
老頭看着明晃晃的藍天,佈滿皺紋的臉上,居然流下了一滴眼淚。
老張從廚房出來再和老頭說什麼,老頭一概不理,面無表情,坐在屋檐下,猶如一尊雕像。
第二天再去時,聽他們家人說,老頭昨晚失蹤了。
老頭失蹤第二天,後山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大家以為又有人炸山。到山上查看,居然發現了炸碎的人體殘骸。公安局用dna啥的一檢測,發現炸死的人正是失蹤的老頭。
家裏人在收拾遺物的時候,在老頭的臥室床鋪下面,發現一封暫短的遺書。上面就寫着一行字:死了,我就能真正的回去了。
講到這裏,老張揉着眼睛說:「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老頭既然求死自殺,為什麼會選擇爆炸如此激烈的手段。非得炸到屍骨無存才可以?上吊跳河抹脖子,死的法多了。」
我已經隱隱做出判斷,但千頭萬緒竟然不知從何說起。既然老張都這麼坦誠,我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等我說完,老張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說道:「這個日本人的秘密基地不單單在研究怎麼去陰間,或許也在研究怎麼長生不死。那老頭長生,清水亮也長生。」
老張一拍大腿:「我說清水亮怎麼管老頭叫377,那一定是老頭當年關在基地里的犯人編號。老頭管清水亮叫長官。他們兩個人在基地運行時就認識了!」
我點點頭:「說起來也滄桑,兩個不死人,時隔幾十年重新聚頭,討論的竟然是求死的辦法。有點黑色幽默。」
老張疑惑:「同樣是不死人,為什麼老頭的模樣是個老頭,而清水亮卻是個小伙子?」
我搖搖頭:「不知道,這裏隱秘的事情太多。我這麼猜的,老頭和清水亮雖然同為長生,但可能機理不同。老頭長生是因為日本人的實驗,而清水亮長生,那就不知道了。日本人總不能把殘忍的實驗用在自己人身上吧。」
我頓了頓又說道:「現在回到剛開始的問題上,為什麼老頭自殺要用自爆。我猜想,他肯定是自殺過很多次了,怎麼也死不了,所以才會問你問清水亮,怎麼才能死。」
老張陡然一震:「是的。爆炸,灰飛煙滅,再怎麼不死也得死了。那一灘灘碎肉是不可能重新組合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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