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劍。
如果要論這個世界上對閃劍的熟悉程度來說,布蘭多不敢說數一數二,但也排得上前列。他的閃劍固然也不完整,但克魯茲人丟失得更多,克魯茲皇室已經有很多代沒出過劍聖,這門劍法現如今只在炎眷騎士團有一式兩式零散的傳承。
就像是它們對於力量的追求一樣,巨龍們總喜歡在一個方向上達到極致,而作為龍族傳承的一部分,炎之王的閃劍同樣具有無匹的破壞力與至極的速度這一特性。
所以這個世界上,對付閃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以閃劍對攻,以快打快才是無二的法門,其他劍術無論哪一種都要稍遜一籌。當然這並非是說閃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劍術,而是因為它本身的特性決定了一旦對手在以閃劍先發制人之後,最好的反制手段仍然只有閃劍。
布蘭多的手幾乎都已經放在了閃劍既定起手式的位置上,但他心思如電閃,最終卻生生壓制住了自己這近乎本能一般的想法。
閃劍的對攻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華麗的劍術對決之一,它的確絢爛無比,而且自己也有把握壓制住對面這個劍手——那個中年男人固然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但布蘭多自己也絲毫不差,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便冷靜下來。
對方的每一步都計算得恰到好處,對於戰局的嗅覺只有在前一世那些他見過的最頂尖的戰士身上才能看到,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對方終歸做錯了一件事。
他大概也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對手同樣也會閃劍。
就像是布蘭多沒料到他也會閃劍一樣。
布蘭多後退了一步。
他手中的炎之刃在輕輕嗚咽着,仿佛在回應着他內心之中熾燃的戰意。
當閃劍的光芒亮起時,一個手持長劍的小女孩眼中正倒映着這抹璀璨的劍光。如同中了魔法一般怔怔地一動不動。凰火雖然生於九鳳皇室,然而玉鳳一族家教嚴格,再加上作為玉鳳法師的傳承者,她幾乎沒有過過什麼優渥的生活,頂多談得上是衣食無憂罷了。
在她有限的記憶中,她向前十年的生命中。唯一與她相伴最深的,只有苦行一般的修煉,與劍術。
九鳳以劍立國。
她見過許許多多天才的劍手、傳奇的劍聖、驚世艷絕的劍術,她的記憶中最多的便是一道道璀璨的劍光,劍影交織,編織出一個屬於少女的迷夢。
她緊握着手中的佩劍,心中的夢想便是走上這條道路的至高巔峰。
一個用劍之人的頂點。
而什麼樣的劍術,才是這個世界上頂尖的劍術,九鳳密地的劍術大師們常說。技近乎道。
那麼什麼樣的劍術,才稱得上道。
傳說她所學習的漠風劍法就是一門近道的神技,業火紅蓮之劍在入了九階之後,動輒毀天滅地,猶如舉世涅槃。
但九階劍術,那也只是傳說中的存在罷了,九鳳立國數以千年,就算是站在雲端的那幾位賢者之劍。他們傳世的絕技其實也不過只有幾門七八階劍術而已。
凰火時常在想,傳說之中業火紅蓮之劍存於停滯之界中的九鳳之秘——漠風劍法之中的最強架勢技。那一式被稱之為鳳凰訣的劍術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但這一刻,她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
這世間竟然有這樣的劍術——
它璀璨如光,快若閃電,那分明是世界初生的第一聲啼哭,但那道光出匣之時,她看到的卻並非萬物初生的光華。而是一道狂放不羈,仿佛要掙脫一切桎梏的赤紅烈焰。
這烈焰一經燒出,便一往無前,仿佛要燃盡大地,決絕得令人心生折服之意。
哪怕單單是看到這把劍。她心中也能明白這一劍所蘊含的神采,它一往無前,只為反抗一切而生。
這才是戰士的劍。
凰火心中忽然明白,自己可能這一輩子也達不到這樣的地步,自己手中的劍,無法回應自己心中的感情,那仿佛是死物。
她已是要素之境,但手中劍刃卻只有漠風一脈的涅槃之火,絲毫感受不到屬於自身的法則存在。
那不是她的劍。
甚至不是她的路。
小女孩緊緊地咬着自己有些潤澤的下唇,眼中亮晶晶的,一言不發。
她心中甚至有些走神,忍不住在想,若是我在這一劍之下,又應當如此反抗呢?布蘭多先生在這一劍之下,又應當如何還擊呢?
相比之下,在一旁的因斯塔龍與塔古斯的反應反而要小得多,雖然對於他們來說,閃劍亦是傳說中的東西,但有些時候,心思太過複雜之後,所看到的世界與所得的感悟反而要少得多。
閃劍固然令他們揚了揚眉毛,但兩人尤其是前者更在意的布蘭多的反應。
他們可是知道,這個年輕的埃魯因領主也是會閃劍的。
那辛呆立在原地,這樣的戰鬥早就超出了他理解的範疇,他看不明白,也不需要看明白,只能祈禱這個年輕人能夠在衛隊長博班的攻勢之下扛下來。
他沒指望過布蘭多能反擊,他早知道領主大人身邊這位衛隊長厲害,但也沒想過厲害到這樣的程度。
他不知道什麼是閃劍,但這不代表他不明白一劍直接分開空間的法則意味着什麼。
賽巴斯和遠遠近近那些騎士們則瞪大了眼睛,他們平日裏與這位領主大人身邊的衛隊長更近一些,包括這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在內,大多數人對於博班的認識都只是沉默寡言、嚴肅刻板,他對羅薩林家族忠心耿耿,但本身卻很少依憑自己的身份要求什麼。
他甚至過得比大多數騎士還要清苦,不追求享樂,但似乎也並不是一個苦修士一樣的劍客,他深居簡出,對權力、金錢與美色幾乎都沒有什麼要求,在任何人眼中,這位衛隊長先生都算得上是一個怪人。
和大多數莊園內的騎士們一樣,賽巴斯只知道這位先生很強,但至於強到什麼程度,他其實也是道聽途說,從那些騎士們口中得來的隻字片語的傳聞。
他比其他騎士,甚至騎士隊長都要強得多,那些什麼天人之境的劍客,在博班先生面前都要規規矩矩。在賽巴斯心目中,這位衛隊長大概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在羅薩林足以定鼎一方,但也僅此而已。
就算是這個見識算不上廣博的少年透支了自己全部的想像力,大約也想不到這位領主大人身邊的衛隊長的身手就算放到雨燕平原、放到九鳳、甚至放到整個沃恩德都是站在這個世界上最巔峰的那幾個人物。
博班的劍,不僅僅只倒映在布蘭多眼中,當他出劍的那一刻,也閃瞎了騎士們與羅薩林領主的眼睛。
極境。
至極之境——
「那人死定了吧。」賽巴斯心中有點可惜,對方還沒看德爾菲恩小姐的信呢,自己的任務也不知道算不是完成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和那位美麗溫柔的女士說這個事情。
難道說,您送信的對象還沒來得及看信,就已經被領主大人的衛隊長給殺了?
隨即他又緊張起來:那日記本還在那人身上,但願領主大人不會搜查他的隨身物品,也不知道會不會把德爾菲恩小姐給牽連出來。
在這個時候,他最擔心的反而不是自己。
不過賽巴斯心中此刻的想法,倒的確是大多數人心中的想法。
「這人死定了吧——」
羅薩林心中的想法更加複雜,他的見識比賽巴斯更豐富,想像力的邊界也更寬廣,但他心目中對於羅薩林家族最大的幻想與期待,也不包括自己的衛隊長會忽然變成一個極境高手這樣的選項。
他心中既驚又喜,但又難免擔憂起來,處在他的這個位置,他不得不從另一個方面來考慮問題。
這樣一個人隱藏實力留在羅薩林家族,表現得無欲無求,是為了什麼?
難道真是為了自己父親曾經給予的那點兒恩惠?
一個極境的強者會差這點兒東西?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混雜在他的腦子裏,讓他無法好好關注面前正在發生的景象,直到有手下人在旁邊拽他的袖子——騎士們可不敢輕易拽自己領主大人的胳膊——他才反應過來。
下意識地脫口便問:「那人敗了?……你們去把那小姑娘帶過來吧,記得別動手動腳的,她的身份可比你們這些傢伙高貴到不知那裏去了……」
他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另外讓博班先生……不,我是說博班大師過來,我有話要對他說。算了……還是你們帶我去見他吧……」
「大人……」騎士們的聲音有點尷尬。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羅薩林的領主內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無名火來,他實在猜不透自己這個衛隊長究竟圖謀什麼,似乎羅薩林家族值得圖謀的也只有那個東西了吧。
自從那東西被發現之後,無論是那些鬼車的人,還是自己身邊的人,都如同聞到腥味的鯊魚一樣蜂擁而來,小小的羅薩林家族怎麼能容得下這些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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