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幕 遙望的勝利
艱難推進的陣線已經變得犬牙交錯,雖然有好幾次來自灰熊領與格魯士的士兵都登上了土牆,但僱傭兵們的抵抗意志之強超出了每一個在場觀戰的埃魯因貴族的想像;進攻數度在最後關頭被化解,讓德內爾的大軍整整兩日一夜以來毫無寸進,戰鬥進行得極為慘烈,鮮血甚至飄紅了格里斯河。
帕拉斯不為所動,這位騎士將軍手按長劍,像是一個陰冷的死神一樣守着整個戰場,固執地維持着推進的步伐。戰爭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計較投入了多少人命,因為只要再進一步就是勝利。
經驗豐富的將軍在尋找着最後一擊的機會——一天以來叛軍的地利優勢也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而相反輪換進攻的大軍卻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士氣——忽然他眼中微微一亮。
帕拉斯舉起手指向某個方向:「讓魏德爵士上去,不要問我的命令,他會看出自己應該進攻哪裏——!」
傳令官一時失語,『有這麼傳達命令的麼?』這個不具名的小人物一時甚至懷疑這位領主大人是不是一夜沒合眼有些暈了頭,但他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對堅定、矍鑠的眼睛。
那是自信——
「我明白了,大人。」傳令官躬身。
虎雀吹了一聲口哨,將周圍的人聚集了起來。「看到那邊了麼!」他指着河對岸森林的一角問道,所有人都看到那個方向上出現了一面火紅的燕尾旗,數支長槍越過樹冠層,接下來一整隊全身覆蓋赤色鎧甲的騎兵出現在了森林邊緣。
「赤幟騎兵,那是讓德內爾的私軍。」一個僱傭兵立刻就認了出來。
「還真是大方!」另外一個傭兵恨恨地啐了一口,痰中帶血。
「戰鬥力有多高。」虎雀問道。
「一階兵種,坐騎是凶暴馬,輕騎兵,平均實力在黑鐵上游——」他身邊,一個瘦高個、皮膚呈灰青色的長耳朵精靈答道,與其他人不同,他也是布蘭多召喚的僱傭兵中的一個。
「哼,全身覆甲的『輕騎兵』!」虎雀嘖嘖兩聲。
「馬沒帶甲,從負重狀態和機動性來說的確算是輕騎兵,他們配有哈澤爾人的三眼銃,在一定距離內還是具備相當遠程攻擊能力,讓德內爾在這支軍隊上下了大價錢。」那精靈答道。
「領主大人說的?」虎雀小聲問。
後者點了點頭。
「他們想要進攻我們的左翼,左翼是克倫希亞手下的僱傭兵,已經顯出疲態了。對方的眼光很毒嘛,」虎雀回過頭,伸出手指向其他人點了點那邊:「可惜沒理由讓我們的老騎士先生這麼好過,我們去解決這些騎兵,你們呢?」
除了自己人之外,他看了看在場的其他傭兵,這些傭兵都是從各個團選拔出的精銳,至少也有黑鐵巔峰的實力,人數不多,只有四五十個。這個中隊在一天以前還有足足一百人,戰鬥的激烈可見一斑。
「殺一個夠本嘛。」所有人都嘿嘿地笑了起來。
河對岸森林中湧出的騎兵越來越多,很快就達到了兩三百的數目,魏德坐在馬背上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手下——這就是埃魯因最精銳軍隊的楷模,即使比起王室的白獅軍團來也毫不遜色——雖然這一次戰爭中隨行的不過兩個中隊,但他卻有信心帶領這些人擊潰一切擋在前面的敵人。
騎兵們在急促的口哨聲中開始渡河,他們的突然出現當然引起了梅蒂莎的注意,銀精靈公主一個站在戰場的至高點,隨着她的目光,箭雨仿佛是她意志的延伸一樣如期而至。
箭矢落在河水之中激起激烈的水花,但弓箭很難真正對這些赤甲騎兵造成致命的傷害,錐形箭簇往往穿過甲板之後就失去了衝擊力,有些騎手身上帶着三、四枝箭還能保持隊列;對於這一點魏德爵士毫不意外,裝備是衡量一支軍隊戰鬥力的重要標準,赤幟騎兵都配備有辟矢胸甲,能極大的減弱遠程攻擊的威力——在他看來,這是彌補了輕騎兵最大的缺陷。
不過這位貴族騎士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敵人是如此的五花八門,僱傭兵本來就成分複雜,冒險者更是來自天南地北。魏德才剛剛感到有些驕傲,卻不知道森林中的數個精靈射手早就鎖定了這支醒目的騎兵。
「漢諾,你左,我右。」大約距離一兩百米的樹丫上,一個全身披覆着草葉的精靈手持長弓,將一支綠色的箭遞給身後的人類遊俠。
「那兩個?」
「那兩個。」
森林之中響起兩聲弦響,赤幟騎兵才剛剛進入南岸的森林,為首兩人就如同一根木頭一樣翻身落馬。魏德爵士大吃一驚,回頭才發現自己的兩個部下竟然都是咽喉處鎧甲的活動部中箭,當場就斷了氣。他只感到一陣汗毛直立,回頭叫道:「有神射手,小心!」
真正的神射手是所有重甲單位的噩夢,因為厚重的裝甲在對方看來就和沒有差不多,他的穿甲箭永遠都能擊中最薄弱、最致命的部位;只是在一般的軍隊中專業的弓箭手本就寶貴,更不要說百步穿楊的神射手,對於這種人領主們往往會花大價錢來僱傭,但魏德知道真正厲害的神射手幾乎都出身於精靈與遊俠之中,而這些人更加熱愛自由。
想到這裏這位爵士先生就忍不住心中大罵起來,這哪裏來的活見鬼的叛軍,又是德魯伊又是遊俠,還有精靈,這尼瑪是森林同盟嗎?還是說他們其實是在打一場聖戰?一想到十一月戰爭,他就忍不住毛骨悚然起來。
「在那邊!」赤幟騎兵在森林中依舊保持着勻速前進,在神射手的攻擊範圍之內運動就是生命,這些騎兵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自然明白這一點,而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敵人的蹤跡。
不遠處,藤蔓糾結加固深褐色的土牆上一道身影正在快速移動。
青灰色皮膚,身材修長的精靈埋着頭在牆垛後面保持着位移,他很快就接近了與那群騎士的近點。精靈停下來觀察,狹長的瞳孔中帶着冷靜的光芒,然後他一邊保持移動,一邊從牆後探出半個身子,舉起長弓。
「是精靈射手!」騎兵們一看對方那射箭的姿勢就尖叫起來,他們立刻從馬鞍上解下圓盾高高舉了起來擋住自己的咽喉部位,對於孩童來說,精靈射手是童話之中的神射手,而對於戰場上的士兵來說,精靈射手作為敵人就是噩夢。
尤其是青灰色的皮膚,風精靈,荒野奔跑者。
不遠處一條隱蔽得很好的戰壕之內,早已潛伏至此的虎雀探出頭去看了遠處一眼,然後又縮回來,他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都是老兵。」
「可惜沒用,嘿嘿。」僱傭兵們似乎因為常年廝殺而變得灰暗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他們也真的嘿嘿笑了起來。
的確沒用。
一道白光,箭矢竟然直接貫穿了當首那名騎兵手中的圓盾中心部位,順勢穿透了這個倒霉蛋的脖子,再帶着飛散的血花擊中了後面一個騎兵的胸甲。砰一聲巨響,第二個騎兵竟然直接從馬上飛了下去。
然後第一個騎兵才一聲不吭地翻身落馬。
「白銀射手!」
魏德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城牆上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已經停了下來,現在他化身為一個炮台——但對我們的爵士先生來說更像是一個死神——每一次那個青灰色皮膚的精靈舉起長弓時,在森林中保持突擊的赤幟騎兵就至少有一人落馬;
魏德只覺得得自己頭皮麻煩,但他畢竟還算是個優秀的指揮官,立刻拔出佩劍向前一揮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靠過去,用手銃壓制那傢伙!」
白銀階的神射手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可怕,一秒兩箭的速度等他射完,估計自己這邊的士氣也就先崩潰了。
森林中颼颼作響的利箭一時間成為了催命的神符,但這一刻赤幟騎兵也表現出了他們作為精銳的實力,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支騎兵竟然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氣突擊,並且眼看就要進入手銃的射擊範圍。
魏德爵士鬆了一口氣。
他讓騎兵們高高舉起長槍,好讓赤紅的旗幟在森林中飄揚,勝利似乎就在眼前,只要繞過防線,他們就能從側後方給予這些叛軍決定性的一擊。
只是可惜,咫尺天涯,勝利只能遙望——
虎雀向所有人打了個響指:「輪到我們表現了。」
森林看起來凹凸不平的地面積滿了秋季以來的枯葉,上面點綴着積雪,然而就是這個時候,忽然從枯葉之中站起來齊齊一排『草人』。
當然,那並不是草人,而是偽裝得惟妙惟肖的僱傭兵。
魏德心中一跳,只覺得心一直往下沉。「是騎士!」赤幟騎兵們忽然慌亂起來。虎雀舔了舔嘴唇,向前一步已經丟出了一柄在半空中飛速旋轉的手斧。
時間仿佛定格。
他看着一名騎兵應聲仰面而倒,而另一名騎兵正端着長槍掠過他身側,虎雀微微一避,左手重劍向上一抬就在那倒霉鬼的腰側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玫瑰色的血液帶着溫熱的白霧在半空中灑出一串晶瑩的珍珠。
那騎兵慘叫一聲借着馬的慣性向前衝出幾步也側身倒地。魏德爵士驚恐萬狀地看着這一幕,的確是騎士,至少最前面這幾個人都有白銀的實力。
希望就像是脆弱的水晶雕像摔在地上,變得四分五裂。
「去他媽的叛軍!」這位貴族騎士忽然感到有點悲哀,但他並沒有後退,而是舉起了長劍。爵士先生眼中露出了決絕的光彩,他向虎雀沖了過去:「死吧!」
一支長箭穿過了他的咽喉。
土牆上,精靈收起了長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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