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女武神()
熊熊烈焰在燃燒着,金紅色的火光在每個人臉的邊緣形成一條由明漸進到暗的色差線。
布蘭多抬起頭,認真地打量着那個騎在馬上的年輕的警備副隊長。他看到對方臉上同樣認真:對方抿着嘴,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好像要用嚴厲的目光來叫他屈服似的。
可無論是蘇菲還是布蘭多,都不吃這一套——
「我是安克澤的民兵,請問布雷森隊長大人什麼時候布契的警備隊可以跨轄區對友軍他部任意下達命令了?請問大人你的委任令呢?」
他一開口就讓布雷森背後的騎士們齊齊一窒。布蘭多在遊戲中為埃魯因打了二十一年仗,對於這個國家的法令可比這些毛頭小子清楚多了。
年輕的警備副隊長想了一下,固執地答道:「特殊時期,特殊處理。」
布蘭多知道對方拉不下臉來服軟,不過他也不想計較,若不是布雷森主動找麻煩他才懶得去計較那些小孩子一樣的意氣之爭。
「我在找芙雷婭和埃森,你們看到他們了麼?」他仰頭問道。
這才是目前布蘭多最關心的問題,四周這把火看起來應該是警備隊的這些年輕人點上的,但他忍不住惡意地想埃魯因未來的女武神不會就這麼被一把火燒死了吧?那布雷森同學你的罪過可大了。
當然這也僅僅是想想而已。
可布蘭多輕描淡寫的口氣在布雷森看來就成了目中無人,不過他實在想不出這家道中落而且現在也混得不怎麼樣的傢伙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他強忍住心中的厭惡,才開口道:「芙雷婭?民兵第三分隊?她和你在一起幹什麼?」
布蘭多看出這傢伙對芙雷婭有好感,可對方那不善的口氣還是讓他感到心中一陣不爽,三番兩次的挑釁,俗話說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啊。
「布雷森隊長大人,我與誰在一起這是我的自由。至於我在這裏幹什麼,恐怕和你們一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景況——」他忍不住反唇相譏道。
「小子,你這是什麼態度!」布雷森身後一個年輕人怒斥一聲越眾而出:「區區一個民兵,在你面前的可是警備隊的士官,還不馬上端正姿態!」
布蘭多被訓得一怔,倒是抬起頭仔細端詳了對方一眼。
仿佛順着他的目光,前面一排騎手齊齊一肅,像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似的。他看着那十五個刀子一樣挺立在馬背上的年輕人,齊刷刷一身深藍底軍服,又甲冑整齊、閃亮,倒是顯出一股勁旅的風範。
布蘭多也知道這些年輕人倒的確有驕傲的本錢——他們本來就是來自戈蘭—埃爾森地區鄉間或城鎮最優秀的青年,又經過嚴格的訓練、篩選,剩下的最起碼都接近『第一級力量』。
炎之聖殿規定,一個人體內平均力量在3oz到20oz之間,則可以被稱為擁有第一級力量。而在這一級力量體系中包括了整個大陸上所有白位階的劍士,巫師學徒與親和者(初級元素使),以及聖堂教會騎士侍從以及那些低階的神職人員。
炎之聖殿用琥珀原石來測試各人的力量純度,布蘭多過去在遊戲中也見過那種道具,不過在那兒那是給npc用的。他們玩家有直觀的數據,根本就用不着測驗——
他以前讀過一本遊戲中的資料。知道在整個沃恩德,第一級力量的擁有者超過總人口的百分之六十,這是因為在這裏人類的普遍壽命超過一百六十年。但範圍一旦縮小到十七歲到十九歲這個年齡段,同樣的比例就要下降到百分之二十甚至更低。而在埃魯因,除了教會、巫師學院與騎士後備以外,這百分之二十中絕大多數人都在警備隊供職。
也就是他現在所看到的這些人——
的確,面對一般良莠不齊的民兵這些年輕人是可以有這樣一種驕傲高人一頭。可民兵是民兵,布蘭多是布蘭多,作為一個生長在自由世界的人他的確算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異數,心中可從來不會有什麼矮人一頭的想法。
這是現代人根深蒂固的認識——老天最大,老子第二。
因此他冷冷地盯着這個傢伙,暗自估算對方的實力。別看對手個個身手不凡,可擁有湛光之刺和風后指環後布蘭多自認從數據上自己一點也不會對方差。
何況他還有一百三十級資深戰士經驗的外掛可開,保管這些傢伙來一個躺一個。當然他們大可以一擁而上,不過布蘭多猜布雷森丟不起那個臉。
可讓他意外的是,那個年輕的警備副隊長竟然舉起手阻止了自己的隊員,面沉如水地開口質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來這裏幹什麼,你還知道什麼?誰告訴你的?」
布蘭多心說我當然知道。
布契的警備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年輕人的確不是對每一個細節都瞭若指掌,但只要想一下歷史在這一刻的大體走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他知道對方在這裏肯定不是為了反擊——但總得有一個動機吧?
他只要逐一理清思路,再聯想想到布契的警備隊這個時候正一門心思想要突圍去里登堡,那麼剩下一切問題不都解釋得通了?
這和遊戲中的歷史發展正如出一撤。在遊戲中,應該正是這一天瑪達拉的亡靈大軍完成了對於貝勒多森林的封鎖,今天下午或是中午早些時候布契警備隊和逃難的村民遭到了亡靈軍隊的襲擊,那是他們在歷史上離里登堡最近的一次——他們幾乎要成功了,可隨後趕到的卡拜斯的骷髏大軍讓這些可憐人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
而此刻里登堡方面甚至還沒有意識到它的東邊正在遭遇一場入侵。
但這並不是偶然,也不是運氣不站在布契人一邊。因為他們面對的是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恐怖而高效的因斯塔龍軍左翼,無論如何拖家帶口、攜帶着老弱婦孺的布契警備隊都無法在速度上與這一支歷史上著名的亡靈大軍比肩。
更何況在那之前他們還被羅斯科的屍巫軍隊死死咬住,這兩點註定了他們的失敗成為一個悲劇。
布蘭多看着對方,這些年輕的騎手臉上風塵僕僕,他也猜得出來這個時候應當是馬登遭遇第一次挫敗之後。這位十一月戰爭的老兵現在需要食物與藥品,安撫人心,好進行下一次突圍。
可對方絕不會料到他會很快迎來第二次、第三次失敗,馬登還有一天半時間,『獨眼』塔古斯的主力很快會大軍壓境,那個時候悲劇就會重演。
或許他最終僥倖逃得一命,但卻輸掉了所有屬於軍人的榮譽。
想到這裏布蘭多搖了搖頭,忽然沒什麼心情爭執了。不過他也不是以德報怨的人,還是不屑地回了句:「還用問?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跑過來,不是都寫在臉上了麼?」
「你——」布雷森背後那個年輕人額頭上青筋直跳,若不是前者攔着他估計要拔出劍來與布蘭多決鬥。
「你猜對了,不過既然你不願意負起作為一個民兵的責任,就請讓開吧。」年輕的警備隊長開口道:「請不要擋我們的道。」
「等等,」布蘭多忍不住有點火大,這貨還用上激將法了?他乾脆往路中央一站,沉聲反問道:「村里人現在和你們在一起?」
「與你無關。」
「傷了多少人?」布蘭多問。
布雷森面色一窒:「與你無關。」
「當然與我有關,他們中有我朋友的親人,芙雷婭,小菲尼斯,還有埃森和馬克米。他們的家人都在這些人當中,芙雷婭和大家為了保衛布契而戰,而你們又為了什麼而戰?」布蘭多追問道:「聽好,我可不是在和你爭執,而是要知道一個答案——」
這擲地有聲的話讓所有警備隊的年輕人們沉默了下來,一直以來竊竊私語的聲音消失了。
「讓開,布蘭多。」布雷森黑着臉說了一句。
布蘭多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了起來。
他搖搖頭:「帶我去見馬登隊長,我去找芙雷婭和其他人。我會帶你們走出困境,但在那之前你必須告訴我,是不是第三分隊裏有人家裏出事了?」
布雷森臉色沉下來,黑得像是烏雲壓頂。
「就憑你——?」年輕的警備隊長几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說完,他黑着臉回過頭向自己的隊員招招手,示意讓他們從另外一個方向進發。
他現在是一個字也不想和布蘭多多說了,他甚至有點後悔之前說過的那些,他一想到下午那場戰鬥,就忍不住感到那是他人生當中最大的一場噩夢。
他甚至懷疑這場噩夢會縈繞他一生。
布蘭多站在一邊,看着這群默默離開的騎士。他心中閃過各種猜測,但最後都化為一個可能,他忍不住開口喊道:「布雷森。」
年輕的警備副隊長在馬上停了下來。
「是不是芙雷婭?」
布雷森身體一僵,但他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
「出什麼事了?」
「你找到芙雷婭,幫我轉告她一句話——」
「什麼?」
布雷森嘆了一口氣:「若你找到她,代我向她道歉。告訴她西爾嬸嬸和大叔在今天下午的戰鬥中不幸……」
他正說到這一句,忽然聽到背後哐當一聲輕響。
所有人都是一怔,騎士們回過頭,恰好看到那個方向上一臉慘白的芙雷婭手中長劍墜地,一臉不可置信。
那個叫做埃森的年輕人跟着在這位未來的女武神身後,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芙雷婭——!」布蘭多一驚,他當然已經猜到布雷森那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傢伙要說的是什麼了。
「怎麼可能,嬸嬸她不會的……」
芙雷婭忽然泣不成聲,蒼白的臉上,淚珠奪眶而出。
每個人心中都有最軟弱的地方。
而當布蘭多看到一向堅強的芙雷婭蹲下去哭得一片悲悽,軟弱得好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一樣,他一下到自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他感到喉嚨有些發乾,想說點安慰的話卻一句也開不了口。
他默默地看着對方,但忽然意識到什麼,難道正是經歷過這樣殘酷的戰爭的洗禮,那個單純、樸素、心地善良的鄉下女孩才最終走向女武神的道路麼?
那麼歷史正在復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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