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裏的課程並不緊張,周曉葵是美術學院的,更鬆散。周五的最後一節課,周曉葵下了課,匆匆地走出教學樓,往女生樓走去。這個周末,她都不知道怎樣度過。因為最近,關於鬼的傳聞不斷,沒有同學敢跟她在一起了。
回到宿舍,照例先是放下東西,洗漱了一遍,然後懷裏抱着一隻心愛的熊貓枕頭,往床上一躺。可是,當她拿起那個熊貓枕頭,向上一提,突然從上邊滑落一個牛皮紙信封。
周曉葵一愣,隨即從床單上揀起來,向下一抖,從裏邊掉出一張紙片。周曉葵拾起來,展開一看,竟然一封短訊。信紙的頂端還畫着一朵葵花。
……
曉葵你好:
不知道給你寫這封信妥與不妥,但我還是要寫。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蘇寧,對,你的蘇寧。只是現在,我卻在另一個世界,過着與你略有不同的生活。
這幾日躲在你的宿舍里,你不介意吧。不過,我卻沒有覬覦之心。現在看到你讀了大學,為你高興,如果我能活到現在,想必也會和你一樣。青春美好啊!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生死由命,不是人之所能操控的。
好了,不說這些。今天給你寫這封信,主要告訴你,我已佔據琅琊水泊。那兒離琅琊城不遠,是個好地方。不過,你卻無法領略其中的壯美。這實在是陰陽兩地的悲哀,近在咫尺,卻似隔着千山萬水。
之前的事,如今過去兩載,就讓它淡了吧。生活重新開始,鬼也如此,不是嗎?
蘇寧即日。
……
周曉葵看罷,拈紙的手指發抖,額頭上冒出冷汗來。這是什麼事兒,這是蘇寧寫的?鬼也會寫信,而且給人類寫信?他在哪裏?周曉葵圍着宿舍轉了一圈,想把蘇寧找出來,可是,她什麼也沒看到。
這時,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把熊貓枕頭往床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出去。
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周曉葵在校園裏飛快地走了一趟。好在現在天還沒黑。她買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心裏稍稍平復了一些。坐在一條木製連椅上,呆望着前方。
周曉葵想了許久,突然想到,這封短訊是不是誰搞的惡作劇呀。
這麼一想,周曉葵的心裏立刻安頓了許多。是呀,鬼和人寫信,怎麼可能,這種事情只有《聊齋志異》裏才有。想到這裏,周曉葵突然來了興頭,決心把這個惡作劇繼續演練下去。
周曉葵去到學校食堂,吃了一份蛋炒飯。邊吃邊想像着怎樣寫這一封信。等到把最後一個米粒扒拉進嘴巴里,肚子裏的腹稿已經成型。於是,拿出剛剛取飯時的小票,在反面寫起來。
……
蘇寧你好!
你的來信已經收到,盡知。只是不知道琅琊還有水泊,是不是像梁山水泊那樣?可以寫生嗎?很好奇啊。
梁山水泊都是英雄好漢,絕不做齷齪之事,你一個男生,天天躲在女生宿舍,算怎麼一回事。你要是條漢子,就大膽地站出來,就像《聊齋志異》裏的人男鬼女,只不過,我們是鬼男人女。不管怎麼說,也得當面鑼對面鼓地說道說道。
你我之間,人鬼情未了,豈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可以化解的?
另外,想向你求證一件事,你既是一隻鬼——非常抱歉,我在這裏用了「只」這個量詞,但絕對沒有貶低的意思。現在鬼門尚不到開啟之日,一隻鬼如何跑到人間?難不成你是偷渡來的,是一個偷渡客。
我只想告訴你,本美女不怕鬼,不要試圖耍什麼鬼花招。
如果你不是蘇寧,是一個喜歡製造惡作劇的人,當你收到這封回信,就給本美女磕三個響頭,本美女可以考慮饒你不死。
周曉葵即日。
……
周曉葵寫完這封短訊,揣進兜里,匆匆離開食堂,回到宿舍,把那張寫滿文字的小票,看了又看,也學着來信的樣子,在頂端畫上一朵小葵花,裝進信封,丟在熊貓枕頭上,端端正正地擺好,然後把房門帶上,離開了學校。
等到蘇寧和白袍先生從外邊回來,看到房門緊鎖,略施穿牆術,鑽了進去。
蘇寧眼尖,一眼就瞧見熊貓枕頭上的信封,變了位置,拿起來打開一看,原來是周曉葵給他寫的回信。
「怎麼樣,周曉葵的回信。」蘇寧手裏舉着小票,對白袍先生說。「周曉葵回信了。」
「是嗎?」白袍先生也略感驚訝。「她都說些什麼?」
白袍先生不認識字,只得讓蘇寧念給他聽。
「她這是約你見面啊!」
白袍先生朝蘇寧驚呼。
「見面?」
蘇寧大有一槍扎到一隻刺蝟,無法收攏的驚厥。
「不怕不怕,」白袍先生大叫。「要見就見,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才叫刺激呢。」
他們原本以為,到了晚上,周曉葵會回來,可是,他們等了許久,周曉葵也沒回來。
原來,當天晚上,周曉葵去了她的畫仙坊,在那裏住了一夜。
蘇寧決定赴約。於是,他又給周曉葵寫了一封回信。
……
小葵你好:
首先聲明一下,咱不是佔山為王的賊寇,和梁山水泊也有所不同。琅琊水泊很美,也適合寫生,只是人是無法到達那裏的。
你說人鬼情未了,這話聽來好害怕。無論人鬼,只要沾染上一個「情」字,這生難以安寧。記得有一個詩人的話是這樣說的:「人哪,無心無苦,多思多愁。」該放開的就放開,簡單一些多好。
你求證的問題,看似簡單,其實非常複雜,我只能作簡略回答。人和鬼,就像身子和影子,人和鬼的距離,就像窗外的身子和窗內的影子。有人說那是實界和虛界。就像劉謙的魔術表演,一隻手奮力又輕而易舉地從另一個空間裏伸出來那樣。
順便說一句,鬼界不像人間秩序井然,所以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我既然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鬼傑,就豁出去了,見你一面,有些說不清楚的事,就當面再說吧。
蘇寧即日。
……
蘇寧寫完這封信,照例在頂端畫上一朵小葵花,仍然把它裝在那個牛皮紙信封里,放在周曉葵的熊貓枕頭上,按耐不住心頭的興奮,等待着周曉葵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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