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對於沁小姐說:「你怎麼偷聽人說話呀!」
「哪有呀,是你們講話不小心。」
高里看見於沁小姐來了,知道自己不能當電燈泡,就擺一擺手,說:「我可什麼都沒說喲。我走了,我走了啊。」說着,高里退了出去。
他去瞧那個梁阿奏去了。
於沁小姐見到蘇寧,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說,可是她一時半會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位嬌柔的鬼女子,一段前世的愛恨情愁。曾經說心裏總是空的,即便當時多快樂,笑容散去後剩下的也只有空洞。而如今,快樂成了記憶,空洞卻成了惆悵。又該說些什麼呢?
最後,她只冷冷地說了一句:「上次在豐都,告訴你不要胡來,你偏不聽。」
有沒有人知道,鬼的感情有多深,深到可以相守百年的。蘇寧和於沁雖然才只兩年的鬼齡,相見寂寥,想念甚多。究其原因,他們之間的隔閡,主要來自周曉葵。如今,沒有了周曉葵,本可以盡釋前嫌了。可是現在,於沁小姐又入了神籍,完全沒有了自由。
哎,世人都說神仙好,哪知神仙也有煩惱。
蘇寧聽到於沁小姐的抱怨,說:「你是神,我是鬼,不可同日而語。就像公務員和小老百姓,公職人員做事有所顧及,可是小老百姓就不同,盡可率性。退一萬步,小老百姓終究還是小老百姓,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也是……」
於沁小姐想說「你也是神啊,」可是,話到了嘴邊,她硬是給咽下去了。也許,他還不知道他的前身是神吧。
於是就改口道:「這半年來,你都在哪裏?」
蘇寧一聽,話多起來,把這半年來的經歷洋洋灑灑講了一遍。
「就這些?完了啊?」於沁小姐問道。
「就這些,完了呀。」蘇寧答道。
「沒有其他的了?」
「沒有了。」
「就沒有補充的?」
蘇寧撓着頭,想了半天,說:「真沒有了。」
於沁小姐一本正經地對蘇寧說:「我怎麼聽說,你要去琅琊落草為寇?」
「……你聽於沁畫妖對你說的吧?你們見過面了,哎,她人呢?」
於沁小姐看見蘇寧一個勁地裝蒜,一氣之下,索性出了大殿,朝外走去。走了半圈,看見前邊一根抱柱上捆着一個鬼犯人。就走上前去,看個究竟。
那些鬼卒們都認識於沁水姐,也不阻止。
於沁小姐問那鬼卒:「這個鬼犯人是誰?因何被捆在這裏?」
還沒等那鬼卒回答,被捆在抱柱上的梁阿奏便大聲叫喊起來。「冤枉啊,我冤枉啊。」
這時候,高里正好從別處繞過來,對那鬼卒說:「把梁阿奏押上來。」
梁阿奏?這個傢伙犯了什麼罪啊。於沁小姐想着。走上前去,問高里。
高里就把梁阿奏如何拐騙蘇寧到泰山騙賞的經過講了一遍。
怎麼,這些於沁畫妖沒告訴我啊。於沁小姐想着。思索了片刻,對高里說,我看這個梁阿奏也沒什麼過錯,蘇寧就是一個鬼逃犯嘛。
「哎,這話別人可以說,你卻不能說。」
「可是,也不能無辜殺掉這個鬼漢啊。」
「可是要是不殺了他,會很麻煩。說不定他會捅婁子的。」
「為什麼不能把珍視鬼命像珍視人命那樣呢?」於沁小姐堅持道。
這段時間以來,於沁小姐看到了鬼間的許多景象。在鬼界,死一個小鬼,簡直比死一個螞蟻還要平常。鬼命也是命,而且它的死去,魂飛魄散之後,就再什麼都沒有了。化為了烏有。難道不是很殘忍嗎?
高里聽了於沁小姐的話,只得打消了殺死梁阿奏的想法。命鬼卒把梁阿奏重新關押起來。
事後,高里提議,他那冰窯里有珍藏的千年陳血,我請你們喝千年陳血吧。於是派鬼卒去冰窯里,取來兩瓶千年陳血,送到後殿去。
蘇寧這半年以來,風餐宿露,哪裏品嘗到如此的美味,一連飲了數杯。
於沁小姐說:「這陳血可不是你這么喝的,是要品的。就像人頭馬。」
「咱山東大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哪能像那些洋鬼子,磨磨唧唧。」
千年陳血可是上等的補品。蘇寧一連喝了數杯,頓時紅光滿面,氣色大變。於沁小姐也面若桃花,嬌嬈可人。
蘇寧捉住於沁的手,問道:「你還要呆在那個大殿裏多長時間?」
此刻,於沁小姐亦變得柔軟起來,懶懶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最少也要三年吧。」
「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帶你走。」
「走?去哪裏?餵馬劈柴週遊世界嗎?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此刻,在於沁小姐的內心深處,所有的嗔痴怒怨,沒來由地縈繞在腦海中,也許是喜歡它們所隱含的人類情感,浮動在意識里,沒有藉口嗔、沒有基礎痴、沒有心情怒、連怨都沒了勇氣。只有不停地點着頭兒。
就在於沁小姐含混不清地點着頭時,突然聽到蘇寧對她說:「都不是,是去琅琊水泊,當我的壓寨夫人去。」
「壓寨夫人?」
於沁小姐聽了,突然跳起來,再也沒有之前半點的溫柔。
「哼!你終於說出了實情!」
蘇寧失口,索性再不隱瞞了。對於沁小姐說:「是的,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去琅琊水泊,我要上山,我要去佔山為王。」
於沁小姐聽了,失望至極。為什麼?為什麼?就算再沒有退路,也可以再投胎轉世呀,為什麼去當那個土匪呢?
蘇寧對於沁小姐說:「我有一個夢想,一個鬼魅的夢想。」
於沁小姐不屑於聽。鬼能有什麼夢想,鬼的夢想是成仙,也不是佔山為王呀。
「不,難道你不覺得,鬼也可以成就一番事業嗎,為眾鬼做一些事情。」
於沁不願意蘇寧去佔山為王,因為蘇寧一旦走上了那條不歸路,就再難和她一路同行,甚至她會失去他。
於沁小姐說不過蘇寧,起身離去。然後又轉身,喃喃地說:「既然你不珍惜那段感情,我又何必苦苦相守。倘若某天,心已貌合神離,情已奄奄欲滅,請勿欺瞞。愛,應該燃的璀璨,滅的聖潔。」
「可是,我的兄弟,已經在山下等候着了。」
於沁小姐假裝沒有任何情緒的,靜靜的,默默的,略帶憂傷地對蘇寧笑笑,至少這樣,她認為他才會信以為真啊,她的自尊與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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