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於天街東首的碧霞祠前,看見於沁小姐站在大殿後邊,剛一張口,腳下轟隆一聲巨響,連人帶石頭,滾落下去,碎屑、煙塵漫開飛舞。
蘇寧心裏暗叫:「我死定了。」
誰知,就在他快要墜入谷底的時候,被一棵松樹枝接了一下,本來鬼魂的體重就輕,又在蓬鬆的樹枝上彈跳了一下,落到地上,揀回一條鬼命。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蘇寧才從一陣劇烈的疼痛中甦醒過來,見身上多處被劃傷。抬眼朝四外張望,儘是一些雜草亂石,荒蕪不堪。
「這是哪兒?」
沒有人告訴他。
蘇寧的頭腦里還殘存着於沁的影象。
「看來,鬼姑說的沒錯。」
蘇寧強忍着身體的疼痛,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哎喲半天,最後決定先回艾山再說。
從泰山到艾山鬼蜮學堂,一千多里,遙遠得如同在另一個世界,緊走慢走,也得十日。如果有老爸的座下寶馬,這點路程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是,這裏卻是鬼界,不但沒有寶馬,連自行車也沒有呀。哎!鬼界的交通工具實在太匱乏了。
也有的主人家綑紮的轎車,在墳前焚化的,但是那些車輛,到了陰間,根本不能使用。不光沒有燃料,最主要的沒有行駛的大道。千百年來,陰間只有一條黃泉大路,還算寬敞,只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已不成樣子了。
蘇寧不敢怠慢,夜行曉宿,那些娃娃們還在等着他教授他們新課程呢。
於一日,蘇寧到達抱犢山,抱犢山是中央鬼帝周乞、稽康的地盤,雖然比不上泰山壯美,也有幾分雄奇。
山前山後有許多茶坊酒肆,齋飯驛館,熱熱鬧鬧。蘇寧看了一陣子,看得高興,在山下歇了,揀了一處乾淨的店家,欲吃三碗酒再走。
早有店主人肩上搭着一塊皂巾,迎上來。「喲,這位官爺,您要吃酒,請改日再來。」
蘇寧看了看店裏,只有兩位公差模樣的,看着一大盤牛肉,幾樣果蔬,一大壺酒,正海吃海喝。旁邊蜷坐着一位妙齡女子,雙手背在身後,臉兒半掩着,不和兩位一起吃喝。
蘇寧心生蹊蹺,問:「為什麼改日再來,這裏不是有人在吃酒嗎?」
「正是有人在吃酒,才勸官爺改日再來。」店主人答道。
「嗯?」
蘇寧不以為然。「他們在這裏吃得,我為何在這裏吃不得?」
店主人陪着笑,把蘇寧拉到一邊,說:「官人有所不知,這兩位公差大人吩咐過的,今日小店被二位包下了。」
蘇寧拉過一條板凳,撲騰坐下。「小爺我今天偏要在這裏吃酒,好酒好肉的,只管端上來。」
店主人十分為難,望了望兩位公差大人,轉頭對蘇寧說。「官爺息怒,兩位公差大人位高權重,小店得罪不得。」
「嗯?公差大人得罪不得,小爺我就得罪得嗎?」
店主人立刻打躬作揖:「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蘇寧撇開店主人,朝兩位公差斜眼看去,酒碗裏的米酒,酒漿微漾,香氣濃郁,蘇寧肚子裏的饞蟲立刻被勾了出來。
兩位公差歪了眼,也瞅蘇寧。
卻說這兩個公差大人,一個叫鬼促促,一個叫鬼火火,在鬼伯達的府里聽差。但凡對豐都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豐都城有個葵府,高宅大院,守備森嚴,僅次於天子殿和閻羅殿。鬼伯達身為豐都大將軍,在豐都城稱霸一方,號令鬼蜮,無所不及。
這二位鬼差大人此番東去,正是受鬼伯達的差遣,奪取一位嫵媚鬼花曲雪白的魂魄的,就是飯桌前半坐着的妙齡女子。卻不曾料到,半道上給蘇寧撞見了,也該着蘇寧與這個鬼伯達結個梁子。
鬼伯達只所以在豐都城如此牛逼,是因為他有一把野葵扇,這把野葵扇呈心臟形狀,不僅可扇風點火,還能召鬼將陰兵。野葵扇平時就放在他的心間,就是別人想偷也偷不去。
鬼伯達有這一套本領,自然被豐都大帝器重。
自從地臧王來到地獄,發出「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宏天大願,豐都大帝的地位岌岌可危。因為道的「懲惡揚善」與佛的「普渡眾生」相比,「懲」字哪有「渡」字誘人。一時間,地臧王的支持率遠遠高於豐都大帝。
豐都大帝十分不安,求助於泰山大帝,泰山大帝也沒有辦法。因為佛的主張也是道的主張,所圖無異,泰山大帝沒有理由將地臧王驅逐出境。
豐都大帝愁壞了,在泰山腳下一片野葵地里來回徘徊,不期然地,腳尖踢在一位鬼伯的頭上。那鬼伯看上去已六十有餘,騰條脈,嶙峋骨,魚皮膚,蔥苗指,頭枕一把野葵扇,為首一個精神。跳起來罵道:「你是何方鬼聖,俺在這裏睡了千年,也沒有敢踢俺一腳的。」
豐都大帝喲嗬一聲,「你睡了千年,俺怎麼不認得你,你叫什麼名字?」
鬼伯撓了撓頭,一時回答不上來。他這一覺睡得實在太長,昏昏沉沉,竟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你睡糊塗了吧?」豐都大帝拍了拍鬼伯的腦袋,哈哈大笑。
說來奇怪,豐都大帝拍完鬼伯的腦袋,鬼伯的腦袋立刻大了一圈,不光腦袋大了一圈,連身體也跟着大了一圈。
豐都大帝好奇,又拍了一下,結果又大了一圈。
「咦,這是怎麼回事?」
鬼伯也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結果同樣大了一圈。
「奇怪,越摸越大。」
鬼伯靈機一動,大聲嚷道:「想起來了,俺叫鬼伯達,飛黃騰達的達。」
「飛黃騰達的達?這名字好!」豐都大帝取笑一陣,走了。
鬼伯達看見自己的身體不可遏止地膨脹着。由於身體的突然漲大,肚皮也變得細薄透明起來,像是一隻充滿了氣體的圓氣球。
鬼伯達腹中飢餓難熬。
原來,鬼伯達睡了一千年,腹中早已空了,現在猛醒過來,腹中飢餓難耐也是正常的。
鬼伯達飢腸轆轆,趁着夜色正濃,悄悄地溜出了野葵地。他得找吃的去。
他在泰山腳下轉來轉去,瞅見那些獨自遊逛的魂魄,趁其不備,從後面一個突然襲擊,掐住對方的脖頸,哧溜就吞進了肚子裏。
鬼伯達身材高大,勁兒也大,沒有哪個魂魄能抵擋得住他的進攻。
尤其那些幼小的魂魄,他們的防範意識極差,遭受到突然襲擊,又沒有什麼反抗能力,更容易得手。並且,他們的魂魄嫩滑,吃走來更加爽口。
鬼伯達一連吃了幾十個魂魄,腹中咕咕叫鬧才告一段落。
一連十幾天,鬼伯達如法炮製,已經吃了幾百個魂魄。漸漸地,有鬼魂發現了製造禍端的鬼伯達,上報給泰山大帝,泰山大帝責成高里徹查此事。高里在泰山山麓的各個角落布下五百陰兵,嚴加警誡。從此,鬼伯達無從下手,急得抓耳撓腮。
鬼伯達餓啊。一天晚上,忽然發現野葵地里趟着一個人,鬼伯達走近一瞧,原來是一個喝醉酒的人,路過野葵地,倒臥不起。
鬼伯達伸手往那名醉漢鼻孔處一探,呼吸均勻,已經睡熟了。此時,一個罪惡的念頭從他的心底產生。「何不把他的魂魄吸走?」
那一刻,鬼伯達猶豫了好一陣子,畢竟,這是違背天理招致人怨的事情,這種缺德事,是萬不該做的。可是,一看到那個熟睡中的醉漢,鬼伯達不由自主地流口水,饞得不行,就像《魯賓遜飄流記》裏的那個「星期五」,看見俘虜,立即產生一種想吃的欲望。
鬼伯達腹中的響鼓擂得山響。
瞅瞅前後無人,切!鬼伯達下了一個決心,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解決完肚子的問題再說。鬼伯達一不做二不休,氣聚丹田,靜氣凝神,嘴巴微張,對着醉漢的嘴巴用力一吸,搞定~
鬼伯達得手,一發不可收拾。每個夜晚,他都悄悄地遛出野葵地,伺機尋找下手的對象。每次出去,都把野葵扇頂在頭上,撒一路葵籽,有那些貪嘴的人們,揀了他的葵籽,剝着吃完,就迷迷糊糊地睡去。鬼伯達趁其熟睡之際,哧溜,就把他們的魂魄給吸走了。
鬼伯達吸食了千個萬個魂魄,變得力大無窮,手裏的野葵扇只輕輕一扇,便能扇來許多鬼魄,一頓肥吃肥喝。
高里聞知,告之泰山大帝。泰山大帝大為驚訝,放下手頭的活計,走出大殿,搭手往山下一瞧,果然見一個鐵塔似的鬼佬子,倚臥在山腳下,打着嗝兒,似睡非睡,好不舒坦。
泰山大帝命高裏帶一千鬼軍去捉那鬼佬兒。
高里本是蒿里山的守護神,責無旁貸,領了命令,點了一千鬼軍,直奔泰山腳下。對於高里先生來說,捉一個鬼佬兒,本是手到擒來的事。只是這個鬼伯達,已經蓄積了千年的鬼精,靈醒得很,還沒等高裏帶着鬼軍趕到,他就聽到浩浩蕩蕩的軍馬蹄聲,慌忙起身,搭手一瞧,不好,禍事來了。
鬼伯達慌忙取出頭底下枕着的野葵扇,朝着遠方的一隊軍馬揮力三扇,高里的鬼軍抵禦不住野葵扇的風力,向後退卻二十里。鬼伯達把野葵扇往胸中一藏,撒腿朝前跑去。
鬼伯達一口氣跑出五百里,看看後邊沒了追兵,才停下來喘一口粗氣。
高里把鬼伯達趕出泰山,無意再追,收兵回去了。
泰山是回不去了,鬼伯達一路向西,於一日來到豐都城,看到城裏城外張貼的豐都大帝的畫像,才知道在野葵地里,踢了自己一腳的那個鬼聖,竟是豐都大帝。
鬼伯達面見豐都大帝,憑着一把野葵扇,被豐都大帝抬舉,拜為豐都大將軍,統領豐都城的鬼將陰兵。
自此,鬼伯達一步登天,果然飛黃騰達,住有葵府,行有鬼侍,惟一缺的,只有一個鬼婆娘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9s 3.89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