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719皓月當空,繁星如斗,西南荒原之上一片冷清,死一般的沉寂籠罩在這片荒野之中,靜的似乎就連蛇蟲鼠蟻都懶得冒出頭來,偶爾吹過的一陣清風,悄然無聲地拂過大地,枯草飄零,殘殤滿地。
突然,伴隨着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之聲從遠處傳來,只見一片黑暗之中陡然冒出了無數火把,在火把的映射之下,數百騎手手持長刀,身着樓宗服飾的漢子呼嘯地從這片沙丘上奔襲而過,瞬時間帶起一陣狂亂的風沙在一陣疾風的怒吼之下,肆意地飄蕩在這片天地之間,久久不曾散去。
這些漢子所奔襲的方向是正北三十里外的那片熊熊燃燒的火海,那裏是整座西南荒漠之中唯一一處「熱鬧」的地方。不僅有映透半邊天的沖天火光,而且還隱約能聽到一陣陣夾雜着喝罵和驚呼的喧鬧之聲。
駿馬飛馳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穿過了這片沙丘,偌大的馬隊如一陣疾風迅速席捲而過,除了留下一片揚起的沙塵之後便是再無半點其他的痕跡。
「沙沙……」
就在馬隊疾馳而過半盞茶的功夫之後,這片落滿了馬蹄印的沙丘之中突然傳出了一陣極其細微的沙土鬆動的聲響,緊接着只見沙丘的一片低洼處,原本平靜無波的沙土竟然突然抖動了一下,緊接着沙土鬆動的聲音越來越大,而後只見沙土陡然向上翻起,緊接着一道喘着粗氣大汗淋漓的虛弱身影便是翻滾着從沙土之中爬了出來,此人正是剛剛藉助着大火的混亂從圍剿中逃出來的陸一凡。
此刻,陸一凡那佈滿鮮血的身上已經沾滿了沙土,不得不說沙土雖然並非傷藥,但卻很有效地替陸一凡那數不清的大小傷口止住了流血,可同樣沙土侵入傷口之中所帶來的陣陣腫脹劇痛也令陸一凡吃盡了苦頭。
「呼!」
陸一凡虛弱地坐靠在一塊已經朽掉的木樁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全身傷口的劇痛加上體內所中的嗜血紅蛛之毒令本就魂力耗盡的他此刻更顯萎靡之態,額頭之上更是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緊皺的眉頭之下,一雙緊緊眯起的眼睛中更是閃爍着一抹強忍着不讓自己昏死過去的堅毅之色。
從小到大,陸一凡受過的傷並不少,無論是外傷還是內傷對他來說都早已是司空見慣,可如今日這般狼狽地傷勢他卻是平生頭一遭。
而最令陸一凡不習慣的是,以往受傷之後都能及時得到有效的醫治和休息,無論是在金陵城還是在聖魂學院,無論傷勢如何,起碼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性命無虞。而今夜的情況卻是大不相同,今夜他只能依靠自己,沒有人會來救他,更沒有人會在他昏死過去之後來為他療傷止痛。換言之,今夜的陸一凡第一次領略到了什麼叫生死一線。
如果等下被樓宗弟子發現,以陸一凡現在的狀態莫說是與之相鬥,就算是想和人擺擺陣勢只怕都會變的異常困難。
「我不能睡,睡了就死定了……」陸一凡強忍着腦袋中的昏沉之意,口中反反覆覆地對自己重複着這句話,直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天恩之時無常對他所說的話,在一個安逸的環境下無論怎樣的修煉,都遠不如去殘酷的世間真正經歷一番生死磨練來的更有用。
如今夜這般殘酷的環境,若是讓陸一凡磨練個二三十年,他相信自己的成就一定不會比韓嘯差。
陸一凡緩緩地調息着自己的氣息,只可惜在紅蛛劇毒的侵蝕之下現在的陸一凡根本就沒有辦法調動魂力,更沒有辦法引導魂力去療養內傷,他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漫無目的地喘息着,強忍着困意不讓自己昏死過去。除此之外,他再也提不起半點精力做其他任何事情。
「紀原、靈兒……你們現在應該已經逃遠了吧……」陸一凡面衝着北方無盡的黑暗,看着一望無垠地昏黃荒野,臉上漸漸地浮現出一抹欣慰地笑意,「你們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咳咳……」
突然,陸一凡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口口鮮血也如不要錢似的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此刻他吐出來的鮮血不再是紅色,而是一抹駭人的黑色,而這正是身中劇毒的徵兆。
「不行……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沒在火海之中……我必須要走遠一點才行……」陸一凡強忍着身體的劇痛,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略顯迷惘的目光輕輕掃了一眼遠處已經漸漸熄滅的火海,繼而便欲要抬腳朝着遠處走去,而就在他剛剛走出兩步之後,陸一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神之中不禁閃過一抹沉思之色。
「如果他們找不到我,會不會向北去追?」陸一凡喃喃自語道,「如果他們向北追的話……那紀原和靈兒豈不是就危險了……不行不行……我要想個辦法才行……」
想到這裏,眉頭緊鎖的陸一凡突然眼神一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衣袍,繼而伸手從自己腰間撕下一大塊粘染着血跡的布條,隨手扔在了地上,而後方才滿意地朝着南方晃晃悠悠地走去。
就這樣,陸一凡每走個二三十里就扔下一塊碎布留給樓宗弟子做「路標」,路線更是故意走的彎七扭八,一會向南一會向東,一會兒向西,反正就是不向北。而體內的傷勢也不容他一直這樣走下去,因此他每走一會兒就要停下來喘息一下,可他卻不敢就此睡去,因為他害怕樓宗之人會在自己睡着的時候追趕上來。
果不其然,樓墨很快就發現了陸一凡趁亂逃走的事情,這令他還沒來的及為自己那死傷無數的「寵物」嗜血紅蛛而傷心,便將傷心轉化成了憤怒,在和急忙趕來的樓宗援軍碰面之後,便是馬不停蹄地命人在方圓五十里內徹底搜查,而樓宗弟子也在一炷香之後順利的找到了陸一凡故意留下來的那個血衫。
當樓墨得知後來急匆匆趕來的樓宗弟子曾和陸一凡在同一個地方「經過」時,原本就陰沉似水的臉色變得更加精彩起來,他只感覺自己如同被陸一凡給戲耍了一番,內心的恥辱之感令他大為惱怒。
而當樓墨弄清楚這一切的時候,陸一凡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向南逃出了幾十里。
從黑夜一直到凌晨,從黎明一直到正午,從正午一直到傍晚,從傍晚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陸一凡就這樣走走停停地帶着樓宗弟子在這千里荒原之上兜起了圈子。
而樓宗這邊,在事後第五天的正午,在封城以南五十里外找到了陸一凡的第七塊「標記」之後便是再也探尋不到半點陸一凡的蹤影。這件事無疑是狠狠地抽了樓宗一記響亮的耳光,而且這一記耳光還是在樓宗自家門口被打的,這口氣樓宗又豈能咽得下去。
樓宗宗主「樓奕」更是因為此事大為震怒,先是溫陽城謝陽出爾反爾戲耍樓宗,這已經讓樓宗顏面無存了,而後又是三個不入流的小小魂師屢次三番挑釁樓宗,更將樓宗的地盤駛入無人之境一般進出自如,這對於樓奕來說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因此樓奕接連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特命樓宗的二爺樓雷率領三千樓宗弟子將陸一凡三人找出來,就算是掘地三尺,把整個西南荒漠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按照樓奕的話說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以此來保住樓宗在西南一帶的威名。二是樓奕親自帶人找上溫陽城,定要讓那謝陽給個交代。
樓奕帶人找上溫陽城暫且不提,單說樓雷率領着三千弟子追殺陸一凡這件事,樓雷明白擒賊擒王的道理,他為了不讓陸一凡鑽了空子,因此決定將三千弟子分成十人一隊的三百支小隊,以封城為界一字排開,橫掃着向南一路搜尋,只要找到陸一凡,立殺無赦。
而陸一凡的畫像也在一夜之間便傳遍了西南荒漠大大小小城鎮村落,如同被通緝的殺人犯一樣被樓宗弟子大肆張貼在各處,樓宗做事的張揚程度甚至比封城的城主還要明目張胆許多。
有句話樓奕說的很對,在西北荒原這一帶,樓宗就是最大的王法!
就這樣,在一追一逃之間,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了,轉眼便是半個月光景,陸一凡在半個月裏可謂是東躲狼狽之極,吃的東西更是飢一頓飽一頓,偶爾運氣好了能捉到一些野味勉強填飽肚子,而運氣不好則要接連餓上三四天也不奇怪。
而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陸一凡更是基本上沒怎麼合過眼,一路走走停停,好幾次都差點和前來追殺他的樓宗弟子撞上,雖然他的體質過人,但在一路負傷奔波和終日東躲的緊張情緒之下,陸一凡的外傷恢復的極慢,而內傷非但沒有恢復,反而還因為中毒的時間越來越長,變得愈發嚴重了許多,這個月他的眼睛看東西始終都是模糊的,神識也從未真正清醒過來,而唯一支撐着他一直逃下去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心底深處的那抹求生*。
紀原和韓靈兒他們二人有許多的牽掛,陸一凡又何嘗沒有?他是陸家的希望,更是陸昊謙和柳情鴛的命,他要是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所連累的人一點都不會比韓靈兒少。
因此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人,他陸一凡都必須要撐下去。
傍晚時分,陸一凡躲在一處沙凹之中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顫,這半個月他的身體一直處於發熱的狀態,如今更是病的厲害,不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就連臉色都變得蒼白無比,毫無血色。
這種苦,陸一凡也是平生第一次受。
此時,陸一凡的口鼻之處乾裂的有些嚇人,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正兒八經地喝過水了,眼神迷離地蜷縮在沙凹之中,身子時不時地打了幾個寒顫成了他此刻唯一還活着的標識。
「沙沙……」
伴隨着一陣輕響,而後只見沙土之中一隻白黃相間的毒蠍子猛地鑽了出來,而後在原地稍稍停滯一下之後,便快速朝着陸一凡爬了過來,這隻蠍子足有人的四分之一個成人手掌大小,在同類之中也算是一個大個頭了。
蠍子的爬行速度極快,轉眼之間便是爬到了陸一凡的腦袋旁邊,陸一凡此刻正蜷縮着側躺在沙地上,因此他的眼睛剛好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這隻大毒蠍。
「嘶!」
毒蠍在陸一凡的眼前左右徘徊了幾下,而後它猛地停在了陸一凡的面前,緩緩地舉起了他那帶着劇毒尖勾的蠍尾慢慢地指向陸一凡的鼻子,此刻毒蠍距離陸一凡的臉也不過三四寸遠而已,只要這隻毒蠍突然發動進攻,只需要瞬息之間就能刺中陸一凡。
而從始至終,陸一凡都一動不動地微閉着雙眼,似乎對於眼前得這只不速之客絲毫沒有察覺一般。
「嗤!」
突然,毒蠍動了,只見它那細長的蠍尾猛地刺向陸一凡的鼻尖,而與此同時陸一凡也動了,雖然他身負重傷,但出手的速度卻依舊驚人,只見他那隻原本捂在胸口處的右手猛然向前探出,繼而兩根手指便是不偏不倚地在蠍尾刺中自己的鼻子之前,先穩穩地夾住了毒蠍的身子。
受到突然襲擊的毒蠍開始了劇烈的掙扎,它那細長靈活的蠍尾也開始迅速地四面搖動着,拼命地刺着周圍的一切,而陸一凡夾住這隻毒蠍的手法極其精巧,既能穩穩地抓住它又令它的蠍尾難以傷到自己分毫。
就在此刻,陸一凡突然睜開眼睛,虛弱的眼神之中猛然閃過一道徹骨的寒光,緊接着最為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他竟是直接將劇烈掙扎的毒蠍塞進了嘴裏,而後還不待毒蠍的蠍尾刺傷他的舌頭,陸一凡卻先行一口將這隻毒蠍攔腰咬斷,頓時一股夾雜着黑色、黃?色、紅色以及透明之色的液體便是滋進了陸一凡的口中,而毒蠍也在垂死掙扎了一下之後整個身子便徹底地僵持在了那裏,再也沒有了半點動彈。
「咔嚓……」
三天水米未進的陸一凡就如同品嘗美味一般,囫圇吞棗地竟是將這隻死掉的毒蠍整個吞進了嘴裏,最後在一陣亂嚼之後便整個咽進了腹中,而這隻毒蠍的口感卻着實不怎麼樣,令陸一凡的整張嘴都一陣陣的發麻。
相對於毒死,陸一凡更不想被活活餓死、渴死。更何況他本身就已經身重嗜血紅蛛的劇毒,又何需再懼這隻毒蠍呢?
不得不說,毒蠍入腹終究還是給陸一凡帶來了一絲能量,令他有了重新挪動一下身子的氣力。就這樣,他蜷縮着躺在沙凹之中,目光迷離地望着地面上的一片黃沙。
其實西南荒漠從北向南,越往南方荒漠就顯得越為純粹,原本在北面荒原上還存有一些抗旱的植被,地上起碼還有一些黃土。而到了這裏卻已經真真正正地變成了一片荒漠,滿地的黃沙,寸草不生。
或許如今這裏不應叫荒漠,而更應該稱之為沙漠才更為貼切。
而陸一凡之所以強忍着重傷而拼死南逃了千餘里來到這裏,是因為這裏就是他之前想好的,能在這西南荒漠之中逃過樓宗追殺的唯一一個地方。
也正是這一帶人聞風喪膽的禁忌之地,傳說中埋藏着數百萬年前的獸域強者「麒麟王」以及他的幾十萬獸域大軍的七千里西南荒漠的核心地帶,號稱「有進無出九死一生」的南沙禁地。
「走了這麼多天……終於讓我走到了這裏……咳咳……終於……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伴隨着陸一凡這有氣無力的話音,他的雙眼之中浮現出一抹放鬆的神態。而與此同時,夕陽西下,一層金燦燦地光輝輕輕灑落在陸一凡的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溫暖的薄紗,輕輕安撫着這個受盡了百般辛酸與疲憊的孩子。
「大漠之中的夕陽,真的好美……這種溫暖的感覺,就像是娘的懷抱一樣……娘……娘……凡兒好想你啊……」
隨着陸一凡的一聲聲喃喃自語,他的雙眼也終於支撐不住身心的疲憊緩緩地閉合起來,而在他眼皮落下的一瞬間,兩串晶瑩淚珠竟是輕輕滑過他的臉頰,滴落在了這片黃沙之上……
「娘……凡兒真的好想你……」
半睡半醒之間,陸一凡只感到自己的精神變的愈發恍惚起來,體內所中的劇毒更是再也壓制不住,無論他如何的保持清醒,卻也始終抵不過腦海之中的一陣混沌之意。
就這樣,陸一凡靜靜地蜷縮在這片荒蕪寂寥的沙漠之中,神識卻是終究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之內。然而就在這片黑暗之中,一道空靈之聲卻是悄然從遠處傳來,幽幽地響徹在陸一凡的耳畔。
「天兒……我們距離重逢已經越來越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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