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槍【炮,幹嘛還和你動刀劍,激將計對我而言不管用的。朱思炫一臉無辜,國千代氣得噴出一口血來,他一生算計,沒想到最後死在一個扮豬吃虎的半大少年手裏,真是諷刺啊,國千代盡力保持着以手杵大刀的姿勢死去,希望能維護最後的尊嚴,徐楓等人卻不答應了,他們將國千代拖到船頭,乘着還有一口氣在,朱思炫親自掌刑,手起刀落,國千代風華絕代的頭顱叮咚入水,祭奠大明水師的亡魂,自此,東海之變的主要兇手之一死得其所。
生前做人做事太絕情,死後也別幻想會得到體面尊嚴的死法,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在。
沈今竹暗中觀察着朱思炫,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事後好像沒事人似得,不像是做噩夢、有心理負擔的樣子,殺了國千代對他而言,就像昨天釣了一條大魚般自然。連沈今竹和徐楓那種熊孩子,少時第一次殺人都會在心裏記上一筆,好幾天都沒走出血腥的陰影,或許龍子龍孫天生就不一樣,老朱家的血統真強悍啊reads;。
為了保護沈今竹和朱思炫的安全,徐楓的海盜團追隨着日月商行的船隻到了日本國,當然了,進入港口前,徐楓降下了「和」字旗,升起了日月商行銅錢旗,以免港口恐慌。朱思炫待在徐楓的海盜船上,這是他從西班牙無敵艦隊搶來的蓋倫大帆船,朱思炫像普通水手般將黑洞洞的加農大炮炮膛擦的鋥亮,蒼蠅腿落上去都可以打滑了,問道:「表舅,當年就是這種艦船打垮了我們大明的水師?東海之變時,一共有多少艘這種大船?」
徐楓說道:「當時我們在海上遭遇這種蓋倫大帆船,比我們的戰船足足大三倍,就像遭遇了龐然大物,加農大炮的射程是我們的兩倍,我們的船被炸成碎片,打出去的炮彈都落在海面上,根本傷不了人家半分,最後我帶着一群死士坐上輕便的快船,登船作戰,引燃了彈藥艙,才炸沉了一艘。唉,往事不堪回首,大明鄭和之後再無鄭和,我們在海上落後了人家一百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的上,我現在也就敢偷襲他們的商船,倘若遇到無敵艦隊,還是被碾壓受死的份。」
朱思炫小大人似的嘆道:「可惜鄭和下西洋時大寶船的圖紙收藏在工部,全部失火焚毀了,海禁之後,也無人提起海防,覺得關起門過日子,遠房的國家不敢找上門來,鄭和下西洋之後,萬國來朝,如今大明早就不復以前的盛景,那些國家基本都臣服西洋紅毛番了。當年爹爹還打算帶着我一起下江南呢,是太后和皇后她們阻止了。我在京城的時候,聽內閣的大臣們說,金陵的寶船廠正在仿造這種蓋倫大帆船,主管這事的清官海瑞的孫子海述祖,表姨的日月大海船就是他造的,可威風平穩了,他是個人才,這三年應該已經有所成就了吧。」
徐楓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這三年我以前漂游在海上。人的野心是不會變的,總有一天,紅毛番會捲土重來。希望那時候大明做在好準備了吧。」
和朱思炫相處,徐楓摘下了左眼的眼罩,疤痕加上大鬍子,朱思炫不僅不害怕,反而有些羨慕,表舅站在他身邊,單是陰影就能罩着他,這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朱思炫看得出表姨和他只是交流了一下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在表姨眼中,表舅是個靠得住的男人,而自己,仿佛是個拖累,想到這裏,心中有些氣餒。
朱思炫有些怯怯的問道:「表舅,你和表姨會破鏡重圓嗎?」
徐楓腦子一懵,沒想到這個便宜外甥會那麼從家國天下,猛地轉到了兒女情長,好像在船上突然轉舵時的眩暈,他拍了拍朱思炫的額頭,說道:「別胡說,我和今竹尚未成過親,怎麼會是破鏡重圓呢?」
朱思炫心中一松,說道:「那就好。」
這臭小子什麼意思啊!徐楓仔細打量着朱思炫,腦中湧起一個念頭,當年他情竇初開時,也是朱思炫差不多的年紀,可是沈今竹也是同齡人啊,青梅竹馬的一起打打鬧鬧長大,有這些感情太正常不過了,可是這個半大小子的神情怎麼如此古怪呢?今竹比他大了八歲多,而且是他的長輩啊!雖說沒有血緣上的關係,論理輩分也不能從徐側妃那裏算,可是——想當年武則天還是皇上的庶母呢,不照樣——呸呸呸!腦子裏瞎想些什麼呢!
徐楓敏感的嗅出一絲不對來,但這事不好說破,畢竟朱思炫眼神清澈純潔,一口一個表姨叫的親熱,他若是提出質疑,沈今竹也不會相信的——估摸誰都不會信。
日本國,長崎城,出島港口。長崎的出島是日本國進行海外貿易最繁華的、也是唯一的港口,日本和荷蘭人合作,一起控制了琉球國,所以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日本國最主要的西洋貿易夥伴,當然了,因為地域、文化和生活習慣的關係,從整體來看,日本國和大明的貿易高於荷蘭,而且交易的地點並不限於出島。(歷史上日本德川幕府統一全國後,也效仿大明閉關鎖國,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日本唯一官方承認合法的西洋通商合夥,處於壟斷地位,以前是葡萄牙人,荷蘭人後來把葡萄牙人擠走了,取而代之,一切都是國家實力的緣故reads;。)
沈今竹選擇來出島交易,是因為她有兩個老朋友在這裏等候多時了。出島有一個扇形的人工島嶼,
上面有一個龐大的建築,就是荷蘭東印度的商行,飄揚着公司「voc」的帆船旗幟,有貨倉、堡壘、炮台還有各式房屋,酒館,民居、教堂等等,這裏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可以不用離開人工島嶼生活,日本人填海打出地基,將這塊地出租給荷蘭人,每年收取租金,在這座人工島嶼的左邊,是一個天然的小島,小島上飄揚着大明的龍旗,整個島嶼都是大明的各種海商的商行貨棧,海鷗飛舞,空氣中瀰漫着海水的咸腥。
沈今竹的日月號大海船駛進了港口,船中有一口棺材,裏頭放着用石灰醃着的國千代無頭屍首,他的頭顱掉進海水,已經葬身鯊魚腹了,沈今竹知道竹千代也只想要看見弟弟的屍首,否則始終都是心腹隱患,這份大禮是什麼金銀珠寶都管用。
港口的碼頭上,好多衣着艷麗的女子一字排開,小臉塗抹的煞白,櫻桃小口一點點,頭髮如堆雲般盤在頭頂,而且還帶着各種假髮髻,她們裙下都沒有穿褲,也不着襪,光着腳踩着木屐,盛夏的早晨艷陽高照,艷裝的少女們打着各種櫻花遮陽傘,擺出各種嫵媚誘惑的姿態,甚至有豪放的女子乾脆扯高了裙擺,露出細膩潔白的大腿招攬客人,朱思炫那裏見過這些?趕緊跑到船艙里躲起來了。這是什麼地方啊,這些女子如同女鬼般,幸虧是白天,要是晚上,還以為去了陰曹地府呢。
這便是長崎一景了,因為根據日本國的規定,在出島做生意的外國商人,除了少數有勘合的大明海商以外,所有的外國人都不准離開出島去日本國內陸地區,只能在出島交易,在海上求飯吃的基本都是些漢子,對女【色的需求就來了,什麼都不能阻人們對金錢的嚮往,甚至可怕的梅【毒都不能,於是乎長崎的風塵女子蜂擁而入,來到出島做生意,港口碼頭上除了出賣勞力的挑腳夫,就是出賣色相、送「外賣」的日本青樓女子了。
單論商行而言,荷蘭東印度公司無疑是最大的,異鄉寂寞,這裏不少長駐公司職員不願意另娶了日本妻子,為了公司的穩定,公司的隨行牧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職員犯下重婚罪,為職員和日本妻子主持婚禮,不過妻兒的身份只在日本國有效,兒女們對職員在荷蘭本國的財產和爵位都沒有繼承權,相當於私生子。
這和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總部很相似,不同的是在當地生下的兒子在八歲後送到荷蘭本國學習,得到家族的承認,但是女孩子就沒有機會走出去了,她們一般都是在當地婚嫁,當一個新職員加入公司,最快,最容易融入公司的方法,就是在當地娶一個混血的私生女為妻子,反正婚姻只在東印度地區有效,不會影響在荷蘭本土的聯姻。總之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想足了法子,維持公司的業務穩定和對當地的滲入和殖民,而且事實表明,這個舉措無疑是有效的。
沈今竹的船隻進【入了港口,稅務官上船算稅金,新任幕府大將軍竹千代很照顧日月商行的生意,將小島劃撥出一部分土地修建日月商行的貨棧,去年底就已經開始使用了,她的貨船進港也能得到特殊的稅收優惠,並且持有在日本國自由行走的路引和勘合,不用拘束在出島內。
沈今竹帶着朱思炫等人在日月商行貨棧稍作休整,帶着禮物去了出島的扇形人工島嶼荷蘭東印度公司,洋乾爹弗朗克斯在這裏設宴接風,並且有一位神秘客人——葡萄牙東印度公司的澳門總督卡洛斯。
已經快兩年沒見了,弗朗克斯依舊是一副老牌紳士的模樣,騎士裝下的腰身挺拔筆挺,沒有發福走形的跡象,而卡洛斯的臉色稍顯憔悴,但是眼神比以前銳利多了reads;。弗朗克斯遠遠的看見沈今竹走來,就張開懷抱爽朗大笑道:「哦,創造奇蹟的沈老闆來了,很高興你能從流放的冰雪之地逃出來,我就知道你不會一直在那裏。你是海的女兒,這裏有足夠的地方任你飛翔。」
雖說弗朗克斯曾經為了利益和攻佔海南島的聯軍做過生意,不過生意歸生意,交情歸交情,再次看見這位洋乾爹,沈今竹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她入鄉隨俗的輕輕抱了抱這個老者,笑道:「本來以為會看見一個步履蹣跚的老頭子,很高興時光對您太眷顧了,都捨不得親吻您的額頭,在上面留下一條皺紋。」
對小孩子的誇獎是說長大了,對老人的恭維就是說年輕,弗朗克斯為了保持有力的腰身,是做出了不少努力的,他也恭維沈今竹說道:「政治的傾軋和流放沒有打倒你,反而成了你的脂粉和珠寶,在這些東西的雕琢下,我的女兒更加完美了。如果我再年輕三十歲,我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追求你當做我的妻子。」
面對這對「父女」的互相恭維拍馬,徐楓是早已經司空見慣了,不過朱思炫是首次見,從進港看見賣【春的日本藝妓開始,他就被震撼住了,處於夢遊狀態,看見沈今竹和一個老紅毛番如此親熱,他不懂夷語,不曉得他們在說些什麼,總之從乘船離開朝鮮國開始,他就仿佛去了另一個世界似的。
卡洛斯走上前去,彎腰對着沈今竹行了吻手禮,又是一陣恭維她的美貌和智慧。朱思炫眼睛瞪的如銅鈴般,居然——放開我表姨!徐楓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也討厭卡洛斯,不過此時仇敵成了盟友,若非卡洛斯斡旋,沈今竹不會那麼容易將順王迎接回京城,朱思炫不曉得其中過往,年少無知,莫要影響沈今竹的大事。
卡洛斯是來找同盟支持的,「凱瑟琳女王年年都增加賦稅,哈布斯堡家族太貪婪了,我們葡萄牙已經怨聲載道,決定開始復國運動,脫離西班牙的統治,趕走凱瑟琳女王。」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西班牙倒霉就好。沈今竹鼓掌笑道:「這是好事啊,只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你出身葡萄牙最古老的貴族,將來振臂一呼,不愁沒有支持者。」
卡洛斯笑道:「沈老闆和弗朗克斯是我最靠譜的朋友,我首先要確保能得到你們的支持,所以一知道你為了逃脫政治迫害去了朝鮮國的消息,就來到。」別來這些虛的,復國需要金幣、很多的金幣。
沈今竹笑道:「我最喜歡看見別人追逐自由的夢想了,尤其是你,我的朋友,你終於鼓起勇氣反抗凱瑟琳女王了,不過女王為了籠絡你,將西班牙無敵艦隊司令阿隆索的孫女安娜嫁給了你,你今後打算如何呢?」
卡洛斯遞給沈今竹一個羊皮卷,說道:「這能證明我的誠意和決心。」
沈今竹展開羊皮卷一瞧,喲,確實是好傢夥,不過如何判斷真假呢?卡洛斯看出沈今竹所想,說道:「我以我的名譽發誓,這的確是真的。」
沈今竹看着卡洛斯笑而不語,名譽,卡洛斯有過名譽嗎?還有比卡洛斯的名譽更不靠譜的事情嘛。連弗朗克斯都笑了,說道:「我雖然不知道羊皮卷上時什麼,但是卡洛斯,你不能亂拿自己的名譽發誓啊。沈老闆不是社交季的小姐貴婦,你騙不了她的。」
卡洛斯也哈哈大笑,說都道:「小姐和貴婦們都喜歡聽情話和謊言,『哦,你臉上的小雀斑真是太可愛了』、『親愛的夫人,您非常年輕,我還以為那位小姐是您的妹妹呢』。欺騙比坦誠更受歡迎。尊敬的老弗朗克斯,你在十七紳士會議說的謊話比我在社交季的謊言多的多了,就連沈老闆也是如此,我們是商人、是政客、謊言才是我們的常態啊。我們都不是輕信別人的上位者,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真話才非常珍貴。正如兩位會全力支持我帶領葡萄牙復國運動一樣,我很珍惜你們難得的真誠reads;。」
「今天我們三個人時隔兩年,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聚在一起,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肩負着各國的未來的國運,女士們先生們,今天的會面或許能寫進歷史,因為我們難得一次的真誠,正在改變各自國家的命運。」
弗朗克斯攤了攤手,說道:「很高興你們和西班牙人開戰,給哈布斯堡家族甩一耳光,戰爭需要太多的東西,我們荷蘭人又可以發一筆財了。我們是生意人,誰都生意都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葡萄人最後能獲得勝利,西班牙人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弗朗克斯說的是實情,以前荷蘭從西班牙獨立出來時開戰,西班牙軍隊的軍餉依舊是從荷蘭阿姆斯特丹銀行發出。
三人會議聊了些細節,簽訂了一個密約,沈今竹拿出一個單據簽上自己名字,並且將一枚刻着印章的戒指給了卡洛斯,說道:「憑藉這兩樣東西,你可以動用我在阿姆斯特銀行里三分二的荷蘭盾,八年為期。卡洛斯,我在西歐貿易賺的金幣大部分都用在支持你的復國運動了,不要讓我失望哦,希望八年後,我能參加你的加冕典禮。」
卡洛斯的目的是帶領葡萄牙人趕走西班牙人的統治,當上葡萄牙國王。他古老尊貴的血統和姓氏很有優勢,他即將書寫自己的傳奇。
離開了扇形人工島,到了小島日月商行里,沈今竹攤開長長的羊皮卷,朱思炫雖然看不懂上頭的字,但是圖畫是看的明白的,裏頭繪的是一艘大帆船,還有帆船船體的細節,精確到各個板體的長度等。
「這就是表舅從西班牙人手裏搶來的蓋倫大帆船啊!」朱思炫親手插過大船的炮膛,印象很深刻,「那個紅毛番是誰?他怎麼有這種絕密的東西?」
沈今竹說道:「他就是把你父親俘虜到海南島的幫凶,葡萄牙人的澳門總督卡洛斯。」
那個人!朱思炫眼中殺氣大盛,猶如在船上砍下國千代頭顱的那一刻。徐楓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卡洛斯是我們的盟友了,今竹接你父親回京,也多虧了他暗中反水幫忙。這次用蓋倫大炮船的圖紙做交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美事,今竹是用了自己的金幣買來的。這幾年運到歐洲的黑色黃金,估計都用到葡萄牙復國上去了。」
朱思炫驚訝、又有些愧疚的看着沈今竹,「表姨,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以後會還給你的,我發誓。」
「你能保自己的小命,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再說你,你親爹以前的私庫還不夠還我呢。你就更不用說了。」沈今竹看着圖紙說道:「這圖是真是假,只有內行人才能曉得,不過卡洛斯既然下決心反抗凱瑟琳女王,他應該不會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時候騙我。我會立刻派人將這個圖紙交給金陵寶船廠的海述祖,他就是奉旨督辦仿造此船的,有了這個圖,他就如虎添翼了。」
朱思炫更驚訝了,奉旨?他奉的是堂叔安泰帝的旨意,而表姨只是朝廷逃犯,以後造船的功績和表姨一點關係都沒有,世人只曉得是安泰帝和海述祖君臣的功勞。沈今竹看出他心頭所想,說道:「有些事情要分開的,說老實話,我很不喜歡安泰帝,哈哈,遇到一個想各種方法打壓弄死自己的人,是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的。可是我挺欣賞他在位之後,堅持開海禁,還有支持火藥廠和造船廠的行為,一般人上台,估計會全部推翻上一任的策略,來展示自己的權威。你想想看,王恭廠爆炸那麼大的災禍,他依舊頂住了壓力,繼續開設火藥廠。海述祖是我還是安遠侯時極力舉薦的造船大師,我倒霉流放了,他依舊重用海述祖。以後的事情誰都不清楚,無論誰當皇帝,我都希望大明水師能早日復興,也能有個百來艘蓋倫大戰船,什麼無敵艦隊,還有其他紅毛番艦船捲土重來時,我們都會狠狠的給他們一個教訓,告訴他們凡是犯我國土者,非遠必誅,雖強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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