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管事夫婦來一瞧已面色慘白、絕了氣的鈴蘭,差點暈過去!
「苦命的蘭兒啊。你年紀輕輕,怎地這麼早就、就死於非命啊……」
「再過半年,她就當回鄉下嫁人了呀……怎地偏生在這個當兒遭了禍事啊!」
鄭舒窈、劉媽媽這才知道,原來鈴蘭是成老管事的侄女!主僕兩人暗暗對望交換了個眼色之後,劉媽媽擦了擦淚珠兒上前查看了下鈴蘭的屍首,心痛道:「今兒個一早,老奴讓鈴蘭去打點新鮮的水來,煮蕭娘娘送來的好茶。結果鈴蘭走了便沒回來,我們只當是她突然遇到了什麼事給耽擱了,沒想到竟是……」
「奶娘,你莫要過於自責,天災*誰能算得清楚呢。只怪上天太無情,讓鈴蘭遭了這橫禍……」
鄭舒窈含淚的悲傷話音剛畢,成老管事便忍不住出聲——
「鈴蘭向來辦事仔細,而且又會鳧水,斷然不會這般悽慘地落井溺死!」這一番話,成老管事是對着鄭舒窈主僕說的,然後「噗通」一聲跪在秦譽和蕭襲月面前:「求殿下做主,查明此事,給可憐的鈴蘭一個公道!」
看了蓋了白絹兒的鈴蘭一眼,秦譽將成老管事虛扶了一把。「放心,若是真有殺人兇手,孤王定當給鈴蘭一個公道。」
成老管事心下已經是有懷疑,知道所懷疑之人身份特殊,不是可能為個下人償命的主兒,因此得了秦譽這句話,心下一面因鈴蘭之死悲傷難抑,一面因家主的公正感激涕零。哪怕是不能以命償命,至少不能讓惡人逍遙法外,讓侄女兒枉死!
「老管事且放心,鈴蘭是我的丫頭,我鄭舒窈定然不會讓鈴蘭不明不白的死了的。」鄭舒窈、劉媽媽二人面色白了白之後,也上前去扶成老管事的老妻,可是那二老並不領情。
鄭舒窈伸着手扶了個虛空,頗讓人尷尬。
鈴蘭屍首被抬走,秦譽立即吩咐了人負責調查此事,五日之內必出個結果來。
年關將近,突然發生這麼一件事,讓原本平津王府表面上的寧和氣氛蒙上了一層陰影,仿佛是更大的風暴來臨前的前兆……
好在平王府上有十餘口井,少了這一口並不礙事。待井邊的事情處理妥當,夜色已經濃郁得伸手不見五指。晚膳後秦譽先是去了書齋,與包括白靖宇在內的五個門客商討了一番當下的時局,才起身往蕭襲月的院子去。臨出門,白靖宇叫住了秦譽。
「殿下請留步。」
「白兄還有何事?」
雖如此問,但秦譽已猜到白靖宇要說什麼。白靖宇略有些難言一般的遲疑,頓了一會兒,才說出來。「本是殿下的家務事,但靖宇恬顏自覺與殿下有些故交,是以多嘴一問……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處置窈兒?」
秦譽略沉吟之後,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我曾同在文曲殿中讀書,曾在老太傅那兒學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身不正,家不齊,家國便更不要提。她犯了何罪,便以何罪處置,若是清白,也斷然冤枉不得她。」
白靖宇瞭然,雖然心底因着舊日情誼和對鄭舒窈的歉疚感,不願看見她被懲罰,但……活生生的一條命,若是就這樣算了,確然是昧着良心了。只願,此事真的不要與她有關係才好。
秦譽走後,白靖宇最後一個離開書齋。此時,迴廊里除了稀疏的兩排在夜風裏輕輕飄蕩的紅燈籠,已少見有家奴行人,越發顯得廊柱屋檐高闊恢弘。
白靖宇負手,緩步往自己的屋子走,一邊想着鄭舒窈的事,一邊想着明日與昌宜侯周宇的相見。他曾經幾番相邀周宇,都被拒絕了,這回有蕭襲月出馬,才得以成功,看來這昌宜侯確實不是個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平易近人之輩。
先帝的寵臣,太后的寵臣,曾經遺世獨立、不問紛爭,儼然是個溫柔的善人,而今卻殺人不眨眼、滿手鮮血,背負一身罵名而無動於衷。這樣一個男人,而且還與自己長相十分相似,讓他如何不好奇?
剛好走到迴廊轉角處,白靖宇便聽聞一夾雜了些許哀怨的聲音在身前——
「靖宇哥哥。」
抬頭來,白靖宇看見鄭舒窈的瞬間,心下微有一嘆。方才還想着可能不是她所為,而今她出現在面前,不是心虛,是什麼呢……
「鄭妃娘娘。」
聽到這聲鄭妃娘娘,鄭舒窈眸子一暗,哀怨之色濃了濃,吸了吸氣兒後又將一切神色都掩藏了起來,扯出個淺淺的得體笑容,略有些無奈。「你既然叫我『娘娘』,那我再那般喚你,豈不是不得體了。你說是不是呢,白公子?」
「左右不過一個稱呼,娘娘何須如此介懷。」白靖宇淡淡道。
「那我讓你叫我『娘子』,你便會叫麼?左右不過稱呼罷了,你說是不是呢白公子。」鄭舒窈又沒能管住心中的怨,從唇角和眼神里露出幾絲來。
「娘娘若是沒有要緊的事,白某便告退了。天寒地凍,鄭妃娘娘還是早些回屋子歇息吧。」白靖宇從鄭舒窈身側跨步離開,卻被鄭舒窈突然伸手抓住了袖子,緊緊地,攥在她手心。她斜過臉來瞪他:「你們對我便是這般無情?喜歡的時候捧在手心裏,厭了棄了、有了別的喜歡的女人了,就對我不屑一顧、恨不能一腳將我這絆腳石、扎眼刺踢開、拔掉扔了!」
兩行眼淚流在鄭舒窈臉頰,是她長久以來埋在胸腔的控訴。
「鄭妃娘娘何必鑽牛角尖?歲月不停往前,人來人往,過去的總會過去,該來的人還是會來,何須耿耿於懷非要與時間作對,讓自己痛苦,又不甘僅僅自己痛苦,而將心中的苦楚加諸於無辜之人身上。」
一句話聽起來柔軟,卻字字直戳鄭舒窈那流淌着黑暗的心窩,皮翻肉爛的讓她羞愧又憤怒。
「無辜之人?」她「呵」地笑了一聲,「誰都可以說無辜,唯有你白靖宇沒有資格說自己無辜!若不是你,我怎會落到今日這個田地?!我的清白,我的青春,我的幸福……都是因為你沒有了!因為你!你現在還輕輕巧巧說『無辜』?呵,呵哈哈哈……」「你無辜,那我呢?我不無辜麼……白靖宇,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冷冷淡淡的清高樣子!因為我追不到你,所以瞧不起我?」
鄭舒窈淚水如深秋屋檐的冷雨,滴滴如斷線之珠,摔在地上淒涼地碎了一地。
面對着質問,白靖宇終於說出了一直藏在心裏的話,聲音很淡。「愛,不應該是你的理解。若你真的愛我,便不會用自己的犧牲和損失,來威逼我的妥協、讓我歉疚。窈兒,你還沒看清楚麼?你不愛我,甚至,也不愛平津王。你只是不甘心,只是因為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恐慌、不安,不甘……」
「夠了!!」鄭舒窈「啪」一耳光打在白靖宇臉上,哭紅了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咬牙:「白靖宇,別以為你將什麼都看穿了!別以為你說的都是對的!滿嘴仁義良心,你才是最狠心的人!不管如何,你都無法抹去你害了我這一輩子的事實!若不是因為你,秦譽怎會轉而喜歡上一個與我長相相似的替代品!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她這一巴掌打得格外用力,白靖宇雪白的面頰上立刻印出五個指印。雖然挨了一耳光,卻沒有狼狽之色,他平靜而堅定道:
「你說得對,我白靖宇確實是狠心之人。你有你的執着,我亦有我的執着。我白靖宇絕不會為任何事違背自己內心的感情。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我或許會愧疚,但,不會愛你。」
「誰還稀罕你的愛!你這沒有心肝的惡魔!」鄭舒窈顯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了。
再說下去也無益,白靖宇抽回袖子大步邁開,可是又被鄭舒窈一把緊緊拽住的手臂。鄭舒窈哭着跪在他身後,軟聲相求——
「靖宇哥哥,幫我這一次,就幫我這一次!若是此事被發現,帶你下會將我逐出府去的,我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我會死的……」
鄭舒窈淒楚落淚,哭求着。白靖宇眸底浮現矛盾之色,身後鄭舒窈的哀求一聲比一聲哀涼。緊了緊拳頭,白靖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只有這一次……絕沒有下一回!」
鄭舒窈擦了擦臉上的淚,啞聲道:「好,好,謝謝靖宇哥哥……」
鄭舒窈點頭答應。
·
秦譽回到蕭襲月院子,蕭襲月已經睡得稀里糊塗了。夜不早了,估摸着小娘子已經睡了好一會兒了。秦譽手伸進被窩裏,暖着咧!
寬了衣裳,秦譽躺在蕭襲月身側,如同以往一樣看着自己女人酣睡的臉兒入睡。可這才看了兩眼,那緊閉的大眼睛就睜開了,撲閃撲閃地眨巴了兩回,瞅着他道了一字兒:「冷……」
說着,她將她軟軟的身子往他寬闊火熱的懷裏挪了挪。
感受到懷裏一團軟綿綿、暖和和的女子,秦譽展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還冷麼?」
「嗯。」
扯謊,分明暖得像一團兒熱貓兒似的。秦譽下了定論,手臂又將她緊了緊。「現在還冷麼?」
蕭襲月被秦譽緊緊抱着,點頭都有些困難了,但還是蠕了蠕腦袋。「還冷……」
秦譽低臉,她揚着一雙黑眼睛,正好兩相對上。蕭襲月見他嚴肅道:「孤王也覺着冷。看來是天氣太寒冷,炭爐也不頂事了。」
「是啊……」她想讓他抱着她睡。想着平津王府上指不定還埋伏着像假冬萱這樣的雙生子細作,她就難以安心,只有在他懷裏才能安安穩穩的睡着。
秦譽略作思量,道:「不若咱們試着運動運動,看暖和些不?」
聞言,蕭襲月忙睜開眼、推他,卻是推不動了跟座大山一樣堵着。「不,就這樣就夠了。夜深了該休息了……」
蕭襲月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雙唇就被他唇線分明的唇封住了。
野獸要發狂,哪裏還管夜深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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