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妻 第28章:無病呻吟

    行宮中聖人對於女子詩會的兩首難斷之作也未直接作出評斷,但所賞之物已足見分曉,尤其是親自將身上所穿錦袍賞與作《夢如鈎》的女子,可見青睞程度不同一般。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消息傳出,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甚至已經有人開始重新議論起前些日子那件鬧得沸沸揚揚的退婚事件。

    然而再提起那蘇家一娘時,各自的臉上不覺多出了幾分敬佩的神色,也有少許敢於直言的人公開的為蘇一娘打抱不平。

    陶九娘此時已坐在回府的車馬之中,一副憤憤難平委屈至極的樣子,對着面前的親近侍女不停自言自語的抱怨道:

    「好你個蘇一娘,實在是陰險了些,不說是失憶忘記了些事情嗎,怎生還能作詩,而且還寫得那般矯揉造作、故意呻吟,神不知鬼不覺竟然搶了詩魁的位置,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那侍女畏懼着勸道:「聖人對九娘的恩賞也不輕呀,那御製的金釦玉碗何其貴重,這要是回到府中讓阿郎知道了定是又要誇讚九娘一番,其餘各房的郎君、小娘子也只會對九娘青睞有加。」

    「你懂什麼」,陶九娘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我何須要他們青睞,讓那窮醋女得了詩魁,要是傳入三郎耳中,免不得又會舊情復燃,我辛辛苦苦謀劃這些日子,之前的付出不全都白費了。」

    說着她又瞟了眼侍女:「今日可有打聽到三郎的去處?」

    那侍女努了努嘴,也不太確定:「好像是一個人去了西市的波斯邸那邊。」

    「哦,那趕緊去波斯邸。」

    「波斯邸?」

    侍女聞言嚇得不輕。

    陶九娘怒瞪着雙眼:「怎麼,她蘇一娘能去的地方,我就去不得了。」

    侍女不敢反駁,只是怯怯的道:「不回府了嗎,阿郎和田姨娘都等着九娘回去慶祝呢。」

    「有什麼好慶祝的」,陶九娘不悅的蹙了蹙眉:「又不是詩魁,還是去尋三郎要緊。」

    ......

    已近傍晚,西市的波斯邸酒肆中早已人滿為患。

    自貞觀以來,近自番邦屬國,遠自千里外的海外諸國慕名而來的胡人數不勝數,這些胡商在長安城中的酒肆最是受到唐人熱捧,也早有詩云「落花踏盡游何處,笑人胡姬酒肆中。」

    即便胡人酒肆中酒價要高出平常酒肆許多倍,但長安人仍是趨之若鶩,將之作為一種追求。

    而在長安城所有的胡人酒肆中,生意最火爆的當屬西市的波斯邸了。

    嫵媚多姿的「胡旋舞」,香醇可口的葡萄酒,引得酒客們沉醉其中,流連忘返。

    位於邸店酒肆二層最裏面的廂房之中,自打營業初始,就來了一位神秘客人,說起來也是裏面的常客,生得俊秀出眾,每次來都會引得邸店的胡姬們翹首觀瞻。

    然而這位常客來此並不像其他的酒客一樣,尋名姬作陪、問風月之事,更多的緣由是因為這邸店的主人與他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

    僻靜暗雅的室內,那俊秀的酒客手捧八菱金杯,輕輕搖晃着杯中醇酒,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忽然間,一陣木門輕推聲響起,隨後又是帘子被掀起的微妙婆娑聲音。

    俊秀男子尋眼望去,只見一張面如皚皚白雪的異域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繫着長長的絲絛,穿着大袖合歡衫,頭戴藍天美玉飾物,髮髻魅力妖嬈,多看一眼便會勾了魂魄,就如畫中走出來的女子一般,自成婀娜。

    女子行到俊秀男人面前,輕揮素手,拂了拂旁邊的燈盞,那火焰立刻又高了一節。隨後緩緩坐了下來,不經意的打量了眼面前沉悶的男子,露出如春風般醉人的笑意:


    「今日芙蓉園那邊備受矚目,文人論賦、都知爭艷,好不熱鬧,三郎卻枯坐在我這酒肆中,既不飲酒,也不言語,一副看盡世態炎涼的落魄樣子,倒是讓邪月不知所從。」

    她口中三郎正是鹽商趙家三郎趙元白。

    趙元白抬起頭來輕挑着瞟了眼女子,苦笑道:「聖女今日也要來取笑我趙某。」

    這女子身份也並不尋常,乃波斯皇族波斯王子後裔邪月聖女,只是久居長安,早已不知故土模樣。

    只見她提起衣袖從桌上端起金杯,淺淺的飲了一口,面色平靜的道:「三郎說笑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終日這樣鬱鬱寡歡下去。」

    趙元白這才握起金杯猛地灌了一口酒。

    「聽說你心尖上的那位小娘子昨日便出了城?」

    邪月聖女凝視着他,見他沉默不語,隨後又自顧自的說道:「這可真是不巧了,方才我聽冷嬋回來說,今日女子詩會那邊出了兩首好詩文,弄得評定官們難以決斷,最後到了聖人跟前才勉強評出了個結果,如此有才情的曠世女子,三郎錯過了難道不覺得可惜?」

    「曠世女子?」,趙元白冷笑了聲:「這長安城的曠世女子此刻就坐在我跟前,我還有何覺得可惜的,什麼詩會,只怕又是些沽名釣譽之徒。」

    邪月聖女聽他如此誇讚自己,一時間臉色微紅,竟露出羞澀的神情。

    不過看着他平靜的重新斟滿酒一飲而盡,也只當是玩笑話,不敢在意,鎮定着從袖中取出兩頁詩箋,自顧自的輕聲念道:「昨夜雨疏昨夜風,殘卷狂沙入城頭........」

    一連念完最後兩句,卻也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得故意嘆道:「這陶家九娘倒是文采不錯,只可惜不受聖人青睞,終究是與詩魁失之交臂。」

    「無病呻吟」,趙元白不屑的冷哼一聲:「長安城中已乾旱月余,何來的風雨?」

    「喔,那我倒是不懂了」,邪月聖女又翻出第二首詩文,明知詩文是那蘇家一娘所作,卻故意戲弄起他來:「這詩魁的三首《夢如鈎》其間也提到了寒風雨,為何又不被人詬病,實在費解。」

    說着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幾乎一字一頓的緩緩念了出來:「昨夜曉夢舊時顏,楚影依稀情難遷。」

    當念完第三四句後,她打量了眼趙元白,只見他臉色微沉,顯然已被詩文吸引進去,口裏還喃喃念着:「相識無端空相識,想念不復亦想念。」

    「亭台樓閣寒風雨,佳期如許殘夢裏。有情自古情難有,春光猶在舊人離。」

    邪月聖女將第二首念完,趙元白只覺句句撓人、字字扎心,已是傷情無比。

    邪月聖女有些心疼的禁不住蹙了蹙眉,苦忍着心酸繼續一本正經的將詩文念了下去:

    「卿若塵夢我若魘,一顆紅豆獨纏綿。莫問痴心歸何處,也無相思也無緣。」

    趙元白愣愣的僵在那裏,反覆低吟着:「莫問痴心歸何處,也無相思也無緣。」

    邪月聖女淡然的笑了笑:「若是按照三郎的說法,恐怕此詩也免不得有無病呻吟的嫌疑。」

    「嗯,若是只瞧那一句,確實避免不了,只不過......」

    他話到此處突然停住,想着後兩句詩,仍是心潮澎湃,難以自拔。

    邪月聖女看着他目光漸轉深邃,一副情難自已的痛苦模樣,再也無法將他戲弄下去,只得坦誠道:「真沒想到蘇家一娘也能寫出如此勾人心魂的詩句,倒是小瞧了她。」

    「誰?」

    「喔,據說也是位叫蘇芷寧的女子」,邪月聖女抿了抿嘴,故作鎮定道:「聖人還賞賜了中秋御宴,只可惜.......」

    趙元白興奮的從她手中奪過詩文又斟酌着審視了一遍,而後憤懣的瞥了眼邪月聖女,被她這番戲耍,本有些惱怒,卻也不好發作出來。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想着蘇寧兒的模樣,默念着「莫問痴心歸何處,也無相思也無緣」,強壓着心頭激動的情緒疾步出了廂房。。

    看着他急匆匆的離去,邪月聖女重新握起那頁詩箋,默默的又讀了一遍,之後也黯然搖了搖頭:「莫問痴心歸何處,也無相思也無緣。」



第28章:無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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