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 心愿(四)

    徐云云臉色蒼白, 攥着紙條的手一直抖着。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衡南戳戳徐舟:「你有孩子嗎?」

    「孩子?我沒有……」徐舟漲紅着臉瞟了她一眼,「我女朋友都還沒有呢。」

    衡南的視線轉向徐云云,徐舟趕緊介紹:「我姐離婚了。」

    「徐舟。」徐云云急忙打斷, 瞟了一眼衡南,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戒備,「我們報警。」

    「你報警有什麼用?」衡南翹着腿坐在床邊,打量她懷裏抱着的圖圖,「派出所能幫你驅蟲嗎?」

    徐云云穿着一身羊毛大衣,燙着小卷的黑長髮用一枚琥珀髮夾收束。她打扮老氣,但五官其實很端正。這個孩子隨她, 生得精緻可愛,大眼睛小嘴巴, 睫毛長長的,面頰鼓鼓的。

    衡南琢磨了一會兒, 突然想,是不是跟外面那個洋娃娃長得有點像。

    徐舟也勸:「姐, 看看我們這兩天這些事……已經不能用科學解釋了。」

    徐云云低頭撥電話, 全不理會。

    她堅信這個紙條是人做的手腳。影視劇里, 綁匪害怕自己的筆跡被認出來, 就會這樣心虛剪字貼字。

    「要信你信, 你出錢。」

    徐舟一路一瘸一拐地追衡南,追到盛君殊病房門口,門在他面前「啪」地關上,險些撞碎他鼻樑。

    「這麼快。」

    病房裏, 盛君殊脊背挺直,正把粥喝到最後一口,瞥一眼衡南的眼睛,感覺她好像有點暴躁。

    病房裏已經大亮,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斜插了一根艾,是護士剛拿來的。據說剛才跳閘了,現在已經完全修好。

    衡南把鬼娃娃的紙條扔給他,又回想了一下徐云云不信邪的臉:「我們能不能不管了。」

    「可以。」

    衡南瞬間驚異抬頭。

    盛君殊唇邊竟然帶着點淡淡的笑意,把紙條一擱:「反正我們不缺生意。」

    他的口吻輕鬆平淡,甚至含着點促狹。

    垚山現在不比以往,人是沒剩多少,但是掛靠在公安系統,活多得數不清。

    以往也遇到過這種冤鬼嚇人,群眾反過來罵天師的情況,他也接了,主要是想多磨練自己。但其實不接也可以,總之……

    「看你心情。」

    不要委屈衡南。

    衡南盯了他半天,垂下眼:「……你跟肖子烈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跟子烈說什麼了?」

    「算了,沒什麼。」衡南脾氣是消了,卻感覺到一股尿意。

    都怪她收到這張紙條,一想到去廁所,背上汗毛根根豎立起來,她磨蹭了一會兒,把花瓶里的艾抽出來捏在手裏,「我……我去一下廁所。」

    走到門口,盛君殊叫住她。

    衡南攥着的艾草葉片都在抖,盛君殊看了她一眼:「我也要去,扶我一下。」

    反正男女洗手間都在一起,送到門口,盛君殊鬆開她,示意她進去。

    「你……」

    「你先去,」盛君殊輕描淡寫,「我比你快。」

    衡南就進去了。

    盛君殊只是站在門口等待,男女標識下是面裝飾玻璃牆,倒映他的下頜和眉眼,他順手借着那塊玻璃理了理頭髮,抬起頭,發覺衡南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讓走廊燈照着,黑白分明,含着股不自知的依賴和留戀,看得他心口一突。

    衡南已經扭身進去了。

    警方來得特別快。

    當初盛君殊被120拉到這個醫院,也正是因為這裏離蔣勝在轄區派出所最近。

    衡南一出來,就看見蔣勝和盛君殊站在廁所門口說話。蔣勝手裏還夾着根沒點着的煙,估計是拿出來才想起來醫院不能吸煙。

    「倒霉……又是她,這梁子算結下了。」蔣勝發牢騷。

    「你還見過徐云云?」

    「何止見過呀?你記不記得那個網店老闆。」蔣勝笑,「坐在審訊室讓你砍了腦袋,砍出一堆蟲子,又莫名其妙變成你師弟,最後把我們派出所牆拍裂了的那個。」

    「chu?」

    「對對,從這個chu這裏,我們查封了一大批貨源來路不正的網店,有好多是專賣洋垃圾的,有一個店就是徐云云開的。」

    「被我們查了以後,這女人三番五次來找我們所里鬧,說她的貨都是『錦繡村』批發的,她不知道是洋垃圾,以後不做了,希望我們給她解封。」

    「她是開網店的?」盛君殊還以為是教師一類的職業。

    「賣童裝,賣了十年的老店了。」蔣勝說,「十年啊,都夠小樹苗長成大樹了。估計積累了不少顧客,所以她才天天找我們,這個店解封不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解了嗎?」

    蔣勝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把她給拘了。」

    盛君殊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勾了下嘴角。

    「盛總,千萬別這麼笑。」蔣勝拿煙點點他,「搞得好像我們公權私用一樣。我解釋一下,是徐云云在我們派出所撒潑,當場脫衣服襲警,把自己作進去的。」

    盛君殊回憶了一下徐云云的形象:「不像啊。」

    「是吧?我也覺得不像。」蔣勝感慨,「文文弱弱的,跟我兒子德育主任一個款兒,誰知道這麼潑——不過人不可貌相,我們把她拘了,一查,嘿,她還是個有案底的,打架鬥毆。」

    「打架鬥毆?」

    「真別不信,打架鬥毆。」蔣勝嗤嗤地笑起來,兩手在肩膀上方託了托,比劃了一下,「年輕時候是個髒辮美眉,給混混當馬子,別人拿西瓜砍刀把人拉了,她在旁邊給人鼓掌,這不也把自己鼓進來了嗎?」

    一回頭見衡南從廁所出來,他訝異地扭向盛君殊:「我說怎麼站在廁所外邊不挪窩,你老婆上個廁所你都盯着啊?」

    走廊里路過的一個護士悚然回頭。

    盛君殊忍辱負重,面不改色,端詳了衡南的臉色,給她留了一個臂彎:「上完了?沒遇到什麼吧。」

    衡南搖頭。

    洗手間只剩下一個光禿的燈泡,光線很昏暗,門上充滿老舊的劃痕,看上去甚至像一塊塊血疤。遵從「鬼娃娃」的提醒,衡南上廁所的時候,全程抬着頭。


    幸好隔壁間還有另一個女孩,咳嗽聲和她撕開衛生巾的聲音,消減了未知的恐懼。

    剛想到這裏,洗手間內就傳來一聲尖叫,門「碰」地被撞開,隨後是摔倒的聲音,尖叫變成了大聲呼救。

    衡南和盛君殊對視一眼,三兩步跨至台階上,地上趴着一個女孩,長頭髮,牛仔褲,兩腿已經軟了,正在拼命往出爬。

    衡南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起來,她一直在尖叫:「有人拉我!有人拉我!」

    「哪裏?」

    「蹲……蹲便坑裏……」

    「誰?」

    「手……手!有隻手從洞裏伸出來!」

    衡南的目光渙散開,越過女孩,看向她背後。

    隔間的門正在慢慢打開。

    一雙掛着血絲的慘白的小手,五個指頭,人的手,像從廁所洞裏長出來的樹,又像漂浮着的屍塊,緩慢地旋轉着,將她也看得心頭一突。

    盛君殊小心地跨過女孩,一步跨到隔間上方,直接按住了水箱的沖水鍵。

    「嘩啦……」水一衝下,那隻手立即縮進洞裏,發出「咕嘰」一聲,漫上來的全是腥臊的血塊和化開的血絲。盛君殊凝神看着,分辨這到底是例假還是……

    「師兄!」

    順着衡南的視線看去,地板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串小小的血腳印,蜿蜒着,一直通向門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跑出去。

    盛君殊注意到,這些腳印的腳趾都拐向一個方向。只有右腳,沒有左腳,或許說「跳出去」更加適合。

    衡南放下女孩,跟着腳印走了兩步,猛然看到了一小片黃色衣服角。

    「等一下,我好像看見它了。」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猛然追了出去。

    盛君殊一怔,「嗖」地跟上了衡南,他小心跨過女孩的瞬間,她又看見廁所里長出了一隻手,嘴唇哆嗦着,兩眼一翻。

    「別昏啊,姑娘!」蔣勝趕忙把她抱了起來。

    衡南的腳步越來越快,黃色的小小的影子,在拐角閃現,衡南轉過拐角,它不見了,順着樓梯向下望,從扶手外側,又看見黃色的影子漂浮在扶手上,聽見了空靈的嬉笑聲。

    「吱——」衡南將門猛地推開,暖氣的熱浪撲面。她帶來的是冷風,無數張臉抱怨地轉過來。

    好幾排座位,坐滿了小孩子,座位上堆着背包、衣服、保溫壺,以及各種顏色的卡通小毯子,有的拖垂在地上,高高的架子上掛着液體和軟管,一個孩子忽然啼哭起來,家長小聲地哄。

    這是兒科的輸液大廳。

    衡南瞪着截斷在半中央的腳印。

    目光掃過座位上幾十個正在輸液的小孩子,他們有的睡着,有的醒着,在看動畫片,有的吮着手指發呆。

    ——這裏面,哪一個是它?

    「你找誰呀?」

    年輕的姑娘,身上氣息太涼,佇立在大廳里,眼神冷冰冰地看過每一排,一個家長忍不住警惕。

    「哎,你找誰啊。」

    衡南回神,看了眼他孩子的液體,「快打完了。」她沙啞地順口說。

    「哎?哎,護士……換藥!」家長的精力馬上被這件更緊急的事佔據,忙舉起吊瓶來。

    衡南穿梭孩童的哭鬧、低語、夢話和叫嚷中,無數道童稚的聲音交疊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紛亂的世界,她從這紛亂荒誕的世界中經過,輸液管內液體的滴落是另外一道有規律、如同敲木魚走針的聲音,有的快,有的慢,滴滴答答。

    她的步子停住,福至心靈地扭過頭去。

    向上看,輸液瓶內液體還有大半瓶,可是藥水卻不再滴落了。

    管子內壁凝滿細小水珠,竟然……全是空氣。

    衡南赫然扭頭,座位上的小女孩睜着眼睛,吮着手指,黑黑的大眼睛,正安靜地與她對視。

    圖圖?

    衡南一把將圖圖抱了起來,

    三歲的小孩,異常的沉,明明是一個孩子,卻好像有兩個孩子的重量。

    徐云云的孩子。此刻媽媽不在,乖巧地趴在陌生姐姐的肩膀上。

    衡南抱着她上下顛着,眼睫慢慢垂下,毫無徵兆地,猛地拔去了她手上的針頭,一張符紙重重拍在她肩膀上!

    那瞬間,仿佛有一道氣從圖圖身上衝出,燈管「砰」地爆開。

    盛君殊衝進輸液大廳時,裏面尖叫一片,尖叫主要來源於家長,他們仰着頭,驚慌失措地看着天花板,頂燈一邊明,一邊暗了,壞掉的燈「滋滋」作響,持續頻閃。

    更詭異的是,夏天才開的吊扇,正在瘋狂轉動,發出「呼呼」的聲響,病例、毯子和薄衣服都被吹得四處亂跑,風襲擊着發頂。

    一個家長去搬旋鈕,旋鈕卻整個兒掉在了他手心,衡南仰着頭,看見極速旋轉的吊扇上,坐着一道檸檬黃的影子。

    「嘻嘻……」

    笑聲很快頓住。盛君殊手上靈符,染了肩上一簇火,感知陰氣的方向,大致判斷了一下,拖着火尾丟向了電扇。

    盛君殊看不到,卻丟得極准,衡南看見那道影子落下來,摔在鐵皮柜子上,撞出一聲巨響,它在靈符的追逐下發出嘯叫,鑽進了護士台的玻璃窗口。

    玻璃「嘩啦」一下碎裂,靈符燒到盡頭,天師對冤鬼的恐嚇也就結束,靈符和碎玻璃渣一起落在台子上,成了一簇灰。

    衡南忽然注意到護士台上擺着的、原本寫清了換藥說明的小黑板上,花邊裝飾內,變成這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體。

    「鬼娃娃的傳說:」

    「在醫院死掉的鬼娃娃是很可憐的!她不喜歡梳妝,請不要讓她穿上漂亮的衣服。」

    「……」

    她慢慢地將昏睡的圖圖放在座位上。

    黃色的人影?

    黑眼睛的洋娃娃,黃色的裙子。

    再向前……徐舟在馬路盡頭看到的人影。

    「你知道為什麼我當時覺得一定是撞到了人嗎? 」

    「我看見黃色的荷葉領,就是做衣服的那種帶褶的領子,倒翻下來半蓋在臉上,被風吹得像海浪一樣抖動。」

    作者有話要說:  發100紅包吧,對不起tut

    讀之閣,讀之閣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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