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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間地下研究室中仿佛已經不再存在,鏗惑猶如雕像般坐在原地,而遠處的奧托則靜靜地看着他。一窩蟻 www.yiwoyi.com
二十四個小時過去了。
四十八個小時過去了。
七十二個小時過去了。
更多的時間,更長的等待,慢慢消逝了。
兩個人不吃不喝,仿佛凝固在了這個房間裏。鏗惑沒有移動,最大的動作就是抬起手撓撓頭;而奧托則化(身shēn)沉默的石像,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他在等,在耐心地等。五百年他都等過來了,他不在乎這幾天。
哪怕這幾天一無所獲也無所謂——但實際上,他已經獲得他想要的東西了,而這七天,只不過是賭一把有沒有更大的收益。
在猶如宇宙深空般的寂靜過後,奧托終於開了口,發出了七天內的第一段聲音。
「鏗惑,算了。」
鏗惑置若罔聞,依舊埋頭不語。
「鏗惑,休息一下吧。」奧托長嘆一聲,走到鏗惑(身shēn)邊,拍了拍鏗惑的肩膀。
「還是有辦法的,你去忙你的吧,我可能再多花些時間想想辦法。」鏗惑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卻並沒有起(身shēn)。
「已經沒有辦法了,是嗎?」面對鏗惑的回答,奧托目光平靜,仿佛這次失敗對他來說無關痛癢,「整整三天了,這三天裏你沒有進行任何運算,法陣也沒有能量運行的跡象,你已經盡力了,我知道。」
鏗惑默然。
他盡力了,他已經把能試的辦法都試過了。在最後的這一天,他苦思冥想的已經不是如何找到卡蓮的靈魂,而是找到一個可行的搜索靈魂的辦法。
這具遺體沉寂了五百年,時間已經磨平了它的所有痕跡。就像人的軀體會腐爛最終化為泥土,人的靈魂也會。
在開始的四天裏,鏗惑檢索了卡蓮的靈魂特徵碼,檢查了她的(陰yin)陽二聯(性xing),測試了信息糾纏的反向索引,也嘗試了奇門遁甲的逆天機推演。可是這具遺體就像一捧普通的灰塵,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執念,意志,靈魂信息片段的東西存在,更別說完整的靈魂。
最開始的時侯,鏗惑探測了遺體的執念殘留。但就像普通的遺體一樣,靈魂會在七天內徹底離體,一個月內消散乾淨,更別說五百年前死去的人。
鏗惑沒有放棄,他檢查了遺體的(陰yin)陽二聯(性xing),確認了這具軀體曾擁有過靈魂,但靈魂的信息片段已經逸散光,沒有分毫留下,只留下了一個仿佛證明它存在過的【凹槽】。
無果。
鏗惑也嘗試過取巧的辦法,哪怕無法獲取卡蓮的靈魂特徵碼,甚至都不需要那個靈魂是完整的,只要卡蓮的靈魂尚且存在,他都可以通過信息糾纏的反向索引來反向確定目標的存在(性xing)——哪怕找不到,最起碼也能確認能夠被判定為【卡蓮的靈魂】的東西依舊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無果。
鏗惑至此也沒有放棄,他用奇門遁甲的逆天機推演,想依託此刻從遺體上採集到的信息在時間軸上進行反向演算,找到卡蓮的靈魂離體的時間——他找到了,但順着靈魂離體時間再次進行正向演算後,得到的結果依舊是無。
就像一滴墨水滴入大海一樣,在五百年的波濤洶湧後,那滴墨水別說保持着完整的形狀,甚至連構成它的分子都飄散到了整個海洋的各個角落——甚至陸地上。
結果就是無,就像搜尋引擎的搜索結果是零一樣,就像打開的網站顯示着404 error一樣。
你搜索的個體已經不存在,信息片段無法捕捉。
「沒關係,只是一次嘗試,未來還很長,我還可以嘗試。」反過來,倒是奧托在安慰鏗惑。
他拍了拍鏗惑的肩膀,半強制(性xing)地把鏗惑從地板上拉了起來,推了推鏗惑的背:「你去休息吧,辛苦你了。我在這裏再呆一會兒。」
鏗惑的神色中帶着歉意,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五百年了,她的遺體能保存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至於普世觀點中的【靈魂】……那是比人類的**更容易腐爛的東西。
人的**在死亡之後,**的生物機能逐漸停擺,基於**神經反應產生的【意識】無以為繼。
而【意識】是一個與【靈魂】雙向關聯的東西。【意識】產生於【靈魂】與【**】兩方面,就像兩個衛星用以實現對接的連接設施一樣,是【靈魂】與【**】之間的黏着劑。一旦【**】發出的【意識】逐漸失活,也就無法與【靈魂】產生的【意識】進行同頻對接。
這種(情qing)況一旦發生,【**】與【靈魂】就會逐漸遠離,正如原本直徑都是一毫米的探頭與接口中的某一方突然變了直徑,導致雙方不能再緊密連接一樣。
「鏗惑。」就在鏗惑沉默地離開地下室之前,奧托突然叫住了他,「卡蓮的靈魂……沒有了嗎?」
「……」
鏗惑可以回答,可他卻不願回答,他甚至不願意回過頭去看奧托現在的眼神。
「……我知道了。」奧托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近乎木然。
鏗惑咬了咬牙,儘管他最終還是心軟了,可他不想在這件事上欺騙奧托,讓他再浪費自己的歲月:「人類的【靈魂】是很容易消散的東西,因為它必須需要物質載體。物質**之於靈魂,就像根系之於植物。【靈魂】一旦離開了物質**,就會在宇宙那無窮無盡的信息流中被其它信息流衝散,像滴入大海的墨水一樣被稀釋,被分裂成最基本的分子,帶到整個大海的各個角落。」
「……」
鏗惑背後傳來的沉默中似乎醞釀着巨大而洶湧的(情qing)緒,可最終卻復歸平靜。
只是這次花的時間很長。
「如果物質有着【物質不滅論】,那麼信息是否有【信息不滅論】?你說過,人類的【靈魂】其實就是【相】的宏觀概念,所以……只要找到組成【相】的那些最初的【信息】,依舊可以拼出原本的那個【靈魂】,是不是。」
「從理論上來說,可以。」鏗惑覺得有點難受,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犯罪。
「但是實際上呢。」奧托的聲音出現了一些變化,這變化並不是來自於語氣,因為他的語氣已經平靜如死海。
這變化來自於方位,奧托的聲音傳來的方位顯然更低了一些,他似乎正半伏在棺槨上,狀態顯然不怎麼好。
「實際上……」鏗惑猶豫了一下,「我現在指給你一片麵包,假設這片麵包就是你要的那個【靈魂】。在不施加任何保護措施的條件下等五百年,你再去找到當初構成它的所有基本粒子——難度與此相仿,甚至更難,因為【信息】這種東西……並不會僅僅停留在地球。」
「萬物輪迴,但這片麵包可能會滋養不同種類的微生物。構成它的這些基本粒子成為了這些微生物的(身shēn)體構成部分,並且一代一代地以隨機系數以整個地球的任何位置為中心進行隨機擴散。五百年後,當初構成麵包的那些粒子可能在水裏,可能在鳥的(身shēn)體裏,可能成為了衛星的一部分高懸在天空上。」
「或者用一種更簡單的例子來比喻:我向大海中滴入一滴墨水,五百年後,你把那滴墨水拼回來——這已經是神的領域了。」
「呵……」奧托的笑聲傳來,此時的鏗惑才發現,與其說奧托的語氣很平靜,倒不如說是虛弱。
失去了力氣的,衰弱的,空虛的。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鏗惑回過頭,不安地看向奧托,因為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東西讓鏗惑大感意外。
果不其然,奧托半跪在棺槨旁,仿佛在對着棺槨行騎士禮。他的頭無力地垂下,長發如瀑布般從耳邊垂落,遮擋住了他的面龐。
但他好像在望着厚重的槨,目光仿佛穿過了兩層密封的容器,看到了棺中睡美人的臉。
「沒事了,鏗惑,十分感謝你的幫助,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奧托依舊低着頭,但(身shēn)體卻好像失去了力氣般慢慢前傾,將額頭抵在了槨那厚重的木板上。
「去吃個飯吧。」鏗惑嘆了一口氣,想讓奧托冷靜一下,「你也陪我呆了好幾天,你需要休息。」
奧托的聲音里好像壓抑着即將爆發的(情qing)感,讓他的氣息聽起來有些不穩:「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自己吃就好。」
這個時候如果還要強行吵鬧,那鏗惑未免也太不識趣了。所以他拿出了一個鏡子,鏡面朝上,輕輕一划,鏡子便貼着地板精準地滑到了奧托的面前。
「看看你現在的表(情qing),如果我是她,看到你這副表(情qing)沒準會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扇你個大嘴巴子。」
鏗惑轉(身shēn)離開了地下室,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再留在這裏,也不過徒增尷尬。
在合金大門合上之前,鏗惑似乎聽到了一聲低低的,感(情qing)複雜的笑聲。
鏗惑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能不能讓奧托放鬆一些。但他既然笑出來了,那這沉重的心鎖也許就不會把他勒得那麼緊。
……
房間裏,鏗惑獨自一人坐在(床chuáng)頭,檢查着這幾天沒有回覆的郵件。不出所料的,長長的通訊名單中,琪亞娜那搶眼的三位數信息量排在了首位。
鏗惑並沒有急着回復,而是從頭到尾,一條一條地讀完,斟酌片刻後,慎重地回復了琪亞娜。
「這幾天參與了一個秘密項目,過程中不能和外面的人有聯繫,抱歉啦。」
不知極東支部那邊現在是幾點,琪亞娜的回信竟然很快。
「哼!!!」
鏗惑感到一陣心虛,趕緊把好話一次(性xing)說個遍:「我想死你了啊!對不起嘛,都是我的錯,我在執行項目之前應該跟你說一聲的,都是我不好,回家之後我乖乖挨打絕無怨言!」
「(╯‵□′)╯吃我大炸炸!???*~●」
「我給你買了禮物誒,萬一炸壞了多不好。」
「誰跟你去買的啊?」
鏗惑幾乎都能聞到從通訊器里飛出來的酸味兒,他故意逗着琪亞娜:「跟麗塔啊。」
撲面而來的冷漠氣息幾乎讓鏗惑手裏的通訊器表面蒙上一層霜:「哦。」
「我跟她說我要結婚了。」
「……本小姐還沒答應呢!沒答應呢!」
「啊?難道是我記錯了?那怎麼辦,我連孩子名兒都起好了……」
「去!死!啦!」
按照鏗惑對於琪亞娜的一貫了解,現在的她應該在(床chuáng)上抱着枕頭打滾兒,估計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話。
但是鏗惑很有耐心,他連續七天高強度地動用金丹,精神幾乎被消耗一空。如果不是想和琪亞娜多說幾句話,他險些就該倒頭就睡了。
「注意休息,這些天也沒見你有個消息,我還以為你又惹了事被關(禁激n)閉了>a<上次你被關(禁激n)閉都沒提前跟我說,我好擔心的。萬一你一次被關上幾個月我又不知道,那該怎麼辦!大笨蛋!大呆瓜!笨死了!」
儘管琪亞娜的話里儘是抱怨,卻讓他心裏一暖。
「怎麼會?我還等着回去娶你呢。」
鏗惑的手裏拿着通訊器,那上面的每一個字在他看來都是如此的溫柔。
以前,他覺得自己(身shēn)邊尚在的這些家人都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可現在,在知道了奧托的故事後,他才意識到一件事。
原來【珍貴】並不足以形容這些寶物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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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真如此,世界該是多麼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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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鏡子裏那張熟悉的面孔,奧托笑了。
是的,他該笑的,沒有人比現在的他更該笑了。
【靈魂】的存在已經確認,甚至還意外地確認了【靈魂】確實可以作用於復活,這已經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為了確認【靈魂】的存在,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多年的準備,周密的計劃,環環相扣的(陰yin)謀,在此刻終於完成了一個完美的串聯。電流從起始點湧出,將所有的計劃一一點亮。
所有的拼圖碎片都已湊齊,所有的演員皆已入幕。
自從他知道了銷聲匿跡的方士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就開始着手準備迎接這位懵懂少年的入局。
方士的末裔,掌握【靈魂】秘密的唯一一人。
他要鏗惑充滿感激地,誠心誠意地來為他尋找卡蓮的靈魂,只有這樣,他才能相信鏗惑盡了全力。
用重要的東西威脅,可能會激起反抗。
用重要的利益引(誘you),可能會陽奉(陰yin)違。
唯有發自內心的信任和羈絆,才能讓鏗惑拼盡全力地,甚至發揮出超出自己能力的水平來替他完成這件事。
也只有這樣,奧托才會相信這名方士的末裔會竭盡所能,發揮出他全部的價值。
鏗惑在黑獄之中度過了三年,而他則用這三年製造了一個沙盒。
他讓極東支部成為了鏗惑最珍貴的寶物,也成為鏗惑最沉重的枷鎖,只要極東支部尚且存在,鏗惑就絕不會失去控制。
放走了瑪基博士與【靜謐寶石】,不但檢驗了那個重要實驗的實驗進度,也給了鏗惑一個可以接近天命權力圈的機會;
讓鏗惑進入【(日ri)珥議會】,將無數的突發事件和壓力壓向鏗惑,想看鏗惑疲憊,想看鏗惑屈服,想讓鏗惑逐漸明白彼此的差距,想讓鏗惑向自己求助,這樣自己才可以優雅且放心地接受鏗惑的臣服;
為了將鏗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強迫鏗惑加入了阿波卡利斯家族。至此,鏗惑的選擇已經被限制,因為鏗惑不得不為了極東支部而背上這副囚具;
由麗塔去評估鏗惑的心理狀態,得到了【鏗惑對於家人與家庭有着極度的渴望】的結論。因此,他也順理成章地按照一個兄長的形象去與鏗惑相處;
(誘you)導着麗塔對鏗惑產生好感,並期望着鏗惑的回應。若能成功,鏗惑(身shēn)上的枷鎖便會更加沉重,亦能在下一步計劃實行的時侯減少變數;
如果你要飼養一頭獅子,你需要準備三樣東西,但最先準備的兩樣,一個是鐵籠,一個是鞭子。
而就在剛才,他找到了完成第三樣東西的方法。
……
他……做了很多,一切都是為了提前得到這個最重要的結論。
並不是所有的事(情qing)都是他安排的,但所有的轉折點,都由他親自把控,讓這些堆積如山的事(情qing)積壓到鏗惑的臉上。
在前面擋住他的視野,在後面推搡着他的後背,讓他以為自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給他適當的喘息機會,不讓他被((逼bi)bi)迫得太緊;可也要有足夠的壓力,讓這些事去推動鏗惑前進,而非讓鏗惑在事(情qing)中主動做出選擇。
讓鏗惑從仇視他到信任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五年的時間足以讓很多人,很多事產生變化,但不會讓奧托產生絲毫的動搖。
因為這只是他人生的百分之一啊。
二十歲的人生的百分之一是兩個半月。
一百歲的人生的百分之一是一年。
而五百歲的人,他人生的百分之一只有五年,卻是只有二十年人生的人的四分之一。
奧托用自己百分之一的時間去讓鏗惑信任自己,而鏗惑,用了四分之一的人生去認識奧托,產生對他的信任。
百分之一對四分之一,同樣是五年,可這對於兩個人的價值卻天差地別。
「所以……最後……還是一樣的。」
計劃很成功,只是沒有收穫到意外之喜,這並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還是……一樣的。」
靈魂的存在,復活卡蓮的可能。
「【神】嗎……」
「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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