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多了兩個傷患, 謝佩韋推了外出的日程, 暫定在家辦公三日。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念澤掉下來的三顆牙齒看着小小的糯米大小,畢竟嘴裏有了創口, 喝水喝奶都不方便, 更別提吃他喜歡的各種小輔食了。小孩子並不懂得什麼是受傷,不舒服了蔫蔫一陣兒也習慣了, 等到吃東西的時候就難受, 難免要哭鬧一陣。
奕和特別後悔心疼, 隔三差五就要去看兒子一遍。
然而念澤特別記仇,看見他就扔東西,扭頭跑, 更不說吃東西的時候了, 只要他在寶寶房裏,念澤就哭得嗷嗷的,那小模樣是又生氣又傷心, 誰都安撫不住。
阿姨也不好請奕和出去,看着奕和欲言又止。
奕和只能轉身離開。
監控里看,他離開之後, 阿姨很容易就把念澤安撫下來。
這讓奕和的情緒越發地不好了。
「小和?」謝佩韋下樓取水果,奕和正窩在客廳的沙發上耷拉着肩膀,不知道看什麼。
待他走得近了,發現奕和盤膝坐着,兩隻白嫩的小腳窩在一起,上面放着一隻絲絨首飾盒。謝佩韋正好奇什麼東西這麼珍貴呢, 讓奕和看得這麼認真,真看見了也有些無語。
——盒子裏端端正正地放着念澤掉下來的三顆小白牙。
「不是說過了,已經發生的事就不要去後悔了嗎?他渾身上下哪塊骨肉不是你給他的?不小心弄掉幾顆牙多大回事?」謝佩韋也顧不上拿水果了,先坐下來安慰奕和。
奕和把盒子蓋起來,雙手攏住,面對謝佩韋時就是笑容:「嗯。」
這麼粉飾太平可不行。謝佩韋溫柔詢問:「想不想聊天?」
奕和珍惜每一次和謝佩韋交談的機會。
不是說謝佩韋不跟他聊天,謝佩韋有工作,他也要照顧起居,好容易躺在一起又想做點更親密的事。現在謝佩韋把工作暫停出來跟他聊天,晚上肯定是要加班的。
「想。」奕和很習慣地倒在謝佩韋懷裏,枕着他的大腿,「寶寶討厭我了。」
「他那金魚腦子能記幾天事?」謝佩韋嗤之以鼻。
「我也沒有親自哺乳,給他餵奶。我和女人不一樣。我跟寶寶沒有那種親密關係。」奕和特別後悔,說起來都有些慘痛,「他看見我就哭……」
「沒有那麼嚴重。爸爸也不會給孩子哺乳,也沒聽說孩子跟爸爸不親吧?」謝佩韋輕輕撫摩他的頭皮,讓他舒適安靜下來,聲音穩定充滿了說服力,「小和,還記得你的爸爸媽媽嗎?」
奕和沉靜片刻,聲音也跟着幽沉,仿佛陷入了回憶的夢境:「記得。」
「小時候走路,爸爸會牽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軟,別人都說不是干農活的手。」
「我們老家的地不好,下雨就是泥濘,從鎮上回家裏還有一段泥地,我那時候穿着小雨靴……爸爸媽媽沒死的時候,我也有新鞋,透明的那一種,可流行了……我穿着小雨靴陷在泥地里,拔不出來,爸爸就抱着我……這裏……」
他說這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肋下,「特別軟的手……很大,一下就把我抱起來了……」
「我還記得有一次他買了糖,檸檬味的,從口袋裏掏出來,就放在他的手上……」
「我伸手去拿。」
更多的,奕和就記不清了。
謝佩韋微微皺眉。怎么爸爸留下的都是美好記憶嗎?就沒有各種騷操作?
「就沒有讓你坐在自行車後邊,你的腿伸進車軲轆,他拼命蹬的故事?」謝佩韋也是做過功課的,這個自行車事故在各類父母禍害的故事裏出現頻率最高,其次就是爸爸帶孩子走丟了。
奕和原本陷入回憶很動情,聞言一愣,旋即差點笑出聲:「沒有。我們家沒有自行車。地方太小了,出門走路就行了。地不平,自行車也不太好騎?」奕和也不太確定。
他知道謝佩韋想說什麼。
二人似是心有靈犀,謝佩韋一隻手伸過來,放在他胸前,他恰好輕輕捂住,就好像握住了記憶中給予自己最多勇氣的那隻手,小聲說:「媽媽打我。」
有些事情是很難啟齒的。可身邊這人是自己的丈夫和愛人,又特別關心這件事。
奕和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更咽:「其實好多事我都記不清了。總有很多理由吧。把衣服弄髒了,不在學校等雨停,淋着雨回家,沒有掃地,沒有倒垃圾……她每天都很忙,我那時候也不懂事,貪玩,挨打也是我錯了……」
他承認自己錯誤的時候,就有眼淚從眼角滑落。很顯然,他心裏是委屈的,只是媽媽的理由太正當,他必須服從整個社會都認同的道理。如果他說自己不該打,他就失去了正確的立場。
「我只記得一件事。」
「那好象是個冬天,天氣很冷,媽媽不讓我出去玩。」
「她在水池邊洗衣服。鄉下沒有熱水器,媽媽洗的是一件紅色的毛衣。她的手也很紅。我不知道是冰水凍紅的,還是那件衣服褪色,或者……是紅毛衣襯出來的紅色……」
「我很喜歡媽媽。雖然她老是打我,但是她也很愛我。」
「她不讓我出去玩,我就蹲在她身邊,看她洗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麼,就很無聊,蹲着玩嘴巴……」說到這裏,他突然閉上了嘴。
謝佩韋是了解他的,低頭看着他,看出他藏着的羞澀,問:「玩嘴巴很無聊?」
「很噁心。」奕和小聲說。
「怎麼噁心?」謝佩韋追問。
奕和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口水吐出來在嘴裏,吐一個口水泡泡,然後嘟嘟嘟嘟……抖嘴唇。噴完口水之後,再吐一個口水泡泡……」他自己也說噁心了,「其實,我就是活該挨揍對吧?」
別人大概會覺得奕和噁心。可謝佩韋天天都要跟他玩口水遊戲,親密至此,哪有感覺?
而且,想起奕和小小一個蹲在媽媽身邊,無聊得吐口泡泡,又覺得有一種很搞笑的可愛。
奕和是受過傷害的。
謝佩韋低頭親吻奕和的額頭,又慢慢往下親了奕和的鼻尖和嘴唇,二人交換了一個淺嘗輒止的親吻,謝佩韋才柔聲問:「媽媽打你了?」
奕和眼淚又有兩行落下,這時候就說不出話了。
這件事是他記憶里唯一過不去的。其他時候被痛打,他都能給自己找到理由,可是,這一次洗衣池邊的幾個兇狠的耳光,讓他始終難以忘懷。那時候他還很小,能蹲在水池邊豎起的一方青磚上,年紀絕不會超過四歲,也許還不到四歲。
不到四歲的孩子,依戀地蹲在媽媽身邊,無聊地玩着嘴唇和口水泡泡,就被突然狂怒的媽媽照臉狠狠抽了幾個耳光,抽得天昏地暗,頭暈目眩,滿臉都是冰冷的水和火辣辣地疼痛。
謝佩韋只管低頭吻他,一個個吻連綿不絕,親得奕和眼窩酸脹,心尖也酸脹。
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有什麼好說的?零族人也是男子漢,被你親媽揍了幾巴掌,過去了就完了,你還記仇?
一直到現在被謝佩韋攏在懷裏細細親吻安慰之後,他才忍不住說出心裏最深處的想法:「我一直都記得那時候她手上的水,特別冷……我也知道她辛苦,她很忙,我也不懂事,我很惹人煩……」
「噓。」謝佩韋堵住他的嘴,暫停他的自我厭棄,「小孩子都不懂事,你不惹人煩。」
「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想,您說的安全感。」奕和眼角閃爍着淚痕,「我對這件事這麼耿耿於懷,大概是因為……我那麼喜歡她,才想待在她的身邊。如果我不那麼愛她,我蹲到別的地方玩嘴巴,吐口水泡泡,就不會被她看見也不會被她打。」
因為喜歡,才想靠近,才會被懲罰。如果不喜歡,不去靠近,就不會被懲罰。
這念頭一直藏在奕和那顆幼小的心靈中,是一種潛意識。他無法看清這件事,當然無法自我剖析開解,只是永遠地深刻地記憶着,想起來就會痛苦。
那他是怎麼做到忍着被懲罰的恐懼,靠近謝佩韋,喜歡謝佩韋的呢?
換句話說,在他默許自己愛上謝佩韋、努力留在謝佩韋的身邊時,就已經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什麼形式的懲罰,被冠以什麼名分的懲罰,都不知道,也無所謂。
那一天媽媽突然狂怒摔他耳光,不也沒有任何徵兆嗎?就因為……他吐了個口水泡泡?
他祈求這份相守的時候,就已經默許了代價。
「現在你知道不是這樣的。」謝佩韋捧着他的臉,給他安全感,「小和,我有很多時間,我也有很多耐心,如果你喜歡我,我也給了你回應,那你的喜歡就是安全的。我不會讓你對我的喜歡變成自戕的利刃傷害你。」
奕和不斷點頭:「我知道,你是講道理的人……」
「但我給你的保證沒有用。」謝佩韋托起他,讓他自己翻身坐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
「任何一段感情,如果它讓你覺得痛苦,就不是好的感情,不值得你去珍惜,去勉強。如今我們在一起很愉快,你盡可以享受它。如果我讓你覺得難受……你要學會放手。」謝佩韋說。
奕和嘴唇微顫,看着謝佩韋的眼神有了一絲不可思議的渙散,幾乎停止了呼吸。
「呼氣。」謝佩韋命令他。
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氣,再把新鮮空氣吸入胸腔,慢慢恢復了正常。
「您只是告訴我,我有和您分手的權利,不是在……告訴我,要和我分手,對吧?」
謝佩韋忍不住將他抱在膝上,撫摩他的背心,是安撫也是可憐:「小和。自從了解你對教養念澤的理念之後,我才知道你小時候可能遭遇過什麼。你知道我有些壞習慣……」
被棍棒教養長大的孩子都會有心理陰影,謝佩韋的某些性癖對奕和來說就太過分了。
奕和又是一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可能也是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係,才會……特別有感覺。」
他握着謝佩韋的手,說:「我是不是被媽媽打變態了?」
謝佩韋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既然有這方面的癖好,當然也會有這方面的了解。很多人進這圈都是天生的,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屬性,但,也確實有很多後天的……基本上都和家庭教育有關。
他只能輕輕撫摩奕和的頸項。
這是個非常親昵且具有控制權的動作,以前謝佩韋非常喜歡這麼撫摩奕和。
不過,自從教養衝突爆發,謝佩韋推測出奕和從前的遭遇之後,他所有的性癖都暫停了,這個充滿掌控權的動作也不再用在奕和身上。
現在二人重新溝通達成了共識,謝佩韋才恢復了從前的姿態。
「不是。小和,這都是天生的。我看見別人行事就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也沒有親自動手才確認。你和我也是一樣的。」
奕和的媽媽已經死了,母子和解根本不再可能。所以,謝佩韋否認了後天塑造的說法。
奕和更悲痛的是另一件事。
「我和我媽媽一樣。我比她更糟糕。」奕和攥緊自己拋在沙發上的絲絨首飾盒,「她只打我身上肉多的地方,會疼會腫,沒有打壞過。我把念澤的牙齒都拽下來了……念澤不會再喜歡我了。」
謝佩韋伸手。
奕和不明所以:「?」
「牙齒給我。」謝佩韋說。
奕和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可問不問都不會改變謝佩韋的想法,他就把盒子交了出去。
哪曉得謝佩韋拿着首飾盒霍地起身,打開窗戶就扔了出去。他這個遠投實在威力強勁,奕和只看見首飾盒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居然飛入草叢不見了——是的,家裏院子大,夏天更是草木豐盛,經常活動的地方都做了休整,遠處則是置景的花木叢,佔地頗為廣闊,盒子掉進去就像大海撈針。
奕和目瞪口呆赤腳下地,呆呆地看着那扇呼呼吹入暑氣的窗戶。
念澤的牙齒……
「留着有什麼用?天天后悔自己不該拽那一下?拽都拽了。」謝佩韋拎住奕和的領口,把他拽回沙發上,轉頭找正在探頭探腦的生活助理,「我要的果盤子呢?」
生活助理連忙把早已預備的果盤和新準備的飲料送上來。
正在茶几邊擺水果時,門外傳來狗吠聲。
過了十幾秒鐘,大摩二摩爭先恐後地闖進客廳,二摩嘴裏叼着……絲絨首飾盒。
謝佩韋剛剛扔出去的那一個。
奕和驚喜地接過來,順手給二摩餵了片削好的蘋果,大摩很喪氣地趴在地上,發出嗚嗚聲。
一碗水端平的家長奕和又給大摩也餵了一片蘋果。大摩馬上高興地抬頭,叼着蘋果咔擦咔擦吃了起來。
首飾盒上還沾着二摩的口水,奕和想要拿紙巾擦乾淨,一隻手就伸了過來。
「我想留着。」奕和第一次反駁謝佩韋的意見。
「可以留着。我來保管好嗎?」謝佩韋那隻索要的手中途改道,抓了抓奕和的頭髮,「等念澤長大了,懂事了,咱們一家三口可以說說小時候的故事,也算是個紀念。現在總是看着這幾個小糯米後悔自責就沒必要了。」
「許多人都說,孩子才是最好的老師,養育孩子可以治癒自己,完善自己。念澤沒有降生之前,我也不大明白這是打的什麼機鋒,念的什麼歪經。」
「現在我有些明白了。」
「小和,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你現在也做了爸爸。過去的事情不能被彌補,咱們下一代好好的,做個好爸爸,有個更好的家庭,就算是跟自己講和了,補償給自己了。」
他將奕和整個籠罩在懷抱里,輕巧地取走了奕和手裏的首飾盒:「如果今天媽媽站在你面前,跟你說對不起,小時候不該打你,你會原諒她嗎?」
奕和光聽着他說這句話就不行了,不斷點頭:「會。但是她不會說對不起,她沒有錯……」
「等奕和長大一點了,懂事了,你會跟他說對不起嗎?」謝佩韋問。
奕和一愣。
「我會。我跟他說對不起,我真的很後悔……」
「他也會原諒你。」謝佩韋肯定地說。
任何話到了謝佩韋的嘴裏,都突然變得非常有說服力:「他是你的小朋友,他愛你。」
奕和一時間百感交集,來不及想哭,大摩二摩已經啃完了蘋果,雙雙在二人膝下打轉,索要更多:爸爸們,汪汪!給蘋果!撿了東西不給獎勵的嗎?汪汪!
奕和只得先彎腰給大摩二摩分蘋果,左手一隻狗頭,右手一隻狗頭。
謝佩韋則給齊璇靖打電話:「你想想有沒什麼店或者機構可以提供服務,我要把念澤的三個牙齒保存起來……對,起碼保存二十,不,三十年吧。那時候念澤應該也有老婆了。」
這種史詩級家庭軼事(笑話),當然要跟未來的兒媳婦一起分享。謝佩韋覺得我真是個好公公。
奕和頓時後悔了:「要不,還是扔了吧?!」
我也是公公啊,我這個公公不要面子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沒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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