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諸位且在政務廳稍作休息,備去去就回。」
陳琛看起來似乎真的不在意,而再拖怕是簡雍都要進城了。
當初陳琛來,劉備遠赴太原與上黨交境去迎接。
如今老兄弟來了,至少也得出城迎接一下。
不過劉備可沒想到自己這齣城迎接,接到的不僅僅是簡雍他們這批千里迢迢趕來的投奔者,還有從洛陽來的使者。
這次接風宴似乎得安排成迎接使者的宴會?
不過好在這個從洛陽來的小黃門,識相得很。
理論上來說,這個小黃門現在領的是給事黃門侍郎,和荀攸正常軌跡擔任的黃門侍郎是一樣的,不過他這個黃門侍郎是臨時授予的,也就是一次性的。
這小黃門身着內侍裝束,年齡不大,但是倒是頗為機靈,劉備見到這數十人的隊伍混雜在簡雍的隊伍里一起來的時候,還擔心會不會起什麼衝突。
但是這個小黃門不像其他那些一樣,反而很親和。
因為他在接了這次任務出來之後,他們家老祖宗可是交代過了。
對待劉備和劉備的人,要注意態度。
那是漢室宗親,而且是當今聖上看好的。
不過最主要的是老實忠厚,做人懂事,既然人家懂事,那肯定要客客氣氣的。
這些小黃門,可都是識相的,不識相的,洛陽城外那條河,都不知道沉了多少無人問津的屍體了。
「在下蔣亮,見過晉陽侯。」
這個小黃門在車上聽到劉備出城來迎接,自然從車上下來,迎着劉備就上來見禮了。
「噢,蔣侍郎車馬勞頓,今日備在府上已經備好了火鍋宴,不知侍郎是否要先行赴宴?」
剛好有設宴,劉備是記得陳琛的交代的。
雖然盧植明面上是因為和小黃門左豐的事情而被告狀免職,但是實際上盧植跟劉備也說過,不要得罪宦官勢力的人。
他被撤職並不是因為單純的得罪左豐,那只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在偌大的洛陽城裏,想要他盧植下位的人,可不只是宦官。
所以劉備對於宦官也沒有那麼反感,更何況陳琛也跟他說明過如今和宦官隱性交好的重要性。
「那就不必了,在下送完詔書,便需馬上啟程去下一處。」
蔣亮是個聰明人,連忙推辭。
他之前可是沒有派人先行一步告訴劉備自己今天會到,那只要腦子正常的,都知道劉備設下的宴席不是為自己而設的,那自己這麼答應的話,就是自討尷尬了。
「不知道哪裏方便接受詔令?而且雁門張遼可在?」
蔣亮極為客氣,但是卻仍然是老實辦事的模樣。
「那就去政務廳吧,文遠也在。」
劉備給簡雍使了個眼色,兩個多年老友並不需要過多的說明,自然知道需要做什麼。
簡雍也不是莽撞之輩,他朝着劉備點了點頭,自己跟着張飛繼續往城裏去。
而劉備則是領着蔣亮先去政務廳受領政令。
「喲,玄德公這麼早就回來了?」
在門口剛要出去的毛階好奇地問了一聲,問完了才看到了劉備身後的蔣亮,和他的送詔令的隨從們。
他以前可是沒有見過這個陣勢的,但是好歹也能看明白這是洛陽來人了。
蔣亮沒有說話,但是微微點頭,友好地笑了笑。
「從洛陽來的蔣侍郎帶來了陛下的詔書,孝先也進來聽聽吧。」
劉備也視毛階為自己的心腹,這種事情自然希望毛階也來旁聽。
「額,那好吧」
毛階欲言又止,但是看到了劉備期待的眼神,他自然還是選擇了跟進去。
其實
他內急,想出去解個手。
不過既然劉備盛情難卻,還是跟進去吧。
蔣亮進了政務廳,見到了政務廳里的劉備集團高層們,當即愣了一下。
倒是沒想到這裏這麼熱鬧。
但是工作嘛。
要正確面對任何情況下的工作環境。
畢竟代表天子,蔣亮只是微微點了頭,保持威儀莊重,準備頒發詔書。
「張遼何在?」
在一旁剛剛站起來準備旁聽的張遼一愣。
竟然是自己聽詔?
「張遼乃張通之侄,張通膝下無子,由張遼聽旨。」
蔣亮解釋了一下,說明了情況。
叔父?
張遼一愣,竟然不是劉備的事情,而是自家已經戰死沙場的叔父的事情。
在殺了賀若古之後,張遼在雁門關附近找到了被安置的叔父屍首。
張遼思考過後,選擇將叔父葬在雁門關附近。
因為他還記得叔父曾經跟他玩笑地說過。
他張通,當初是在雁門關出生的。
當年張遼他爺爺和二爺爺都在雁門關當守將,就連他奶奶和二奶奶也陪着守關。
叔父張通是在廝殺聲中降臨人世的。
那日,也是鮮卑人寇關,二爺爺還在城牆上和鮮卑人你來我往地互砍着,奶奶在雁門關後給二奶奶接生的。
他打小時候就總是聽叔父說。
他生是雁門關的人,死是雁門關的魂。
這輩子生在雁門,長在雁門,以後要是死了啊,也要葬在雁門。
現在他懂了。
就把叔父葬在了雁門關邊上,讓他繼續能在地里看着雁門關。
「張遼聽旨。」
「雁門關戍將張通,字明達,世代固守雁門,中平二年秋,鮮卑寇關,親八百邊軍,戰死方休,今上知曉其族功績,明其數十年奮勇,封馬邑侯,追贈諡號威烈,蠻夷率服曰威,戎業有光曰烈。」
當事人在,蔣亮便打開了詔書,開始公佈詔書的內容。
詔書的內容不長。
但是卻重重地撞擊在了張遼的心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叔父能夠獲得追贈諡號和封侯,這不僅是他,也是他叔父也沒有想過的。
雖然說一入將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哪個從軍的男兒沒有想過封侯拜相之事?
張通年輕時也想過。
但是從雁門關十年沒有拿到關核補給的時候開始,他便已經絕望了。
他對於那些其他的就不再保有奢望,他選擇陪伴雁門關終老。
而且之前劉備集團的整體封賞都已經給下來過了。
並沒有帶上張通的封賞。
所以張遼更沒有往這方面想,沒想到這次竟然單獨來了一波追封。
張遼是個明白人。
這和劉宏沒有什麼關係。
這是劉備和陳琛他們爭取來的,而這種榮譽,雖然從代價上來看並不成正比,但是其所帶來的影響,是極大的。
張遼單膝跪地,接過詔書。
埋下了頭。
「臣張遼,替叔父謝過陛下,謝過大漢。」
蔣亮將詔書遞給他,讓身邊的隨從把一應東西交給了張遼,便告退。
臨走時,陳琛讓他拉了點東西回洛陽。
「文遠,你這是怎麼了。」
徐晃有些詫異地看着淚流滿面的張遼,不知道自己這個小老弟怎麼了。
他覺得這是欣慰的事,而張叔父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已經過去許久,也該放下,或者也應該化作動力繼續前進,為何又是淚流滿面。
「沒事,眼裏進了沙子罷了。」
「這裏沒有沙子。」
陳琛突然插嘴。
「那眼裏進了雪。」
「雪飄不進來。」
「先生!」
張遼被陳琛一本正經的插嘴給整得哭笑不得,乾脆利落地抹了抹眼淚。
政務廳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大家也不提張遼的叔父,而是聊聊今晚要吃些什麼。
但是嘴上不說,大家也都記在了心裏。
在劉備這裏,幹活不用擔心,生前身後事,都有人為你努力。
而且為國而戰,為國而死,劉備也會盡全力為他們討得封賞,討得名分,也能名留史冊。
張遼承了好處,對劉備的感激又厚重上一分。
而其他人也明白了,這就是自己的榜樣,只要努力就好了。
「玄德公,我今晚就不赴宴了,我想現在就回一趟雁門關。」
張遼突然到了劉備身邊,跟劉備小聲地說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卻很堅定。
「嗯去吧,注意安全。」
劉備知道張遼的心事,也知道他單騎速度很快,自然就不會阻攔他。
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自己注意安全。
「多謝玄德公。」
封賞追贈的東西並不多,張遼打包好,裹上了厚實的大氅,便出門取馬直奔雁門而去。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很有默契地沒有提。
繼續討論今晚的火鍋吃些什麼
雪很大。
風很疾。
落白不沾身。
張遼一人一騎,在天色漸黑的雪夜中飛馳。
馬蹄在齊蹄子高的雪地里踩出了無數朵梅。
張遼背着一個大包裹,綁得緊緊的,那是他叔父的榮譽,也是他張家的榮譽。
那是叔父用一生換來的。
生於邊關,十五從軍,三十欲還,四十死關。
換得一字「威」,一字「烈」,換得封侯名。
他要連夜將這榮譽送到叔父的墳墓前,陪自己的叔父說說話,聊聊天,講一講自己在太原的功績,講一講自己如何將賀若古斬於馬下的。
雖然他已經講過了。
但是那個永遠不會厭煩自己的傾聽者,還在聽着自己的分享。
只是再也不會像過去那般笑着看他了。
迎着風雪,張遼催動着胯下的馬兒,跑得再快些。
他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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