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牧輕嘆一聲,道:「如您所說,我的確沒有任何能力去殺靈偃大師。文師閣 m.wenshige.com」
聽到恩師名諱,荊燚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我派人剛要潛入畢方谷,就被靈偃大師發現了。」宦牧講道,「靈偃大師設下氣壁阻礙,並傳音要我獨自去見他。除我之外,他不許其他任何人進入畢方谷。我當時心中忐忑,但也只好照做。沒想到見到靈偃大師之後,他說只要我答應做兩件事,就允許我殺了他。」
「啊」輕雅忍不住插嘴,道,「哪兒有這樣的人,讓別人殺自己的。」
宦牧認真道:「我也很奇怪,但我所說確是事實。」
「師父他說的兩件事是什麼」荊燚目光認真,笑然問道。
宦牧回憶着詞句,認真說道:「其一,殺吾之後,放火燒盡畢方谷,寸草不留。其二」宦牧怔怔收聲。
「說呀。」荊燚催促。
宦牧輕嘆,道:「其二,爾日後當至聖樂坊,傳話與吾之愛徒燚兒,不必報仇。」
荊燚一愣,笑道:「真不愧是師父,一眼看破。」
宦牧恭敬行禮,道:「晚輩實在心有愧疚,若前輩要我死,不必勞煩前輩動手,晚輩自裁便可。」
「唉,還有個到現在都沒看破的蠢蛋。」荊燚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
宦牧心中哀痛,面目痛苦。
荊燚笑眯眯道:「小牧啊,剛才你說,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對吧」
「對。」宦牧行禮,道:「當年屠戮之後,僅有前輩一人生還,晚輩也虧欠前輩最多。前輩要晚輩如何,晚輩必定照做。」
荊燚怔了怔,笑吟吟道:「好呀好呀,那我就說嘍,我呢,不許你死。」
宦牧一愣。
「或者說,我不許你死之前,你都不許死,不管是別人殺你還是你要自盡,都不可以。」荊燚笑眯眯道,「死人,就是個屍體。活人,才能贖罪。」
宦牧稍稍鬆了一口氣,道:「是,晚輩餘生,交由燚前輩差遣。」
「嗯,乖,繼續把故事講完。」荊燚笑嘻嘻地說道,「師父說了這兩件事之後,你怎麼做的」
宦牧應道:「我當時覺得其中或許有詐,心生猶豫。靈偃大師也不催促,只是拿出了樂雅開始撫琴。我平生沒聽過那麼好聽的曲子,仿佛人在仙境其樂無比。曲聲終了,靈偃大師又問了我一次,我同意了。而後靈偃大師撫須盤坐,悄然逝去。」
「你沒動手,師父自己死了」荊燚問道。
宦牧點頭,道:「我的確準備動手,但我試探的時候,發現靈偃大師已經逝去。」
荊燚目光疑惑。
宦牧繼續說道:「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前一瞬,他還在與我說話,後一瞬,我試探的時候,他已經全身冰冷,似如死去多時。我簡直不敢相信,但那確實是事實。」
「還有這種事情」荊燚完全不信。
「啊,我見過。」輕雅忽然說道,「我還是乞丐的時候,有個乞丐就是那麼死了。他一開始還在走,倒下就冰冷得好像死了好久。當時我看到屍體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對,當時我也有種奇怪的感覺,也是說不上哪裏奇怪。」宦牧道,「所以當時我也沒有多留,趕快跑出山谷,叫人放火燒山,迅速離開了畢方谷。」
荊燚疑惑地看看輕雅,又看看宦牧,看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像是做戲,更是奇怪。一模一樣的古怪死法時隔數十年再度出現,還是兩個人不同時刻產生了同樣的錯覺
「小雅,你說的這個情況,是否發生在拿到輕音之後」荊燚問道。
「嗯。」輕雅點頭,道,「那時候我已經拿到輕音,但是輕音還沒有變成現在這樣,還是破爛一點的樣子。」
「現在想來,我看到靈偃大師過世的時候,樂雅也在現場。」宦牧說道。
「小牧啊。」
「燚前輩請講。」
「什麼叫也輕音是輕音,樂雅是樂雅。」
宦牧警覺地查看四周,並無旁人竊聽。
「現在沒人聽,難免何時會多個耳朵。」荊燚提醒道,「如今樂雅已毀,世間無存。」
「是,晚輩明白。」宦牧恭敬道。
荊燚笑了笑,道:「老東西,該你說說了。這倆孩子說的事,你有何看法」
輕音道:「前之因緣,後之果矣。爾已知曉,勿需多言。」
荊燚笑眯眯地說道:「你這老東西,四個四個的蹦字也就算了,現在還答非所問了是不誰問你因果了,我問的是他們說的這事到底是真是假,你不都看到了」
輕音道:「所言屬實,並無虛假。」
荊燚微微一怔,沉思不語。
宦牧看看荊燚,小心地低聲問輕雅道:「燚前輩這是在做什麼」
輕雅小聲應道:「在跟琴說話。」
「嗯琴可以說話」
「這個其實我也想知道,哎呀」
輕雅捂着額頭,莫名其妙地看着荊燚,道:「你幹嘛打我腦袋,好痛哦。」
「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忘了」荊燚難得嚴肅地說道,「不許跟旁人說有關這琴的任何事。」
「哦。」輕雅捂着頭,坐到遠一個位置去,「宦大叔早就都知道了,而且又沒必要瞞他。」
「那也不行」荊燚嚴肅道。
「知道了啦。」
輕雅好委屈的,有必要打這麼使勁嗎痛死了。
宦牧尷尬地道歉,道:「抱歉,我不該多話,疼不疼」
「不疼」
輕雅扭開頭,疼的眼淚都下來了。雙手捂着被打處,等着疼勁兒自己過去,不高興地趴在桌子上。
「小牧,你接着說。」荊燚做着怪臉道,「你燒完畢方谷之後,做了什麼」
宦牧很快說道:「我直接回中都復命,然後辭去職務,遠走江湖。」
荊燚一怔,道:「就這樣」
「其實我本來去中都,是要向前輩請罪。」宦牧說道,「但我到了中都,才發現前輩已經離開。所以我只是辭去職務,帶了幾個同樣不願意留在軍中的弟兄,到江湖去了。」
「理由」
「枉殺無辜,心中有愧。」宦牧應道,「我聽完靈偃大師的曲子,忽然發現,其實江湖人什麼都沒有做,真正搞亂江湖的,就是我們這些梟銳禁軍。或許先皇為了鞏固他的地位,殺一些有危險隱患的江湖人,也無可厚非。但是我卻因為相信他,而枉殺了太多的人,實在是不應該。本想要保護,卻變成了殺戮,唉,世事難料。」
荊燚思索片刻,道:「所以後來,你沒有再關注過樂雅的去向」
「沒有。」宦牧應聲。
荊燚疑惑道:「但是我趕回去的時候,只看到了師父的遺體,沒有看到樂雅。」
宦牧一愣,道:「我當真沒拿。」
「肯定不是你,要是你拿了,那樂雅早就在師珏手裏了好吧。」荊燚很是疑惑,道,「奇怪了,到底是誰拿走了樂雅」
宦牧也皺眉思索。
輕雅恢復過來,無語地看着兩位大叔犯傻。誰拿走了有必要糾結嗎現在樂雅就在他手裏好不。結果都在這裏了,居然還要糾結過程,真是多餘。
「好了,我到了。東西放這裏,你們可以回去了。」
房間外,傳來了林颸冉的聲音。
輕雅呆了呆,下意識地看看窗外的天色。他們還當真走了一個多時辰啊,可真是可憐的很。那竹林繞的,當真心累又眼暈的。
「是,那我等告辭了。」寋老的聲音傳來,「祝您在樂師大會上取的好成績。」
「多謝。」林颸冉應付地說道。
寋老幾人的腳步聲離開,林颸冉進到隔壁房間,就沒了聲音。
輕雅呆了呆,不是出事了罷
「小雅,這房間之間都是隔音的,聽不到隔壁的聲音很正常。」荊燚有趣地看着輕雅的表情,道,「你別擺出一副死了人的表情,恁嚇人。」
輕雅面癱狀看過去,道:「是這樣,我不知道。」
「看你的樣子就像不知道的。」荊燚好笑道。
輕雅想了想,道:「然後荷花苑的管事住在哪兒」
「他們送你們過來,就回去了。」荊燚應道。
輕雅一呆,道:「哎不等着我們一起回去」
「一般不會需要一起回去,大家基本還是希望多跟着大師到處轉轉,然後再回去。」荊燚好笑,道,「你們若要回去,提前飛鴿傳書,讓他們來接就好了。」
輕雅搖頭,道:「我就是問問。已經和宦大叔說好,我們要去找樂坊玩了。」
荊燚瞥了一眼宦牧,宦牧立刻應道:「若前輩有其他安排,晚輩願意聽從。」
「暫時沒有。不過我想一個人梳理一下思路,所以離開一會兒。」荊燚一口喝掉剩下的涼茶,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轉身要走,「對了,小牧,你記得去找件蓑衣來。」
「是。」宦牧起身應聲,才發現自己差點忘了這茬。
荊燚笑嘻嘻地回頭,道:「你不問我要做什麼」
「全聽前輩差遣。」宦牧應聲。
荊燚哈哈大笑,撿起他剛剛丟在門口的蓑衣斗笠,穿好,道:「晚上帶你出去玩,所以晚飯前記得準備好哦。」
「是。」宦牧應聲。
荊燚出了房門,迅速跑到對面他自己的房間,沒了聲息。
宦牧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飲茶,已經冷掉。
輕雅小心地看着宦牧,道:「大叔,你沒事吧」
宦牧勉強笑了笑,道:「原本是有些難過,沒想到說出來之後,卻感覺好些了。」
輕雅微笑,道:「但是感覺燚大叔,心情不太好了。」
「是嗎」宦牧一怔。
輕雅微笑,道:「我能感覺到,燚大叔的已經在悲傷爆發的邊緣。說不定突然跑走,就是一個人躲着哭呢。」
宦牧道:「也是。突然聽到恩師的死法,怎麼都會有些悲傷罷。」
「不過,宦大叔果然還是個好人呢。」輕雅微笑道。
宦牧淡淡道:「殺過那麼多無辜之人,如何算得上好人」
「按宦大叔的說法,你辭官之後,就去當了俠士罷」輕雅微笑,道,「其實大叔是真心想幫助旁人的吧,能看得出來。」
宦牧勉強笑笑,道:「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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