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第1121章 巡遼東

    遼東百姓本有些擔心,怕楚朝會如當年努爾哈赤佔領遼東時一樣殘暴,比如殺無谷之人、圈養奴隸之類。

    但他們發現,楚朝很快就把流離失所的遼民和包衣奴才重新歸為民戶,開始劃分田地,這恰恰與清軍入關之後的圈地、投充政策完全相反,

    事實上楚朝已經非常有治理新收復之地的經驗了,委派官員、清丈土地、戶籍造冊、恢復生產、新修水利等,一樁樁政策開始落實,許多物資從關內運到了遼東。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在行進。

    盛京城被降為瀋陽府,暫代的知府是余從容。

    此人據說原是錦州城的知州,在錦州任上頗有功績,得到了秦玄策的舉薦。

    余從容到任瀋陽府之後,很快就使瀋陽安定下來。

    他不是那種死板、拘泥的官員,他做事頗有章法。

    比如,其中就有一件小事,也起到了讓歸附的滿人心安的作用……余從容把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了董鄂家的費揚古。

    這樁親事傳出來之後,不少人對鄂碩刮目相看,感慨這個殘廢的降將這麼快就能巴結上新任知府。畢竟,誰知道以後余知府若能成為遼東布政使。

    但也有少數人覺得余從容手段厲害,竟能與董鄂家聯姻。

    時間到了五月,遼東已有了安定清平的景象。

    這日,余府之中,有兩個小丫頭片子正在後院說話……

    「你說,是不是晉王不在意遼東呀?」

    「為何這樣問呢?我以前爹爹也常常這麼說,他說初任錦州時,晉王還說會經常過來,但一次都沒來過。但後來他就不說了,他說晉王還是很在意遼東的。」

    「可我聽好多人都在說,遼東初定,晉王本該來巡視一番才對,怎麼還不來呢?」

    「其實,我爹爹知道一個消息……」

    說話的是納蘭明繡與余娣。

    納蘭明繡其實帶着些小小的心思。因她知道烏雲珠在意這件事,所以才特意跑來找余娣打聽。

    她與余娣一般大,本是把對方當成好朋友,但烏雲珠卻又逗她玩似得說過一番話。

    當時烏雲珠說的是「論輩份,你管我叫先生,余家姑娘卻是許給我弟弟的,那她也給比你長一輩才是。」

    因為這句話,納蘭明繡每次看余娣,心中都暗暗嘀咕,總成不能以後還要叫她小姑姑……

    總之,兩個小丫頭片子其實並不是關心晉王要不要來遼東。

    但余娣支着頭想了想,還是附在納蘭明繡耳邊,說了一句。

    「昨日,我爹爹說晉王已經巡視了黃河水利了,你可以告訴你先生了……」

    這天,烏雲珠聽了納蘭明鄉好不容易打聽來的消息,卻只是抬起頭看着天空,沉默下來。

    這反應卻出乎納蘭明繡的意料,她不由問道:「先生不高興嗎?」

    「我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啊,但說不上來。」

    「先生怎麼了?」

    「不知道啊。」

    納蘭明繡也不知說什麼,默默陪烏雲珠坐了一會,忽聽聽烏雲珠問道:「昨天的故事說到哪裏了?」

    「說到愛麗絲遇到一隻貓。」

    烏雲珠於是笑了笑,攬過納蘭明繡,說起故事來。

    至於她的心思,她卻是留給自己品……

    這天夜裏,烏雲珠獨自坐在台階上,問自己為什麼聽說了晉王要來遼東的消息,卻沒有原本以為的那樣開心呢?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以前是個小孩子啊,小孩子喜歡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他說會再回遼東找自己,那自己就一直等着他。

    但他卻是大人,對大人而言,一個給小孩子的承諾隨時就會忘掉……

    他顯然是沒把當時的約定當成最重要的事,所以才一直不來。

    以前有理由,他是來不了的。

    但現在清朝覆滅,沒了那個他來不了的理由,他還是沒有馬上來。

    所以說,他就是把當時的一切,都當成是哄小孩子的,沒有放在心上。

    「那我也不要太把你放在心上。」烏雲珠有些氣惱地嘀咕了一聲。

    夜涼如水,也就是這在天,烏雲珠的許多心思不同了,她從小孩子似簡單明了漸漸化成了少女的愁思。

    她才意識到,自己長大了。

    長大了,煩惱就多了起來……

    楚建武六年,六月,王笑從河南回到京城。

    對他而言,這次親自去監督的黃河水利工程,其意義並不小於遼東之戰。

    當他站在高山之上眺望着那磅礴逶迤的黃河,才真正感受到所謂「爭霸天下」的意義。

    治理洪澇、引渠灌溉,惠及整個黃河流域數千萬戶人家的百年大業,這才是如今還能讓他感受到成就感的事了。

    另外,對於王笑的妻小而言,這一趟出門也十分開心,且陪着王笑遊玩了小半年,左明靜、錢朵朵、顧橫波又相繼有了身孕。

    晉王府漸有了些人丁興旺的架勢。

    唐芊芊甚至對王笑調侃要給陳圓圓封個王府的官職,專門替他帶孩子……

    唯有王康見王笑子嗣漸多,反而感到憂愁起來。

    王康已忘了幾年前還說過「若有孫子,給他一套京城宅院」之類的話,他已經有些認不全自己的孫子孫女了,擔心的是王笑實在是沒有多少家產。

    因此王笑一回來,便遭到王康一頓臭罵……

    「本以為封王封爵、權勢滔天,錢財必然是少不了,沒想到你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這些事渾不考慮,你但凡是開口說一句話,也不至於窮成這樣!」

    「窮?」王笑愕然,笑道:「爹怎會覺得我窮呢?我可是晉王,我想要什麼都有啊。」

    「你是什麼都有,就是沒心肝,只顧着自己享福。我問你,你有多少產業能留給兒女?老夫都給你算過了,你死之後,手上那點東西……」

    「爹你這就沒道理了,豈有咒自己兒子死的?」

    「你怎麼說話的?我是咒你死嗎?我是讓你早點給子孫後代打算,留點產業以保他們衣食無憂……」

    「為什麼?他們自己不工作嗎?」王笑竟是又反問了一句。

    王康怒中心起,若不是眼前這個兒子身份尊貴,恨不能一腳踹上去。

    「逆……逆……」

    王笑見王康是真的火了,苦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好了,爹也彆氣了。我好好跟你說。」


    「你好好說!」

    「我是這麼想的啊,你看,以我的地位,子女總不能過得差吧?不囂張跋扈都算好了。只說憑晉王府的人脈,他們若還能過得差了,未免也太不成器。不成器的話,我留再多產業有什麼用呢?這世間樓起樓塌,多少錢都會敗光的。我給他們最好的財產……是教育啊。」

    王康側過頭,深深地看了王笑一眼。

    「爹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吧?」

    「人家都說你這人越來越假,越來越虛偽。」王康哼道,「果然是這樣,開口就是沒用的假道理。」

    「哈。」

    王康想了想,有些猶豫着,問道:「對了,你想要當皇帝嗎?」

    「怎麼連爹你也這麼問?」

    「當然是聽人說了,但你休問老夫是聽誰說的,老夫是不會說出來的。」

    「不問就不問,爹是怎麼想的?」

    「你要是當了皇帝,老夫倒是不用替你子女的生計操心了……但就是,我還沒準備好。」

    「我當皇帝,爹要準備什麼?」

    「你當了皇帝,當然也要追我也當皇帝,說是祖上好幾代都要追封。」王康帶着些為難的口吻,嘆道:「在這清水坊住了一輩子了,要是住到皇宮裏,我也不……」

    「爹你想的真多,就在清水坊住着吧。」

    「那你什麼意思?」

    「太麻煩了,懶得搞。」

    王康沉默了許久,拿不定兒子對這事有什麼主張,也不願多摻合,又問道:「你知道四媳婦有多少產業?」

    「她只要合法經營,合法納稅,我管她有多少產業。」

    「我是說,四房倒是有錢,偏偏子嗣單薄。」王康有些嫌棄地看了王笑一眼,低聲嘀咕道:「沒錢的卻是一直生。」

    說到四房,王笑心想,有錢沒有命享有什麼用……

    果然,王康下一句話就來了。

    「你四弟何時回來?」

    「他玩野了,暫時不想回來。」

    「老夫聽說,海外那些番夷身上有許多病……」

    「爹你又是聽誰說的?怎麼一天到晚這般消息靈通?」

    王康道:「你少管我,我是說,你寫封信,讓寶兒早些回來。」

    「好。」王笑沉吟道:「這事我來安排。」

    「還有你,少找點女人,年紀輕輕的,不要沉迷酒色。」

    「知道了知道了,本來也沒想着找女人……」

    王笑知道,王康之所以問稱帝之事,大概也得到了一些風聲。

    因朝堂之上要給他加封的議論又漸漸起了。

    這一次卻是因為天下的局勢不同了,「晉王」這個名號確實有些不太夠用。

    比如,去年年底,漠南蒙古諸部歸降其實是向王笑稱臣,絕非效忠於楚帝;今年看這形勢,若是朝鮮被「清軍殘部」打得亡了國,等朝鮮國主來覲見……

    因此,對於給王笑再加一個什麼尊號,朝臣們不得不再次苦思冥想。

    王笑卻是任他們去想,再他眼裏,無非是起個名字的事情,實力擺在那,他叫晉王也好、叫天尊也罷,總能讓朝鮮國主低頭。

    才回京不到一月,王笑便準備動身去遼東。

    如今遼東初定,再加上楚軍還在朝鮮追擊清軍殘軍,這一趟過去當然是非常有必要的。

    朝中隱隱有些聲音想要反對,拿秦始皇舉例,暗指王笑喜歡出巡,又給他冠個「窮兵黷武」的評價,無非是怕他養成習慣了,真成了好奢侈的秦始皇。

    但事實上如今王笑名義上還不是皇帝,出行又不需擺帝王儀駕,自是不至於勞民傷財。

    換作別的皇帝大概要顧忌名聲,不喜歡被文官這樣嘀咕,王笑卻覺得有不同的聲音其實是好事。

    當然,不同的聲音是一方面,倒還沒人能改變得了他的行程。

    這次去遼東,家中幾個妻子中,王笑只帶了秦小竺。一則是讓她回錦州看看,二則家中另幾位都有了子女,只有秦小竺還沒能懷上,諸女有心讓她多陪陪王笑。

    秦小竺既覺開心,又有些怪自己肚子不爭氣。

    但以她的性子,才出門兩天,那種自怨自艾的情緒就拋諸腦後了。

    當年王笑第一次入遼就是與她一次的,一路人兩人回憶着以前的點點滴滴,愈發有些開心。

    楚建武六年,七月四日,王笑再回來到了瀋陽。

    三天後,也就是七月七日,鄂碩家裏忙着佈置宴席,招待王笑。

    「晉王真的會來我們家裏赴宴?」吉蘭忍不住又了一句。

    「那是自然。」

    坐在輪椅上的鄂碩拍了拍自己的傷腿,又感慨道:「遼河一戰,我率先歸降,又是立了大功的,之後安撫滿人,我亦是出力甚多。再加上這雙斷腿,我開口邀約,晉王當然會來。」

    「你真有這麼大面子?以前在清朝,你也不是什麼排得上號的人物。」

    「哈,這清朝排得上號的人物大多都走嘍,排在我前面的,多是死人嘍。」

    吉蘭還是有些緊張,低聲問道:「但邀請晉王這等人物到家裏來,我們招待得了嗎?」

    鄂碩笑了笑,拉過自己的妻子,悠悠道:「你知道晉王以前在我們家裏住過一段時間嗎?」

    「什麼?怎麼可能?」

    「當時你懷着費揚古,正是分娩的時候,所以不知,這事我慢慢和你說……」

    這邊夫妻倆說着些當年的往事,待到傍晚,王笑果然如約而至。

    鄂碩讓人把自己推到大門外迎接,抬頭看去,一見王笑,他着實愣了許久。

    鄂碩當年是見過王笑的,但此番相見,看着眼前這位丰神俊朗又不怒自威的晉王,他已完全沒辦法與當初那位李京花聯繫起來。

    物是人非啊。

    良久,鄂碩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在輪椅上行禮。

    「臣,董碩……見過晉王,恕臣腿腳不便,不能全禮……」

    王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必多禮,我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你是於國有功之臣,往後各族一家,毋需再憂慮什麼,不僅是你,所有熱愛和平的遼東人也是一樣的。」

    鄂碩聽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幾年不見,眼前的年輕人已經完全成了一個政客了,不像自己這些遼東漢子那麼爽快。

    雖有這樣小小的腹誹,他卻不得不為王笑的神采折服,頃刻就熱淚盈眶,把在余從容那裏聽到的那些話一股腦地吐出來。

    「臣一定為疆土穩固、各族融合,為大楚的和平繁盛……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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