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紫禁城,心中感慨的卻是——歷史的偶然,人性的必然啊。
那樣的女子,註定逃不脫紅顏禍水的罵名嗎?
哭盡半生紅粉淚,香魂終斷五華池。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心裏想着這些,他輕聲嘆了一句:「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這句話聲音極小,沒想到王芳耳朵尖得不像話,竟是聽到了。
「好詩!」王芳拍掌贊了一句。他說着,心中暗忖:有人說這個附馬爺有詩才,看來是真的了,卻原來不是不解風情,嘿,公主殿下有福了。
「當年吳王夫差為西施建『館娃宮』,從此世人將西施這樣的美人稱『館娃』,附馬爺用典頗妙吶。」王芳笑道:「陳姑娘若是聽了這個比喻,一定高興。陳姑娘高興,陛下就高興。」
王笑一愣,不由暗道:這個太監好有文化!
他連忙解釋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這個典故,也絕沒有將陛下比成吳王夫差的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這其中的情趣啊,你不懂。」王芳道。
王笑愕然。
我不懂,你這個太監懂?
「真沒關係嗎?」
王芳道:「陛下昨日還與陳姑娘笑言,自比商紂王與唐明皇,這其中的情趣啊,怎麼說呢……總之,我們的陛下是何等胸襟,豈會因區區幾個文字不悅?」
「是嗎?」
「附馬爺可否寫個全詩?其實啊,陛下也想寫首詩讚美陳姑娘,奈何這些年忙於朝事,有些疏於文章了……」
王笑再度愕然。
此時二人已到了太平司門前,王芳卻讓步輦停下來,頗有些期待地看向王笑。
王笑便有些為難起來。
關於陳圓圓的詩自己記得又不多,只記得有名的那幾句。
總不能說什麼「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或者「疑爾楚腰嬌無力,如何開那山海關」之類的。
但面前的老太監目光灼灼,讓他很有些難以拒接。
「那我試一試啊。」王笑只好緩緩吟道:「家本姑蘇浣花里,圓圓小字嬌羅綺。」
「還有呢?」王芳有些興奮。
「前身合是採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
王芳拍掌道:「還有呢?」
「明眸皓齒進宮掖,宮娥擁入君王起。」
「還有呢?」
王笑道:「沒了。」
「這就沒了?!」王芳有些失望,搖頭道:「就連咱家,聽這韻腳也知道這詩不全呀。」
王笑極為慚愧。
論文化,自己竟還不如一個太監。
王芳卻道:「這點時間便成一詩,確實是為難附馬爺了。哈哈,曹子建七步成詩,附馬爺還是要更勝一籌的。」
他又默誦兩遍,方才眉開眼笑道:「咱家記下來了,嘿嘿,又是一樁功勞。」
王笑有些震驚。
這就記下來了?!果然是,就怕太監有文化啊……
兩人便趁着月色步入太平司。
與巡捕營有些相似,進大門便是一片校場。
只見竟有一排排的番子早已立在那裏恭候,將整個校場擠得滿滿當當。
「見過督公!」
王芳極有些威風地尖聲道:「咱家此來,是奉聖命整頓太平司……望爾等忠心以侍陛下,恪盡職守,不負天子親軍之名。」
「願為陛下效死!」
呼聲中,王芳領着着王笑穿過這些陣列,步入大堂。
待他在大堂上坐定,便又有一眾指揮使、同知、僉事圍上來見禮。
王芳早與王笑打過招呼,道是這些人回頭大多都會被撤換掉,不必理會他們云云,因此王笑也懶得去記他們的名字。
卻有一人對王笑極為親切,笑容殷勤到讓王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卑職是南鎮撫使邱鵬程,與附馬爺你的二哥是極好的朋友。」
雖知對方是看王芳的面子,王笑也極有些受寵若驚。
鎮撫使這個名頭傳出去那是了不起的兇悍了,居然看起來這麼友好。
他向邱鵬程看去,只見眼前這張帶着笑的老臉看起來也有四十多歲了,沒想到還能和二哥玩到一塊去?
「見過邱大人。」王笑便見禮道。
「附馬爺不要客氣,我們武人沒那麼多講究,私下裏以兄弟相稱便是。」邱鵬程極好說話,「希望附馬爺不要嫌老哥哥粗鄙。」
「邱……大哥。」
邱鵬程便撫須笑道:「哈哈,說起來還是我佔了附馬爺的便宜。」
王芳被一群人纏着脫不開身,見這邱鵬程與王笑聊得不錯,便道:「那就由邱鎮撫帶附馬爺去認認,司里有哪些敗類竟敢到附馬爺家裏去耍威風,替咱家狠狠地處置嘍!」
「卑職謹遵督公吩咐!」
邱鵬程登時欣然領命。
他往常都是掛着一張冷臉,今日這般放下臉皮去巴結了王笑一會,果然是搶到這樁差事。
如今由東廠重整太平司,王督公又是陛下身邊的親信,入了他的眼,從此大有可為。
這等風雲變幻之際,臉皮算什麼?
再看那些圍着王芳獻媚的同僚,邱鵬程頗為得意。
一群蠢貨,只知嘰嘰喳喳巴結督公,還是自己精乖,仗着與王珠的關係討好了附馬,另闢蹊徑,獨佔鰲頭。
邱鵬程看着王笑的目光便更加熱切起來。
他心中卻有一件事頗有些掛念——悔不該收了王珠那一壇金子,卻還要想辦法送回去,最好再給王家補點禮品。
風水輪流轉啊,附馬爺與督公交好,如今該輪到自己巴結王家了。
如此想着,他出了大廳便招過一親信低聲吩附了幾句。自己則親自打着燈籠,領着王笑到了外面的校場上。
「附馬爺,那日去王家拿人的王八蛋,皆是出自北鎮撫司……這邊請。」
邱鵬程手裏燈籠一提,便[鉛筆小說 www.qbxs.vip]照在一個總旗的臉上。
那總旗的臉在火光中登時變得極為駭然。
「附附附馬爺,卑職……」
王笑看了看這總旗的臉,忽然笑起來,問道:「記得我嗎?」
不等那總旗回答,他又淡淡道:「我卻還記得你,你踹我大哥那一腳挺狠的嘛。」
「卑卑卑職錯了……」
邱鵬程極有些高興,大喝道:「帶下去,剝了皂服,重重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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