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國公執政不過數月,已出現了怠政的情況。
——這是濟南城中許多官員的共識。
這幾日虢國公府的公文批閱速度明顯慢下來很多,各衙門遞上去的摺子得不到回復,雖不至於影響到小朝廷的轉運。但原本那種眾志成城的氛圍還是稍減了不少。
過了幾天之後,終於有官員向王笑提出了意見,大概意思就是說虢國公你辦事太慢了,長此以往,政務堆積越多,又會造成楚朝原先那樣冗官、冗政的風氣。
「國公啊,正所謂,業精於勤,荒於嬉……」
王笑也不和他們爭辯,咳了幾聲,只說身體不適。
藉口雖然有了,事情也要解決。
解決的辦法也不難。歷代的先賢早也指明了道路,無非是在山東再組一個類似內閣的機構。
當然,也不好直接叫「內閣」,否則南京那邊也要發火,那就叫「議院」吧。
至於人選,左經綸、何良遠這樣的前朝重臣必須入議院,否則這新設的山東內閣在世人眼裏就沒有牌面。另外,齊王的臉面都要維持,所以宋信也得入議院。
三人之中,左經綸算是不偏不倚、何良遠與王笑有過節、宋信又是齊王黨中堅,立場都不在王笑這邊。於是王笑又把錢承運和吳培隨手塞了進去,五個院臣以左經綸為首,如此一來,倒也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為了防止議院獨斷政務或者這些人辦事昏庸,在議院之外自然也要有制衡。
因此議院依舊只有『票擬』之權,王笑獨掌『批紅』之權。
換言之,一般政務先由他們商量着,查好資料、提出辦法,最後通不通過還是由王笑定奪,由他說了算。
即便如此,王笑依舊嫌這樣太辛苦。
倒不是他懶,而是如今山東局勢百廢待興、攤子鋪得又大、同時他還得捉着兵權。
也沒有那麼多絕對信任、時時陪在身邊、能體察他心意、還沒有任職的人幫襯。哪怕有,王笑也不敢輕易放權。
辦法依然是先賢早指明了的,無非是再設立一個司禮監,找些天天陪在他身邊的太監來批紅。
但王笑又不是皇帝,再設一個司禮監肯定不成體統,還要讓人詬病「想獨掌大權卻不肯辛苦任事,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再者,他不習慣很多人伺候所以身邊太監也不多,多的是淳寧帶來的宮女、纓兒帶來的丫環。
好在他家眷多,於是便把許多批紅之事又交給淳寧幾人。
當然,這屬於國公府的秘密,也不能傳出去,否則又是許多非議。
就算這樣,如今北方的戰事壓下來,公務也翻個倍。
再加上淳寧最近幾天也開始怠政……
於是王笑發現,自己的家眷也不夠用了。
主要是能幫忙處理公務的家眷不夠,纓兒只會算賬,錢朵朵事事不敢決斷,秦小竺一看字就困,都只能幫一部分忙。
這天,王笑又與淳寧努力試着生孩子,夫妻二人很是體會了一下「耳鬢廝磨」、「齊案齊眉」、「青梅竹馬」這些感受……
等他們在榻上躺了一會,想到案上公文堆積如山,都感到十分疲倦。
王笑心想,要不然招些太監進府伺候算了,古人的糟粕放在古代的環境裏竟然十分有道理。
問題是,識字的太監也不好找,還要建個內書堂重新培養。
算了。
「眉兒,讓甘棠把那些公文拿過來念吧。」王笑打了個哈欠說道。
甘棠這小丫頭找了條凳子坐在榻邊就開始念起來,聲音倒也好聽。
「青州炮廠稟奏,硝石已用盡。議院批覆,可向江南採購……」
甘棠念了一會,王笑搖了搖頭,道:「可,但還不夠,發文給海貿司,再去海外採購。」
那邊甘棠於是坐下來書寫。
趁這會功夫,又一名宮娥拿了另一封公文上前念,時間就是這樣擠出來的。
「軍備處急稟,支援天津的糧草還差十萬石,議院批覆,先支濟寧賑濟倉,夏糧收後再補……」
「可。」
王笑轉頭一看,只見淳寧已經睡着了,他打了個哈欠,道:「先到這裏吧,我還要去檢閱新兵營,小竺,別睡了,我們走。」
甘棠問道:「駙馬,那剩下這些文書?」
「等眉兒醒了批,決斷不了的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是……」
這一夜王笑回府,卻見淳寧正在與錢朵朵商議着什麼,見到王笑回來,淳寧想了想,問道:「夫君,我想找幾位女先生教我下棋、繡花等技藝,夫君覺得可好?」
「嗯?這種時候,眉兒若想學這些,我那些公文怎麼……」
王笑話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在淳寧額間輕輕一點,笑道:「眉兒好聰明。」
這批紅之事不像別的公務能交給外臣處理,因為這本來就是外臣處理好了以後、讓他審閱的。
批紅之權交給誰,誰就可能成為山東最有權勢之人。由淳寧找些女先生進府,自然可以減少很多被人纂權的風險。就算那些女先生里有人是武則天再世也難以做到,畢竟眼下時局又不像唐初那麼好。
當然,倒是有被淳寧纂權的風險,不多,一點點。
王笑想到這裏,打了個哈欠。心道:「反正這天下本來就是眉兒家的,眉兒要是有這心思且能做得到,由她養我也蠻好。」
事情便這樣荒唐地定了下來,王笑與淳寧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心公務……
~~
次日,玉漱泉畔的宅院裏。
宋蘭兒一邊抄錄錢朵朵的稿子,一邊抬頭問道:「公主殿下想學棋藝?」
「嗯。」錢朵朵點點頭,道:「殿下想找些通讀詩書的女子作伴。」
「這事好奇怪啊。」宋蘭兒道:「你和纓兒不就是在和公主殿下作伴嗎?而且濟南城有人棋藝比得上殿下?」
錢朵朵與纓兒對視了一眼,只見纓兒點點頭。
於是錢朵朵又說道:「這件事我與你們說了,可萬萬不得說出去。」
「好啊好啊。」宋蘭兒點點頭,又轉頭看向左明靜姐妹。
「我們自是答應不說出去。」
「真的不能說出去的。」錢朵朵又鄭重交代了一句,方才低聲把事情說了。
宋蘭兒微微有些詫異,驚訝道:「那這……就不是相當於司禮監的大太監嗎?」
「不一樣的。」
「哪不一樣啦?」
「就是不一樣的。」錢朵朵大急。
左明靜忙道:「蘭兒你別胡說,這樣的話是大僭越,既給國公招禍,也給你自己招禍。這句話你們都忘掉,再也不許對人提。」
她一說,宋蘭兒才反應過來。
也就是因為宋氏兄弟在家中議談時,常說王笑獨攬大權。她才下意識說了出來,但如今齊王都只是齊王,王笑只是國公,豈能用『司禮監』來比作。
「知道啦,我不亂說就是。」
左明靜又道:「朵朵,這樣的事,即便是對我們你也不好說出來的。」
「明靜姐,我是想引見你們給公主殿下。」錢朵朵道:「我覺得殿下想找的就是你們這樣的……」
左明靜搖了搖頭,笑道:「我連軍機處也沒能考上,如何能去給殿下參謀政務。」
左明心亦是搖了搖頭,帶着些澀然,道:「我不行,我得要……養胎。」
「啊?!」
另外幾名女子紛紛驚訝起來,圍着左明心問了好一會話。
許久之後,錢朵朵才想起正事,又向宋蘭兒問道:「蘭兒你呢?」
「我不去。」宋蘭兒道:「我要去考宣傳處。」
「宣傳處?」
錢朵朵微微一愣,她自然是知道宣傳處的。因為這個衙門就是前幾天王笑看到她的書稿之後臨時起意要構建的。
包括刊行書籍、引導民間輿論等宣傳處的職責,允許女子任事,效仿軍機處舉行任職考試……這些細則,錢朵朵也參與了討論。
但她沒想到宋蘭兒會決定去考。
「前次軍機處的考核我沒通過,但我想過了,我確實不適合參議軍情。」宋蘭兒又道:「但是,這一次宣傳處的官職,我勢在必得。」
說罷,宋蘭兒揮了揮手,道:「只有我考上了,才是真正算是有女子出仕為官。上次秦小竺以將門之女的身份入職軍機處,根本就不算。」
錢朵朵想了想,低聲道:「蘭兒你一定能考上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因為……是我閱卷啊。」錢朵朵微微有些窘迫,又擺手道:「其實也不是我,但這類事情,他……他都是不親自看的,一般都交給我。」
她們雖從沒討論過錢朵朵跟了王笑這件事,但都心知肚明,自然也知道這個「他」是誰。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備考,卻還不如錢朵朵一句話,宋蘭兒頗有些泄氣。
雖然她還未入仕,這也算是提前體會到仕途的黑暗不公。
但宋蘭兒很快振奮起來,咋咋呼呼道:「那朵朵你一定要點中我啊,這次我要大展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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