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實乃純良 第491章 攻與守

    「轟!」

    「守住!」張永年嘶聲大喝着。

    戰鬥已進行持續了一天,古北口長城被血染成了紅色。

    「報!稟大帥,金山嶺發現建奴行跡……」

    「報!牆子嶺有建奴攻塞……」

    「報!黃裕口……」

    伴隨着一句又一句軍情,巨大的炮火聲依然猛烈地擊在長城上。

    大地似都在震動。

    張永年身子晃了一下,抬頭望去,只見長城上一團又一團狼煙騰起。

    他張了張嘴,想吩咐些什麼。

    「嘭!」

    炮彈落在城關上,古北口這一段長城終於被炸開一道缺口。

    張永年被周圍的親衛護着摔在地上,又迅速爬起來。

    周遭的慘叫戛然而止,耳畔是「嗡嗡嗡」的聲音。

    張永年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靜謐,看着長城愣了短短片刻。

    「頂上去!」

    他大喊着,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薊鎮兵馬也愣在那裏……

    「給老子頂上去!」

    目光望去,有敵軍向着長城的缺口衝上來。

    箭如雨下。

    楚軍慘叫着,一排排倒在地上。

    張永年大怒,撥開親衛想要向前沖,被人死死抱住。

    「老子砍了你們!給老子頂上去!」

    終於,有兵士反應過來,大喊着沖了上去。

    當先的一名兵卒身形高大如鐵塔一般,手擔兩個大錘,正是那個名叫金瓜的大漢。

    「當兵吃糧,吃軍餉、聽軍令!」金瓜大喝着,邁開大步當先衝上那個豁口。

    他眼前,是看不到盡頭的敵人。

    「殺!」

    大錘狠狠砸落,一名戴盔的旗丁猝不及防便被砸爛腦袋。

    金瓜又是大喝一聲,再次揮錘。

    薊鎮的兵士亦是衝到了他身旁,戰鬥瞬間形成慘烈情象……

    「哈哈哈!痛快!殺!」

    金瓜長天大笑,笑聲未落,一支利箭猛然釘在他胸膛上。

    「啊!」金瓜痛呼一聲,又是一錘砸落,血肉紛飛。

    「誰能殺我?!」

    ……

    長城的豁口處,一百個薊鎮兵士頂上來,接着一個個死去。

    卻又有一個一個兵士頂上來。

    金瓜已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他自己也殺成了一個血人,渾身滿是箭矢。

    「嗖」的一聲,又是一支利箭激射而來,狠狠慣進他的喉嚨。

    「呃……」

    金瓜嘴裏咕隆一聲,喃喃道:「當兵……吃……糧……」

    鐵塔般的壯漢緩緩倒下去,身上箭矢晃動。

    「衝進去!」有人踩在他身上高喊道。

    下一刻,巨大的石頭落下來,轟然砸在那旗丁頭上。

    薊鎮兵士以性命擋住的缺口處,他們的同袍終於搶上來,推動巨石重新將缺口堵住。

    至於戰死者的屍骨,便從此埋在石頭之下,與長城融為一體……永遠鎮守於此……

    廝殺還在繼續。

    炮彈依舊時不時擊在長城上。

    一次一次,薊鎮的兵士以性命填上去……

    夕陽在天邊勾勒出巨大的紅霞。

    終於,鳴鏑聲響起,清軍結束了這一天的攻事。

    張永年默然而立,想起長河畔追着自己叫嚷着「可敢與我一戰」的粗笨大漢,他虎目間便泛起些淚花來。


    「老子該給你多吃點……」他自語道。

    話音未了,一聲嘶喊劃破天空。

    「報~」

    「稟大帥!建奴攻破牆子嶺,牆子嶺守將戰死……建奴入塞了。」

    張永年猛然回過頭。

    視線望去,萬里長城一道一道關隘,讓人守也守不過來。

    「將士們!隨我殺敵。」張永年揚刀大喝道:「我們身後便是家鄉父老,我們是最後一道長城……」

    對於張永年而言,他沒有退路。

    他提刀策馬,從古北口趕向牆子嶺,腦中不停回想着王笑臨行前所言。

    「今冬建奴必要入塞,薊鎮交給你,你身後便是京畿、便是千里平原、便是無數手無寸天的百姓……我知道這一仗很難,但我會帶騎兵突襲瀋陽,你要撐到建奴回援,不惜一切也要撐住……」

    但張永年不知道的是,類似的對話在許多地方發生過。

    王珍對高成益道:「一旦建奴圍京,你不惜一切也要守住。我三弟已有安排,事情會有轉機……」

    左經綸對宋禮道:「如王笑所言的轉機未至,一旦京城城破,我們不惜一切也要帶陛下南下……」

    錢承運將一封密信從蠟丸中取出,看過後放在紙上燒掉,上面分明寫着:「如我事敗……齊王一至南京必死,南下時你要不惜一切將其留在山東……」

    王珠與吳培站在海邊看了一會,淡淡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便看命了……」——

    [ ]錦州城。

    關寧鐵騎只休整了一天。

    王笑與秦成業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再次行軍。他們拋下傷員,只帶了兩日的乾糧,便領着關寧鐵騎消失在錦州城牆上所有人的視線中。

    天地蒼茫,戰後的小凌河畔一片狼藉。

    王笑留下了劉一口。

    說起來,耿正白在巡捕營任職多年,比劉一口更適合留守。但考慮到蔡家禎的寧遠衛,王笑更需要劉一口身上的土匪氣。

    劉一口很鬱悶,但再鬱悶也只能聽令行事。

    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比如,他先得派人把綠營這些俘虜押走……

    一艘艘大船緩緩停在海邊,綠營俘虜被剝了盔甲、卸了兵刃,由長繩捆着上了船。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將會被帶到哪裏,面對怎樣的未來。

    他們原本都是楚朝的軍戶,戰敗投降,剃了頭,一切就已經變了。既有過要為大清朝效力的心思,也偶爾會想起關內的家人。

    如今再次投降,他們失去了刀槍,也只好縮在黑暗的船艙中,麻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運……

    看着一艘艘船隻離去,劉一口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等錦州城的步卒清理好戰場,他策馬進城,便看到了夏向維正在城中等自己。

    「劉將軍。」

    「夏先生。」

    兩人尋了一處僻靜之處,夏向維便低聲道:「老師留將軍在錦州,並非為了守城……」

    「夏先生你就說怎麼幹就是了。你怎麼說,老子就怎麼幹!」

    「好吧。」夏向維無奈,緩緩道:「奴將逃至義州,必不甘心此次失敗,定會再試探錦州。若寧遠衛蔡家禎領兵進來,便很可能不是為了支援……」

    「所以你就我說現在怎麼幹?」

    「等着。」

    「哦。」劉一口瞥了夏向維一眼,心中暗罵:說了跟沒說一樣。

    接着劉一口又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辦他得去把那個來自喀喇沁部落的成吉思汗的子孫,名叫伊德勒的俘虜打一頓。

    倒不是劉一口喜歡打人,而是王笑吩咐過讓他打……

    慘叫聲從伊德勒所在的牢裏響起。

    等劉一口拍了拍手大步走出去,夏向維便又緩緩踱步進去。

    「劉將軍又打你了?」夏向維嘆道。

    渾身是傷的伊德勒點點頭,看着夏向維,眼中頗有些孺慕之意。

    「吃吧。」夏向維將手中的飯菜推過去,道:「知道劉將軍為何打你嗎?」

    「不知道。」

    「劉將軍的兒子和你一樣年紀。唉,他是將門,其子自幼從軍,結果死在你們喀喇沁族人手中……」

    夏向維緩緩說着,末了,他嘆道:「為何要徒增這樣的殺戮呢?都是罪孽啊。」

    伊德勒問道:「那是我的族人不對還是楚人不對?」

    「眾生平等,只要洗掉罪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夏向維隨口說着,轉過身,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悄悄看了看。

    那紙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麻麻煩煩的內容。

    夏向維一行一行地再次看過去。

    「創造密閉空間,營造孤立氛圍……簡化信息渠道,灌輸絕對真理……建立權威……唔,我都做到這一步了……」他心裏嘀咕了一聲。

    他收起紙,轉過頭看向伊德勒,笑問道:「你想當草原的王嗎?」

    伊德勒愣了愣,喃喃道:「我不想,我想跟在先生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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