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兩百二十六章 春祭日復甦(8000字大章)

    許七安很憤怒,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過,許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煩了,一手拎着領口,一手掄巴掌,一邊打一邊質問:

    不是說好的救我嗎,你這個坑貨,你特麼還我一條命!

    這臭和尚完全辜負他的信任了啊,說好我把身體獻給你,你幫我殺敵的呢?雖然咱倆是口頭協議,但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

    這時候,許七安很應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我現在該怎麼辦?我還能活嗎?是要轉世投胎,還是奪舍重生,這個世界有輪迴嗎?」

    許七安懷着忐忑的心情,壓住所有情緒,好言好語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臉已經沒用了,應該考慮如何面對未來。這不是慫,這是成年人的思維方式。

    轉世和奪舍重生兩個選擇,許七安更傾向於後者,畢竟8d成長到8====d,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困在嬰兒身體裏,沒幾年他就因為過於無聊而發瘋了。

    許七安浮想聯翩之際,神殊和尚睜開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只怪我信錯了人.....許七安心裏吐槽。

    「你對武夫體系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面帶微笑。

    許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師表情微微一頓,像是沒聽見,淡淡道:「武夫錘鍊自身,以人力對抗天地之力。這個「身」不單是指肉身,精氣神三者是一體的。」

    你這臭和尚都不會接梗,不好玩.....許七安恍然的點頭:「所以,大師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舊不滅,便是此理?」

    這才合理嘛,如果只是錘鍊肉身的話,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顯了,像道門這種專修元神的體系,豈不是分分鐘可以奪舍武者?

    武者雖然沒有各大體系那般花里胡哨,但感覺後期最穩,至少比道門要穩。

    看看道門三宗都是啥德行,幹啥啥不行,崩壞第一名。

    神殊和尚頷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納練氣為主,唯有七品煉神境是錘鍊元神。」

    聽到這裏,許七安猛的意識到不對勁,既然精氣神三者比例相等,為何只有七品這一個品級錘鍊元神?

    「你現在知道煉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講解道:

    「尋常武者煉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極限,此為下等。在絕境中不停的突破極限,此為上等。你在這個階段打下的基礎越紮實,將來到了高品,你的底蘊越深。」

    「大師,七品煉神,是為哪一個品級打基礎?」許七安心裏一動。

    「二品合道。」

    這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這輩子能不能達到那個高度還難說呢....許七安心裏腹誹,「道理是這般,可,可我終究還是死了。」

    他覺得,為了虛無縹緲的二品打基礎,白白賠上一條性命,太虧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轉世還是奪舍重生?」許七安追問,沉吟道:「如果能選擇,我希望奪舍重生,也沒什麼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無儔。

    「其次,得是顯赫世家的嫡子,含着金湯匙出生。當然了,修為最好是練氣境,千萬不要煉精境,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以手撫陰坐長嘆的苦日子。

    「最後,要有一個雙十年華的狐媚子姐姐,會嚶嚶嚶那種。」

    神殊和尚無視了他的要求,臉龐仿佛鐫刻着萬古不變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斷肢重生,極難殺死,修至最高境界,號稱不死不滅。貧僧僥倖達到了此等境界。」

    許七安心裏一動,便聽神殊和尚說道:「你死之前,我將你最後一縷生機攫取保留,我借你身體溫養殘軀,亦能反饋於你。貧僧贈你一滴精血,你將之煉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縷生機就是現在的我嗎.....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裏?許七安問道:「多謝大師,那我何時能甦醒?」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神殊和尚道。

    還好這個世界沒有火葬,不然嗩吶一響叔嬸白養.....難怪神殊大師沒有出手救我,原來向死而生是這個意思......你早說啊,我當時可以多喊幾句口號,裝個清醒的**.....確認自己能復活後,許七安心情明媚起來,愉快的吐着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面撲來,夢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面了山傾,直面了海嘯。

    此時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無用的情緒,殺敵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夢巫雙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身體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氣息節節攀升。

    血靈術,已燃燒精血為代價,短暫提升戰力。

    姜律中無雙拳意已至。

    夢巫以拳對攻。

    兩隻拳頭撞在一起,最開始的那個瞬間是無聲的,但在幾秒後,轟隆隆的巨響宛如焦雷爆炸。

    兩人腳下地面同時一沉,塵埃瞬間揚起,籠罩方圓數百米。

    楊千幻閃避不急,倉促間一腳跺地,一道道陣紋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紛紛破碎。

    逼王感覺後腦被人用力敲了一悶棍,後背被馬車狠狠撞中,疼的差點叫出聲,但忍住了,因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後又是兩拳,夢巫體表血光潰散,頭頂黑煙炸散,他宛如炮彈倒飛了出去。

    姜律中已經被憤怒衝垮了理智,現在的他反而無比契合武者心境,斗天斗地,無所畏懼。

    突然,姜律中大腦像是被鋼釘扎入,心臟仿佛被刀刃剖成兩半,他「哇」的噴出一口血,突如其來的異變讓他無法繼續追擊。

    咒殺術!

    剛才那一瞬間,夢巫竊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貼身之物發動了咒殺術。

    若是低品武者,此時已命喪當場。

    在高品強者的對戰中,這類干擾幾乎可以分勝出了,勝機就在剎那之間,但夢巫果斷的放棄了這個機會,因為對方是武夫。

    銅皮鐵骨。

    各大體系很討厭武夫,覺得他們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單調,只會施展暴力。還有一個原因:武夫很難殺。

    他們可以失誤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殺不掉他們,只能慢慢磨。

    而你只要失誤一次,他們就會把你的腦漿子打出來。

    可能還會掀起你的天靈蓋,看一眼你的腦子,然後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殺術生效後,夢巫快速撤離,朝遠方逃遁。

    「砰!」他隨後撞在了無形牆壁上。

    「楊千幻!!」夢巫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陣法中,其中六種是困敵之術,你趕緊破陣,後面還有五個陣法等着呢。」楊千幻出現在不遠處,背對着夢巫。

    此情此景,只看背影,任誰都會感慨一聲:世外高人!

    夢巫沒有破陣的機會了,他不是武夫,容錯率太低太低。姜律中殺到,戰魂在剛才的三拳中崩潰,此時的夢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眾所周知,論近身戰,各大體系在武者面前就是弟弟。

    「噗!」

    姜律中一拳打在夢巫臉上,頭顱炸開,紅的白的,碎裂的骨塊四射。

    無頭屍體一下子僵直,隨後緩緩萎頓。

    「混蛋,混蛋....」

    虛幻的身影出現在半空,俯瞰着姜律中和楊千幻,面孔扭曲。

    那是夢巫的元神,高品強者死後,元神能短暫停留數日,更何況在元神領域,巫師僅次於道門。

    「這傢伙該怎麼處理?」楊千幻道。、

    姜律中搖搖頭:「我對元神無可奈何,殺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話,一拳轟殺,但元神比較特殊,免疫拳頭攻擊。震蕩氣機確實能對元神造成傷害,不過效果有限,這個時候,如果夢巫的元神想逃,姜律中一點辦法都沒有。

    楊千幻驕傲的說:「我可以困住他!城裏有一個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辦法煉化這隻鬼。」

    說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轟!

    元神之力肆意奔涌,夢巫自爆了。

    姜律中緩緩扭頭,盯着白衣術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毀了。」

    「......忒心急了。」楊千幻鬱悶道。

    「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你廢話太多,耽誤了時機?」

    「告辭!」

    「楊千幻....」姜律中大喊,但白衣術士已經沒了身影,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許七安犧牲了。

    ........

    深夜,驛站里瀰漫着悲傷的氣氛,明亮的燭光驅散了黑暗,卻照不透人們內心的陰霾。

    現在是子時三刻,重傷的銅鑼們留守在驛站。巡撫大人不在,楊川南也不在,因為他被釋放了。

    巡撫大人親自釋放。

    當模樣狼狽,卻面無表情的張巡撫返回,來到他的面前,問他:願不願意戴罪立功。

    楊川南立刻就答應了,不是因為急於脫罪,而是這一刻,楊都指揮使從這個讀書人眼神里,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風雨。

    楊川南隨即離開驛站,奉命調動衛司軍隊入城,與飛燕軍配合,剿滅了其餘三門的叛軍。

    剿殺叛黨的過程中,朱廣孝和宋廷風身先士卒,大開殺戒,身中數箭,不得不返回驛站養傷。

    接管白帝城後,楊川南和李妙真率軍包圍五城兵馬司,上至正六品「指揮」,下至吏員,盡數緝拿。

    再之後,張巡撫強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級在身的官員,命白衣術士逐一審問,揪出宋長輔逆黨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馬司的官員、吏員,以及俘虜的士卒,共計四百零八人。

    沒有後續的審問,也沒收監,張巡撫獨斷專行,將一干逆黨押至邢台斬首。巡撫有便宜行事之權,但不包括私斬犯官。

    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任何逾越之舉,事後都能用清剿逆黨來解釋。只要張巡撫平定雲州叛亂,朝廷只會嘉獎他。

    邢台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事情還沒結束,按照那位被姜律中一拳爆頭的夢巫的說法,逆黨的計劃是先殺巡撫,再奪白帝城,然後與山匪配合攻陷雲州。

    張巡撫已經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縣,讓當地衛所嚴陣以待,警惕山匪的襲擊。

    李妙真和楊川南積極籌備守城事宜,徵調民兵,搬運、維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敵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沒有見半個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樣沒有回來復命。

    南門,建在城牆上的瓮城裏。

    張巡撫、姜律中、楊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邊議事,姜律中眯着眼,盯着城防圖研究。

    李妙真神色鬱郁,沉默寡言。

    張巡撫掃了他們兩個一眼,最後看向楊川南,虛心求教:「都指揮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變失敗的消息,取消了行動?」

    他是個讀書人,雖也讀過幾年兵法,不過紙上談兵不值一提,在座的兩個武夫,一個道門弟子,都是經驗豐富的悍將級人物。

    楊川南臉色依舊蒼白,胸口隱隱作痛。

    好在他是個將才,修為暫時被廢,但沙場上調兵遣將的能力比個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時候喊我都指揮使大人,沒用的時候一口一個逆黨.....楊川南心裏難免腹誹,表面穩重凝肅,道:

    「多線作戰的話,消息傳遞速度不會那麼快,即使進攻白帝城的軍隊得到消息,但其餘各路兵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說,如果真的如那位夢巫所言,眼下各府郡縣應該已經爆發戰爭。再等一個時辰,如果沒有叛軍進攻白帝城,我們就出兵支援各郡縣。」

    楊川南看向交情甚篤的飛燕女俠,「妙真,你怎麼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問道:「什麼事。」

    楊川南把問題重複一遍,然後關懷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

    李妙真搖搖頭,腦海里又浮現那個年輕銅鑼,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畫面。

    悲壯又淒涼。

    但真正讓李妙真念念不忘的,並非單純的畫面衝擊,而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個她以為好色無恥的男人,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

    在大家瀕臨絕境的時候,在其餘銅鑼選擇吐納療傷的時候,真正站出來的卻是那個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產生的衝擊感,才是最強烈的。

    每次回憶他拄刀而立的畫面,李妙真就有些難過,也許經年之後,回想起今天的這一幕,依舊鮮明深刻。

    「楊千幻呢?」張巡撫問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姜律中說。

    他有些遷怒楊千幻,只要想起三位下屬的犧牲,姜律中便會產生無能狂怒的情緒,憎惡自己,也會遷怒楊千幻。


    儘管楊千幻有過簡潔的解釋。

    自責和悔恨會伴隨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歲月洗滌中解開心結,他才能與自己「相逢一笑」,把過去拋卻。

    「他為什麼來雲州?」張巡撫皺眉。

    姜律中搖頭。

    突然,姜律中耳廓一動,扭頭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隨之扭頭。

    「來了!」姜律中沉聲道。

    眾人當即奔出瓮城,來到城牆上,極目遠眺,看見連綿的火光出現在遠處的黑暗裏,緩緩浮動,宛如一條流淌的河。

    嗚嗚嗚....咚咚咚.....

    號角聲和鼓聲同時響起,迴蕩在寂靜的寒夜裏。

    靠着女牆打瞌睡的士卒,紛紛驚醒,抓起身邊的長矛、弓弩、盾牌等武器,進入作戰狀態。

    李妙真站在牆頭,眯着眼眺望遠處,忽地一凜,喝道:「小心!」

    話音方落,一道銀光破空而來,槍尖在空氣中擦出尖銳的嘯聲。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巔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驚失色,嬌軀緊繃,雲州竟然有這種品級的高手?山匪里有這種品級的強人?

    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大吃一驚,姜律中竟主動迎了上去,不緊不慢的伸手去接銀槍。完全沒有應對強敵該有的嚴肅和警惕。

    更讓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兇悍無匹的銀槍,實則綿軟無力,主動把自己送到姜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這是一杆沉重的銀槍,槍身的銀漆斑駁,透着歲月的滄桑,但槍尖寒光凜凜,血跡未乾。

    比起她手裏的普通銀槍,這桿槍是真正的戰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飛劍,之所以使槍,主要是因為參軍後,得有一件與身份匹配的武器。

    遠處「轟」一聲巨響,一道身影在數百米外躍起,於空中划過高高的弧線,砸在城牆的馬道上。

    此人穿着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繡着一面金鑼,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麼來了。」姜律中既意外又驚喜,將銀槍丟了過去。

    「奉義父之名,赴雲州剿山匪。」楊硯接過長槍,回答的言簡意賅。

    張巡撫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麼,追問道:「魏公與你說了什麼?」

    「義父說雲州山匪會作亂,命我秘密前來。」楊硯說道:

    「我已在數日前秘密掌握雲州各處衛所的兵力,原本打算過段時間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黃昏,有十幾股山匪四處作亂。我剛帶隊剿滅,猜測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趕過來了。

    「在白帝城六十里外,遇到一股兩千人的兵馬,剛殺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槍尖,心說難怪上面還有血跡。

    張巡撫如釋重負,原來我們只是擺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還有部署。

    楊硯目光掃過眾人,在人群里搜羅了一遍,皺眉道:「許七安呢?」

    張巡撫臉色驟然凝固,姜律中眼中的驚喜,漸漸消退。

    楊硯心裏一沉,本就面癱的臉,愈發的冷硬。

    「他......」張巡撫眼睛裏流露出悲傷,道:「他,戰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頭,嘆息一聲。

    咔擦.....楊硯腳下的石磚驟然崩裂,一股股氣機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着這位金鑼的情緒失控了。

    他眸子銳利如刀,常年面癱的臉,罕見的扭曲起來,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怎麼死的。」

    張巡撫把今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楊硯,最後說到許七安為了保護大家,死守不退時,巡撫大人眼睛發紅: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傷六十餘處.....他至死都是站着的,說不退就不退....一諾千金重,一諾千金重啊。」

    姜律中緩緩吐出一口氣,看着張巡撫悲慟的模樣,有些不忍,沉聲道:

    「是我失職,對不起....」

    楊硯手中的長槍毫無徵兆的橫掃,槍桿彎曲,重重的砸在姜律中胸口。

    砰!

    天地間,爆發出洪鐘大呂般的震響。

    姜律中撞碎女牆,拋射了出去。

    楊硯一腳跺塌半個城頭,沖天而起,怒吼聲遙遙迴蕩:「姜律中,你這個廢物,老子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

    驛站里,大廳。

    許七安和三位銀鑼的屍體,停放在大廳正中央,身上蓋着白布。

    許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經扒掉,沾滿血污的臉也清洗乾淨,深夜無眠的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下樓來,搬來兩張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許七安身邊。

    也不說話,就默默坐着,陪着。

    男人的悲傷是沉默的。

    期間,宋廷風說了兩句話:「就當是給你守靈了。」、「來生再做兄弟。」

    朱廣孝說了一句話:「到最後,還是我們兩個人。」

    蠟燭漸漸燒到盡頭,燭淚一滴滴滑落、凝固,在這個悲傷的氣氛中,宋廷風和朱廣孝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沉聲的腳步聲從驛站外傳來,一隊打更人來到驛站,為首的是楊硯,楊金鑼似乎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狼狽不堪。

    身後,跟着他來雲州的幾位銀鑼,宋廷風和朱廣孝都認識。

    許七安也認識,比如曾經一起查過桑泊案的閔山和楊峰,比如......三人的頂頭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時像極了行屍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許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幾步,竟仿佛佈滿了荊棘,踩一腳就會有鑽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開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頭兒。」

    宋廷風和朱廣孝連忙去扶。

    李玉春低頭,看着許七安的臉,說道:「我聽說寧宴戰死了,但怎麼死的,具體過程我還不知道,你倆能給我說說嗎?」

    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頭兒太平靜了。

    宋廷風把事情經過告訴李玉春,後者很安靜的聽完,緩緩點頭,「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銅鑼,好樣的,沒給我丟臉。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當初砍姓朱的那個小雜種。他從來不貪錢,這點比你們倆都好,你們要向他學習。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時經常偷摸着去勾欄聽曲,有人好幾次到我這裏來告狀。」

    他叨叨叨的說着散碎的小事,回憶着以前的點點滴滴。

    大抵還算平靜,這讓宋廷風和朱廣孝鬆了口氣,他們知道頭兒很重視、欣賞許七安,當初因為刀斬銀鑼的事,他都敢當眾削魏公的臉面。

    可是,當他掀起白布,檢查許七安的衣着時,忽然暴跳如雷:

    「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沒對稱啊,衣襟沒對稱啊.....」

    他破口大罵,一副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態,似乎只要這樣,別人就會忽略他眼裏洶湧的淚水。

    「頭兒。」宋廷風喊了一聲。

    「衣襟沒對稱,衣襟沒對稱。」李玉春雙手捧着臉,肩膀不停的顫抖,不停的顫抖.....

    ........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內的府邸,一個人在書房靜坐許久,手邊放着玉石小鏡。

    她幾次想要拿起,告訴大家三號的死訊,但又忍住了。

    就當是最後為他保留一點顏面吧.....李妙真嘆息一聲,還是拿起了玉石小鏡,傳書道:

    【道長,我有事要單獨與你說。】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傳書的悸動驚醒,天地會眾成員心裏非常惱怒,看到二號傳書的內容後,更加惱怒了。

    又來?

    【九:我已經屏蔽其餘人。】

    【二:道長,雲州的事已經平息了。】

    【九:這是好事。】

    【二:我已經知道三號就是許七安。】

    金蓮道長呵呵一笑:【九:這是好事。】

    【二:許七安戰死了。】

    【九:???】

    【二:我會想辦法取回地書碎片,來年開春後,我會離開雲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確定許七安戰死了?】

    【二:嗯。】

    【九:這不可能。】

    【二:道長何出此言?】

    【九:許七安是有大福緣的人,絕非短壽之人。】

    【二:可他確實死了,我親自殮的屍體。】

    金蓮道長問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皺了皺眉:【我趕到時,他已經死去。而且,他還不是煉神境,元神不算強大,受到煞氣和血氣的衝擊,很可能當場便消散了。】

    再說,以她天宗聖女的水準,一具屍體還有沒有生機,她會看不出來?

    金蓮道長許久沒有回覆,過了幾分鐘:【我知道了,地書碎片你不必管。許七安是死是活,我會親自驗證。】

    李妙真揚了揚眉,金蓮道長顯然不相信她的判斷。不過她也沒反駁,消息已經傳達,信或不信,是道長的事。

    不過地書碎片是地宗至寶,李妙真覺得金蓮道長處理的方式太隨意,不夠重視。

    結束屏蔽,一號立即傳書:【二號,是不是雲州的案子結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體情況的話,可以用等價的消息交換。】

    【一:好,沒問題。】

    【二:真正勾結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長輔,東窗事發後,他封鎖白帝城,召集叛軍圍殺張巡撫,雖然失敗,但打更人亦是損失慘重。

    【我們....傳書時常說的那位許七安,犧牲了。】她終究還是沒有公佈許七安就是三號的事實。

    三號再也不會出現了......李妙真心裏補充了一句,有些難過。

    許七安犧牲了?

    天地會內部,反應最激烈的是六號恆遠,其次是四號,不過四號純粹是惋惜人才。

    恆遠和尚不同,他再次體會到了師弟恆慧死去時的悲慟。

    【二:開春之後,我要去一趟京城。一號,我要知道人宗年輕一代所有弟子的情報。】

    一號再也沒有回覆她。

    .......

    雲州現在是一堆爛攤子,白帝城官場大動盪,人心惶惶。

    作為朝廷委派的巡撫,張巡撫是走不了的,他把雲州案的經過,寫成摺子上報朝廷。然後留在雲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達雲州,他才能回京。

    姜律中和楊硯留在雲州剿匪,以及護衛張巡撫的安全。

    但許七安以及三名銀鑼的屍首要運回京城,他們是英雄,不應該埋骨異鄉。寒冬臘月,屍體短期內不會腐爛,但也不能長期留在雲州。

    護送四人屍體回京的任務交給了閔山閔銀鑼。

    李玉春三人決定留在雲州參與剿匪,宣洩無處安放的悲鬱。同時,內心深處,他們不敢帶着許七安的屍體回京,害怕面對他的家人。

    張巡撫為四位犧牲的打更人準備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長時間沒有起身。

    封棺時,張巡撫把四封京城寄來的信,放在了許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這個世界沒有春節,但有一個與春節相似的節日,叫做春祭日。

    這一天,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戶戶都會跟着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會在春祭日歸家,與親人團聚。

    春寒料峭,運河上浮着薄冰,官船緩緩北上,踏上歸途。

    許七安在春祭日甦醒了。

    .......

    ps:昨天月票激增,重返月票榜第4,我很欣喜,感謝大家的支持。嗯,空口說沒誠意,大章奉上,另外,感謝「起點八百萬大雕騎士總教頭」的盟主打賞。

    對了,我還欠着三個盟主加更,「敗筆人生」「沛謙哥」「總教頭」。有空加更哈。這個大章不算加更,是月票榜的感謝。

    我不會嚷嚷着「多少月票加一更」這樣的話,從來沒有,因為感覺這樣會讓你們產生壓力,但如果大家投的月票多了,我會自覺加更的。



第兩百二十六章 春祭日復甦(8000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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