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十丈高身軀四分五裂,他的頭顱化作鎮北王,軀幹化作燭九,雙手化作高品巫師,雙腳化作吉利知古。
四名高品強者沒有一個完好,巨蟒燭九斷了一截尾巴,百丈長的尾巴;吉利知古左半邊身體撕的稀爛,腸子和臟器掛露在外。
高品巫師頭頂的戰魂虛影直接幻滅,他的下半身不見了蹤影,猙獰的傷口血肉蠕動,血光膨脹又收縮,宛如呼吸,試圖修復傷傷勢。
鎮北王身體保存完好,但體表佈滿瓷器般的裂紋,血流不止。
他的氣息衰弱到了極致。
「跑,跑.......」
燭九被嚇破了膽,此人根本不是三品,分明是殘缺的二品。
他們四位不同體系的三品強者合體,爆發出的氣機已經觸摸到二品的門檻,可依舊打不過他。
這說明什麼?
對方完整狀態下,是貨真價實的二品,所以,他吞噬血丹後,修復了部分傷勢,彌補了殘缺,這才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這和他們本質上是不同的,他們四人以數量彌補質量,可對方其實是真正的二品,是在這個可怕領域裏的強者。
巨蟒瘋狂扭動殘軀,扭出了這輩子巔峰頻率,朝着那面殘缺的城牆游去。
吉利知古比牠更早一步逃亡,太可怕了,這個神秘強者太可怕了,剛才有一剎那,吉利知古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和死去父親一樣的威壓。
那是二品強者的威壓。
赤紅巨蟒扭動身軀,發出轟隆的巨響,蠻獸過境一般,只不過這條可怕的巨獸豎眼充滿了恐懼,一心只想逃走。
青色巨人不顧狂奔中震落的內臟,朝另一個方向逃去。
城頭,青顏部的蠻子,妖族大軍嚇破了膽,紛紛躍下城牆,倉皇逃竄。
首領都敗了,現在不走,遲了小命就沒了。
高品巫師雙手捏訣,尖嘯一聲,一道虛幻的黑影自冥冥虛空中降落,是一隻巨大的禽類,展翼數十米。
禽類戰魂。
它卷着高品巫師扶搖直上,朝東北方向飛去。
同時,身為靈慧境的巫師,腦海里閃過一系列的應對措施,如果對方率先阻擊自己,會從哪個角度出手,出拳時,攻擊落在何處等等。
他維持制定了許多自保手段,務必讓自己不被當場轟殺。
當然,以靈慧境巫師的能力,他知道神秘高手追擊自己的可能性不高,因為對方的目標是鎮北王。
必定優先對付鎮北王,而後是吉利知古,其次才是自己和燭九二選一。
他逃生的幾率極大。
漆黑法相一寸寸縮小,恢復等人身高,但十二雙手臂和後腦的火焰光環仍在。
「鎮北王,血債血償。」
許七安一步跨出,握拳,擺臂後拉,捶爆空氣。
鎮北王的身軀四分五裂,一塊塊散落,鮮血濺了一地。
肉塊隨後變成一團扭曲的蠕蟲,散發惡臭。
而他的身影,出現在百丈之外,御空逃竄。
替身蠱!
天蠱部的保命手段,將蠱養在體內,平日裏吸取宿主的生機和氣血,與宿主同化,生死關頭,可以替宿主擋災。
此蠱只需求來蠱種,植入體內便可,誰都可以用。
鎮北王身為大奉親王,自保的手段還是有的。
「你逃不掉。」許七安怒吼道。
神殊和尚配合着追擊,短暫奪回話語權,朗聲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御空中的鎮北王身軀一僵,脖子動了動,似乎想回頭,剎那後,他擺脫了佛門戒律的影響,繼續逃走。
趁着對方凝滯的瞬間,許七安追趕到了他身後,十二雙同時轟出,打出空氣爆炸的效果。
關鍵時刻,鎮北王身軀炸出一團血霧,潛力爆發,硬生生推着他側向挪移,避開致命的拳頭。
「回來!」
十二雙手同時展開,氣機鎖定,猛的一拽,把鎮北王抓了回來。十二雙手握住了鎮北王的頭顱、手臂、雙腿。
這一刻,城頭上,一雙雙目光眺望着此處,望着命懸一線的鎮北王。
沒有人說話。
場面寂靜的可怕。
鎮北王體內,一股股精純的氣血溢出,十二雙手臂,就如同二十四個黑洞,瘋狂榨取他的生命精華。
「我雖不知道你為何能用鎮國劍,但你並非大奉皇室之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與你何干?」
感受到生命精華的流逝,這位大奉第一武夫終於露出了絕望之色。
如果是監正要殺他,他可以理解。朝堂文官們彈劾他,也可以理解。
可此人既不是大奉人士,同是自身亦非善類,魔焰滔天,竟為了整個楚州城的百姓,要置他於死地。
「那我殺你,又與你何干?」
許七安冷笑道:「你心中沒有正義,你崇尚弱肉強食的規則,那我今天就替三十八萬生靈告訴你一件事。」
頓了頓,他表情不屑,道:「其實,你何嘗不是螻蟻。」
「不!」
鎮北王發出絕望的咆哮,如猛獸死前的哀嚎。
屠城是他最得意的謀劃之一,煉血丹漲修為,同時請君入甕,以鎮國劍殺吉利知古和燭九。
一旦成功,世上只會記得他的豐功偉績,歌頌讚揚。誰會記得那三十八萬條冤魂?
一座城換兩名外族三品高手,換大奉出一位二品,他們死得其所。
可正是這個最得意的謀劃,最終害了他。
鎮北王的吼聲夏然而止,血肉猥瑣乾癟,變成一具乾屍。
許七安用力一撕,把他的腦袋和四肢撕了下來,隨手丟棄。
這一撕,撕碎的是一位親王,一位巔峰武夫半個甲子的錦繡年華。
塞北的風吹在身上,吹開了心裏的陰霾,他只覺念頭通達,問心無愧。
李妙真發現血屠三千里案,初時,許七安只在心裏覺得沉重,卻沒有太深刻的感受。畢竟是遠在天邊的事。
隨後,他奉命前往楚州,調查此案,他便決定要管。
隨着一步步揭開真相,意識到鎮北王的暴行,那晚,看見布政使鄭興懷的記憶,他便已打定主意。
一定要破壞鎮北王的謀劃,阻止他,懲罰他。
既為那三十八萬無辜生命,也是為他自己的信念。若是忍氣吞聲,畏縮不前,這件事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心結。
我管不了天下事,但我能管眼前事。
城頭上,兩萬多名北境士卒,數百名江湖武夫,他們看見那道背生二十四臂的身影,收斂了凶狂氣息,朝着下方的楚州城,深深作揖。
見到這一幕,劉御史忽然老淚縱橫,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大理寺丞紅着眼圈,認真嚴謹的整理衣冠,以讀書人最真誠的姿態,朝空中那人作揖。
楊硯深深的看着遠處,抱拳。
陳捕頭抱拳。
百夫長陳驍抱頭。
兩萬多士卒齊抱拳。
他拜亡死於城中的百姓,城頭上,兩萬多人拜他。
...........
鎮北王死後,北境的勢力就失衡了,我得再殺一個三品.........許七安在心裏溝通神殊大師。
「兩炷香時間.......我就要進入沉睡了.......你想好殺誰了麼。」神殊和尚的聲音透着無與倫比的疲憊。
剛才若非吸收了鎮北王的生命精華,神殊這會兒已經陷入沉睡。
二十四臂法相的戰力直達二品,而神殊只是一條手臂,潛能壓榨巨大,這個法相秘法不是他這條斷臂能施展的。
「吉利知古。」
許七安沒有絲毫猶豫的做出選擇。
北方妖族大部分疆土與巫神教接壤,雙方矛盾非常激烈,燭九可以留着與巫神教糾纏,相互牽制。
吉利知古必須要死。
蠻族對大奉北境荼毒最深。
做出選擇後,神殊和尚御空而去,循着氣息,追蹤吉利知古。
...........
雲端之上,大笑聲響起,白衣術士笑的前俯後仰,笑的酣暢淋漓。
「鎮北王死了,終於死了,死的好啊。」白衣術士拍掌稱快。
這時,銀鈴般的嬌笑聲傳來,白裙女子踩着雲彩,扭動腰肢緩緩而來,煙視媚行。
她容貌絕美,菱形小嘴紅潤誘人,透着光澤;一雙勾人的狐媚子眼,顧盼生輝;瓊鼻俊挺,眉毛又長又直。
這些精緻的五官勾勒在一張尖俏的瓜子臉上,讓人不自覺的想到「紅顏禍水」四個字。
兼之系帶勾勒出蜂腰,胸脯撐的鼓脹脹,身材比例極好。
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找不到她身上的瑕疵。
「殺鎮北王是你謀劃中的一環?」白裙女子笑着問道。
「你想知道?」
白衣術士頓住笑容,淡淡的看着她:「不如咱們換一換情報.......你認識那人?」
白裙女子頷首:「認識。」
白衣術士沉吟道:「他就是佛門使團要找的那個魔僧。」
「他是一個可敬的人。」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白裙女子促狹笑道:「你猜。」
白衣術士不答,氣定神閒。
她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很尊敬他。」
說完,白裙女子看着術士,嗓音軟濡:「該你啦。」
白衣術士負手而立,俯瞰萬里河山,語氣里透着一切盡在掌控的自信,緩緩道:
「我只告訴你兩件事:一,是我蠱惑元景帝修仙;二,鎮北王一死,監正再難擋住滾滾大勢。至於其中緣由和細節,我就不說了。」
這時,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遠處,一道人影御劍而來,對兩人視而不見。
「這一代的天宗聖女資質不錯,有望三品,甚至衝擊二品。」白裙女子點評道,並未掩飾自己的聲音。
白衣術士「呵呵」笑道:「於我等而言,未來兩年內,最值得期待的盛事就是天人之爭。」
...........
等許七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城頭慢慢響起一些聲音,這些聲音最後匯聚成河流,變的嘈雜混亂。
鎮北王死了,楚州城化作廢墟,北境群龍無首,存活下來的兩萬多士卒陷入巨大的迷茫里。
楊硯注意到了士兵的異常,氣沉丹田,喝道:「眾將士聽令,本官乃金鑼楊硯,本次使團主辦官。
「如今鎮北王已死,本官接受楚州城一切軍政要務,速下城頭,在城外聚集。」
士卒們頓時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的離開殘破的牆頭,群聚在城外的空地上。
楊硯少年時代,追隨在魏淵身邊,參加過山海關戰役,領軍的經驗還在,很快就安撫好將士,維持住了秩序。
恰好此時,李妙真御劍而來,停在楚州城上空。
此時天色已經青冥,再過幾刻鐘,天就徹底黯下來。
她俯瞰着化作廢墟,滿目瘡痍的楚州城,心說我還是來晚了,楚州城已破,看這架勢,剛剛城中發生過高品武夫的戰鬥。
李妙真粗略的掃了一眼廢墟,而後轉頭望向城外聚集的軍隊。
這不合理.......有過豐富軍旅生涯的白馬銀槍小女將,一下子判斷出情況不對勁,按理說,這般激烈的戰鬥,必定廝殺慘烈。
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士兵存活。
「楊金鑼,楚州城發生何事?鎮北王.......人呢?」
李妙真駕馭飛劍,懸在楊硯等人不遠處的低空。
楊硯早就看到她了,兩人在雲州剿匪時,有過交集,勉強算有交情。只是面癱武痴性格古板,即使見到熟人,頂多是目光交接時微微頷首,不會刻意出聲招呼。
聞言,大理寺丞等人表情古怪起來。
楊硯解釋道:「鎮北王屠城,被殺了。」
........李妙真臉色僵硬,怔怔的看着他。
楊硯點了點頭,表示事情就是這樣。
你這算什麼解釋,你這是在吊人胃口吧,要不是知道你性格本就如此,我現在就撩袖子揍你了,哦,我打不過四品巔峰的武夫,那沒事了.........李妙真心裏嘀咕。
大理寺丞咳嗽一聲,補充道:「黃昏時,北方妖蠻兩族大軍聯手攻城,青顏部首領吉利知古,妖族首領燭九,為爭奪血丹而來。
「而血丹,是鎮北王屠了楚州城三十八萬人口煉製而成。鎮北王為一己之私,殺戮竟將整座城屠戮一空。」
說到這裏,大理寺丞露出沉痛之色,然後,他看見李妙真一臉淡定,沒有一絲一毫的震驚。
「你,看起來不以為然?」大理寺丞就有些生氣。
「我早就知道了,但後面的事不知道,你繼續說。」李妙真道。
「.......好,」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把發生在城中的戰鬥,參戰的高手數量等細節,詳細告訴李妙真。
英姿颯爽,作女軍人打扮的天宗聖女,整個人愣在那裏。
鎮北王屠城她是知道的,巫神教高品巫師的參與,也不能讓她驚訝,畢竟許七安已經分析過了,鎮北王背後還有其他體系的高品相助,現在只覺得果然如此。
但李妙真萬萬沒想到,這一戰里,竟然還有入魔的地宗道首、鎮國劍、神秘女子以及那位橫掃全場的高手的參與。
難道不是鎮北王為一己私慾屠城,然後引來妖蠻兩族的反撲嗎。
為什麼還有這些高手參與,關係太錯綜複雜了吧,我需要冷靜下來分析一波,不,我需要許七安.........李妙真有些慚愧的心想。
「李道長是如何知道鎮北王屠城?」
讀書人心思細膩,劉御史拱手問道。
經他提醒,李妙真柳眉倒豎,踩着飛劍升空,在兩萬士卒中盤繞,喝道:
「楊金鑼,立刻擒拿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鎮北王是屠城的罪魁禍首,他則是鎮北王的屠刀。當日正是此人率軍屠城。」
「什麼?!」
不止是楊硯,大理寺丞等人臉色一變。
來不及多問細節,當即配合李妙真搜尋闕永修,但找遍軍隊,找遍城池廢墟,沒有找到闕永修。
他已經逃了。
或許是趁着蠻族潰散時一起溜了,或許是目睹鎮北王身亡後,悄悄潛逃。
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戰場,在不知道闕永修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情況下,又有誰會過多的關注他?
不僅是他,鎮北王的密探也早已暗中潛逃。
眾人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大理寺丞沉聲道:「多謝李道長提醒,若不是你,我們極可能忽略了此賊,讓他逍遙法外。待使團回京後,我便上書彈劾,發佈通緝令,捉拿此獠。」
劉御史極為激動:「沒錯,闕永修是淮王死黨,淮王要想在楚州城瞞天過海,少不了此獠的幫助。多謝李道長提醒,請受本官一拜。」
李妙真不愧是飛燕女俠,能力出眾,她應該是聽說了血屠三千里案,或蠻族侵擾邊關,這才千里迢迢趕來楚州..........相比起她,我們直到今日揭開一切,才知道真相,實在慚愧........使團眾人感激之餘,心裏難免升起慚愧的情緒。
使團人數眾多,有四品金鑼楊硯,有經驗豐富的刑部總捕頭,更有傳奇人物許七安暗中調查,結果來楚州這麼久,一無所獲。
陳捕頭抱拳:「李道長,闕永修是開國功臣之後,一等公爵,兼楚州都指揮使,位高權重,哪怕在京城,職位、身份比他高的也屈指可數。
「鎮北王屠城,有數萬士卒眾目睽睽,可為人證。但闕永修........請李道長明示,您是如何查處此案?」
大理寺丞、兩名御史紛紛看向李妙真。
性格寡淡,對其他事缺少熱情的楊硯,也罕見的露出求知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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