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苑。
「打退賊兵一人賞十貫!」
臨危受命接替王鼎的新任開封府尹燕瑛聲嘶力竭地嚎叫着。
只不過是站在盾牆後面。
而在他前面是無數陷入驚恐和混亂中的士兵,隆隆戰鼓聲中他們尖叫着,毫無目的地擁擠着,向着後面督戰的官員哀求着……
雖然敵人還遠着呢!
那輛代表着死亡恐怖的馬車距離得半里呢,而且這些士兵前面還橫着一道土堤,土堤上還有木柵,而土堤另一邊還有一丈寬的壕溝,這就是他們的街壘防禦工事。就在以楊豐為首的叛亂分子在北邊搶掠時候,由燕瑛和殿前副都指揮使王宗濋,庫部郎中張克戩率領的京城禁軍,以這種方式建立起了一道橫斷東城區的防線。
這是張克戩設計的。
他這個掌管武庫的庫部郎中是自請參戰。
然後他指揮着徵集的禁軍在迎春苑北邊,以這條東西大街為防線,挖壕溝切斷所有南北向街道,用挖壕溝的泥土在這邊堆土堤,土堤上豎起木柵隔斷南北。
核心是這裏。
南北向的陳州門大街與這條東西街的十字路口。
而南邊是迎春苑。
這座後周和宋初的御苑,現在已經變成了富國倉,不過民間依然習慣稱迎春苑或者東御苑,但真正的東御苑已經移到外城牆外面,而且改名宜春苑,現在這裏就是南路平叛軍的指揮部。
北路是譚稹指揮,以五丈河為防線的。
西邊就是內城牆。
核心是舊曹門,高俅親自坐鎮。
那裏也是防禦重點,現在朝廷最擔心的是楊豐強攻舊曹門,一旦讓他們闖進內城,那可是直接就奔着艮岳了,艮岳的南牆就在舊曹門內向北不到一里路。此時城內的平叛總指揮是鄭居中,畢竟此時京城裏樞密院他是老大,他猜的也是楊豐攻破舊曹門直接威脅艮岳……
當然,他就算知道楊豐不會進攻舊曹門,也必須以那裏為核心,精兵強將都放在那裏。
大畫家才是最重要的。
或者說讓大畫家知道他知道大畫家是最重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呃,忠臣就得這樣。
然而現在楊豐卻南下了,輪到駐守南線的燕府尹倒霉了。
「都別跑,臨陣脫逃者斬,打退賊兵者一人賞二十貫!」
燕瑛加價。
但此時他自己卻在哆嗦。
筆直寬闊的大街上,那輛馬車正伴着鼓聲全速向前,車上那拄着陌刀的身影逐漸清晰,這個全身都被鐵甲籠罩的身影恍如惡魔。
「放!」
他旁邊響起吼聲。
他愕然轉頭,然後就看見張克戩面前一具床弩驟然射出巨箭。
「都別跑,射死他!」
他尖叫着。
長矛般的鐵羽箭帶着破空的呼嘯,也帶着燕瑛甚至他身旁所有官員們的希望,瞬間掠過了筆直的長街,如有神助般正中一匹駕車的馬。這匹馬緊接着栽倒悲鳴,整個馬車也倒下,這一幕讓官員們一片歡呼,但那個身影也在他們歡呼中騰空而起。
「接着射,射死他賞萬貫!」
燕瑛發瘋一樣尖叫着。
那身影落地瞬間,就拖着巨型陌刀開始了狂奔。
「放!」
張克戩吼道。
另兩具床弩同時射出巨箭。
但也就在同時,對面怪物突然折向一旁,兩支箭全部落空,緊接着那怪物又折向了另一邊,他就像個躲避獵狗的野兔般,在街道兩邊以極快的速度不斷折返向前。
「神臂弓,放!」
張克戩吼道。
然而前方的神臂弓手卻驚恐尖叫着掉頭逃跑。
「一百貫!」
燕瑛用哭腔尖叫着。
五個原本也想逃跑的神臂弓手終於猶豫了一下,緊接着開始瞄準,然後距離還有二十多丈,他們就驚慌地射出弩箭,倒是有一支正中,但卻絲毫沒有阻擋怪物的向前。
五名神臂弓手尖叫着,拋棄他們的武器掉頭就跑。
燕瑛同樣毫不猶豫逃跑。
然後另一邊的王宗濋也逃跑,其他官員將領們也逃跑,正在裝填的床弩手也逃跑……
防線瞬間崩潰。
唯一沒跑的張克戩,站在那裏悲憤地看着身旁,看着那些不顧一切跑向身後的官員將領士兵們,可憐對面就一個人在衝鋒啊,那怪物後面的確有跟隨的,但因為他實在太快,後面那些根本就沒有跟上,最近的也得拉開百步距離啊。
然後這邊上上下下近千人連這一個人都不敢迎戰啊!
「老夫羞與爾等同列!」
張克戩回頭看着無數的背影,悲憤地怒吼一聲。
緊接着他拔出寶劍,但就在他轉身的同時那怪物到了壕溝外,下一刻再次騰空而起,手中巨型陌刀劃出一道弧光,在木柵上斜斬而過,然後那反射夕陽血色的身影,撞着向後倒下的木柵落在了土堤這邊。
張克戩雙手舉着寶劍孤零零地沖向了他……
下一刻那陌刀出現在肩頭。
然後巨大的力量讓他雙腿一軟,直接撲倒在地上。
「不自量力!」
一個聲音喝道。
然後張克戩就暈了過去。
「這個人似乎有些面善啊!」
王躍看着被自己一陌刀拍暈了的張克戩說道。
他兩旁那些沒來得及跑遠的禁軍士兵們逡巡不前,幾個官員還在後面催促士兵們射他,但很顯然那些士兵們並沒這意圖,實際上他們很明顯就是故意不抵抗的。雖然這些京城禁軍的確戰鬥力為零,但也還不至於上千人面對一人不戰而逃,這一天時間裏,他們可都是在這裏眼看着對面那些傢伙是如何狂歡的,估計早就已經在抓耳撓腮地等待這個機會了。
「都看什麼?該抄家抄家去,都傻了是怎麼着,難道連抄家這種事情都不懂?還得讓別人教你們?還是你們不喜歡金銀珠寶?」
王躍說道。
那些士兵們面面相覷。
「別聽他妖言惑眾,汝等皆大宋禁軍,世代忠良,豈能與這些賊骨頭同流合污!」
他們後面一個官員跳着腳高喊。
「那就是不想要了,你們不要他們可要了!」
王躍一指身後說道。
他身後史進第一個跳過壕溝,然後那些跟隨他的禁軍們歡呼着蜂擁而至,就像一群衝進羊圈的餓狼般,都瞪着發綠的目光,看着南邊無數的豪門府邸。
「那邊,那邊是大將軍府!」
一個本地的禁軍士兵用顫抖的聲音尖叫着。
這喊聲儼然一種刺激。
那些正在掙扎中的禁軍,瞬間亂了起來,那官員一看不好,嚇得趕緊扭頭想跑,不過他跑的時候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估計是威脅要嚴懲這些士兵之類,他後面一個禁軍士兵臉色一變,本能般一錐槍捅進了他後背。
那官員愕然回頭看着他,明顯不相信這些賊配軍敢殺自己,他還伸出手指似乎要說什麼。
那士兵猛然拔出了錐槍。
那官員慘叫着倒下,在地上抽搐着眼看着就咽氣了。
而那士兵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這個死狗一樣的傢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殺了他,殺了一個過去高高在上,自己只能趴在其腳下顫抖的官員,或者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官員殺起來居然如此輕而易舉。
一槍捅過去就行了!
自己為什麼過去就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呢?
自己還可以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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