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是火燒雲,連綿成片,瞧人叫人心中溫暖,似乎就應該那樣停止,永遠不動才好。
餘暉之下,人和樹木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晃動中交匯又分離。
兩個雙胞胎小女娃兒分別被母親和姐姐拉着,邁動小短腿,一道道沾灰的臉卻掩蓋不住大眼睛的明亮。
她們踩着影子走,看其他超越過去的人,又看腳下的路,好像要記住些什麼,又留不下任何回憶。
聽到母親的話,兩個大的丫頭突然間有了力氣。
噠噠的馬蹄聲從前面的路上傳來,聽着動靜,速度不快,只是一時間分辨不出有幾匹馬。
等稍微離得近了,仔細觀察,才知道十匹馬,五個人,一人兩匹馬,馬長得又高又大,瞧着絕對不是幹活的馬。
「我等乃……我們是左千牛衛,你們路上有沒有被人欺負?說出來,我們立即處置。」
過來的五個人中最前面的大喊,馬高人也壯,看着很威武。
這一撥走在一起的四十多個人互相看看,又對着馬上的人搖頭。
「沒有,十里一驛,大家聚堆兒走。」
「陛下到洛陽了嗎?我們要去那裏。」
「李東主跟陛下在一起是不是?那裏有活兒乾沒?」
「咱們過去有住的地方吧?有搭草棚的地方就行。」
路上的人紛紛打聽起來,他們最關心這個。
「陛下和李大夫到了,正在找地方建房子,李大夫想是會給安排活計。」
千牛衛的人倒是不隱瞞,他們被派過來到河南府周圍的地方巡邏,第一職責就是保護到河南府的人。
他們不查戶籍和公驗,人到地方後,有專門的人手負責統計。
逃戶確定了,沒有什麼通緝的情況,直接給洛陽籍貫。
他說話的時候觀察眾人的表情和神色,有刻意躲避的,再仔細盤問。
還好,眾人面色坦然,並無慌張的。
他翻身下馬,伸手進兜里,掏出來一把麥芽糖,努力地擠出笑容,給孩子們發。
婦人帶的孩子,兩個大的一人發三塊,小的一人兩塊。
「吃一塊,不准全留着。」他對兩個『大』丫頭說。
兩個女孩看一眼母親,剝開毛邊紙,取出帶糯米紙的麥芽糖塞嘴裏。
兩個小的也用小手剝糖紙,把一塊糖放嘴裏,仰頭露出小酒窩,大眼睛眯成月牙。
其他隊伍里的孩子跟着領糖吃,其他的大人則不管。
千牛衛的人上馬,繼續前行,還沒到河南府的邊緣,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守在那裏的驛站中。
「娘,給你。」大丫頭把剩下來的兩塊糖中的一塊剝開。
「娘不愛吃,吃完了口渴,你收着,把老三老四的糖也收着。」婦人搖頭。
「就是給娘吃的,他給的時候故意多給,其他人家的孩子,專門留出來。
看那個孩子,他跟爹娘在一起,給他四塊糖,當場一吃塊,剩下三塊,一人一塊。」
大丫頭機靈着呢,通過給糖便猜出來對方的目的。
「娘真不吃。」婦人還是搖頭。
二丫頭搶過姐姐手上剝開的糖,跑到母親身邊,使勁伸胳膊。
「娘你吃,爹死了,你沒生兒子,大父和大母不要我們,把田產給了大伯和三叔,我們以後賺到錢,不認他們。」
「瞎說什麼?」婦人瞪眼,眼圈卻紅了。
「沒瞎說,我知道,我全知道。」二丫頭眼淚掉下來。
「娘吃,再走走就到驛站了,去洛陽找活兒做。」
婦人張嘴吃糖,給女兒抹眼淚,又給自己抹眼淚。
『噠噠』的馬蹄聲從後面又響起來,一個千牛衛的人回來。
「小孩子裝進馬旁邊的筐里,快走,別耽誤工夫。」他帶回來六匹馬。
他下馬把一個個孩子放進馬旁邊裝東西的筐里,大丫頭和二丫頭也被裝進去。
他一隻手抓住兩個小丫頭的後脖領子,另一隻手往馬背上一按,身體騰空,聞聞地落到馬背上。
兩個小傢伙還發呆呢,就被他分成一手一個,胳膊挽住。
「走嘍!」他根本不碰韁繩,馬就向前走去。
兩個小傢伙嘴裏含着糖,想出聲又怕糖掉出來,結果口水流下來了。
沒有小孩子的影響,隊伍速度加快,一刻鐘左右到前面的驛站。
孩子們被放下來,千牛衛的人帶上馬又離去。
雙胞胎小傢伙居然還沒把糖吃完,又想說話,口水流得更多。
「別說話,吃糖!」大丫頭給妹妹擦口水。
噠噠噠的馬蹄聲再一次響起,從前面而來,依舊是五個人十匹馬。
「我們是右金吾衛的人,大家來的路上有沒有被欺負?」領頭的人在馬上大喊。
百姓們再次搖頭。
「剛才過去了左千牛衛的,還幫我們把孩子用馬帶過來。」
「他們沒欺負我們,給我們孩子糖吃呢還。」
「你們都出來了,陛下誰保護?」
「羽林飛騎是不是在守着陛下?」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趕路的疲勞好似瞬間消散。
「沒問千牛衛,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欺負人,大家進驛站休息吧。」
右金吾衛的人全下馬,找地方拴馬,其實不用拴,放進馬廄里,矮柵欄一推,馬就呆在裏面。
柵欄根本攔不住馬,馬輕易便跳出去。
馬養得好,懂事兒、聽話,知道這個意思,進來關門就不能出去啦!
除非晚上你們不給我送吃的,我才出去找你們,不亂跑的。
「你們不走啊?」大丫頭發現情況。
「兩驛一伍,他們過去那邊正好兩驛,我們負責這個驛和北邊的一驛,安心歇息吧。」
金吾衛的人笑着回答,儘量讓自己和藹、可親。
「好哦!」大小頭和二丫頭同時歡呼,兩個小的咯咯笑,她倆終於把最後一點糖咽下去了。
驛站的亭長和驛卒拿出來湯和黑麵包片,還有自己采野菜製作的鹹菜招待眾人。
過來的人不先吃東西,安置好大通鋪,男女分開,幫忙打掃衛生。
把驛站收拾利索,才在高挑的煤油燈微弱的光下吃飯。
金吾衛吃的東西比他們好,一個人先匆匆吃完,拿着武器站在驛站外面。
他倒不是一動不動,他溜達,站時間長了反應速度慢,太過勞累。
走累了他還得找地方坐着休息,保持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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