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鎮的人都把那女屍視為不詳,這下葬的地方自然不可能離鳳凰鎮太近。
據張家人說,大先生是把屍體葬在了山川最高處的一個開闊地方,遠離水汽地氣,等於遠離禍根,這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沒了根,就沒有養屍之禍。
而且這開闊地方一藏不了風,二留不住水,三天天太陽暴曬,最適合鎮屍化煞了。
就是深山老林,月寒鳥涼,夜裏的走山路着實不好走。
「小兄弟快要下雨了。」舉着火把緊跟在晉安身後的老道士,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晉安問老道士怎麼知道的?
老道士嘿嘿得意一笑:「小兄弟你忘啦,老道我有老寒腿,比找四海海龍王借雨,找雨師祈雨還靈驗。只要這老寒腿一疼,老道我就知道要下雨了。」
晉安無語看着老道士:「你還挺洋洋得意的啊。」
自從天地異象,晝短夜長,天干地支紊亂後,這夜間時間變漫長了許多,今晚發生這麼多事,兩人翻山越嶺爬到山頂處時,頭頂依舊是烏雲蓋頂不見天亮。
沙沙沙
山頂並無高山,只有一些矮小灌木叢在漆黑夜色下如鬼招手般不斷搖晃,在好似連山頂的風都成了鬼氣森森的黑煞旋風,帶着尖銳嘶嘯聲。
「小兄弟起風了,天上烏雲蓋月,不見星宿神君,看來離下雨不遠了。」老道士抬頭看了眼夜空,神色鄭重說道……
淅淅瀝瀝,天上掉下冰涼雨滴,老道士的嘴巴真是比曹操還快。
山頂被鳳凰鎮鎮民視為不詳,荒草叢生,那座墓地早已經被鎮民重新填埋上,然而那些村民本事平平,並不懂風水學,雖然給墓地重新填土上卻沒有找平,墓地光禿禿的土層積了一窪雨水。
那雨水也不知積攢了多少天,漂浮着不少枯葉,蛛網,蚊子卵,在火把照耀下漆黑如墨看不見底。
尋常人看到這裏不會想太多,只會覺得鳳凰鎮鎮民出於內心恐懼,以致這裏一直荒廢沒人來過,認為很正常。但老道士和晉安看到這個場面,卻是眉頭一擰。
「蜻蜓點水本是上佳吉穴,能興旺子孫,富貴後世,但是這裏的水不是生機勃勃的活山泉,而是無根之水落到地上的死水,把吉穴變成死穴,非但不能帶來好運反而易招諸邪!」
老道士臉上神色越發鄭重:「要知男女老少墳,只有草木才知音,要知何因死的人,草木也能定分明,要知宅主富與貧,墳地山水自分明,新舊草木墳中生,陰陽草木定是真,少者草在東邊長,老者草在西邊生,東邊草高男家發,西邊草高女家興,墳上萬物生土堆,先富後貧子孫虧,左邊東來右邊西,坐南朝北四位取,左邊草高是男墳,右邊草高葬女人。男墳長草直上生,女墳草生亂紛紛。」
既然都已經來了,兩人也不是磨嘰的人,拿出隨身攜帶的鋤頭、鐵鏟,開始挖墳。
挖墳首要三件事,點香燭,放貢品,燒紙錢。
兩人事先並不知道這居然是個豎葬,當挖到豎放的棺材頭,兩人下意識停下動作。
「這一路走來還真是諸事不順,怎麼還是個豎葬?」
「看來那大先生的確做事謹慎,知道橫死的人最忌諱棺材落地,於是用豎葬來散去煞氣。」
有關豎葬的事張家人並未提起,也許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久,畢竟已有半年,所以遺忘了,也有可能是覺得豎葬橫葬都一樣,就沒有提及。
「豎葬墳,死水穴,散陰不成反聚陰,這是大凶之地啊!如果心有怨氣的人葬在這裏,不出一個月,必定起屍傷人!」老道士表情嚴肅看向晉安,讓晉安做決定。
「挖。」
晉安的回答只有簡單一個字。
他環視一圈周圍,找到些當初下葬的滑車工具,只是木製工具維護不當老化得快,有一些滑輪、短軸、繩索都已經無法使用,看來還得靠最原始的工具!力了!
靠人力了!
兩人先是刨深的豎葬坑,然後晉安雙手捧住棺材,一聲起,成功抬出棺材。
砰!
一聲沉悶落地聲,棺材重重落地。
晉安掌心托舉,乾淨利索拍開棺材蓋,結果棺材裏頭是空的。
「要知男女老少墳,只有草木才知音。要知何因死的人,草木也能定分明。要知宅主富與貧,墳地山水自分明。新舊草木墳中生,陰陽草木定是真。少者草在東邊長,老者草在西邊生。東邊草高男家發,西邊草高女家興。墳上萬物生土堆,先富後貧子孫虧。左邊東來右邊西,坐南朝北四位取。左邊草高是男墳,右邊草高葬女人。男墳長草直上生,女墳草生亂紛紛…墳上無草枯骨頭,墳崩定葬黃腫人,墳堆上草下無草,定是癆病和孤老。墳山前孔服毒死,地生卷皮服毒人。上尖下尖中間大,定是黃腫亂死人。」
老道士先是念了句風水順口溜,然後說道:「看來張家人沒有說錯,這墳頭別說喜陰的毒草了,連根雜草都沒有,棺材裏里的屍體果然不見了。」
老道士剛才念的這句順口溜叫《入墳斷口訣》,是陰陽風水一脈的入門口訣,可通過墳前風水走向,斷出這墳中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正常死的還是喊冤枉死的,是服毒死的還是得黃腫病肺癆病死的。
雖然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走了這麼遠的山路,只挖到個空棺,晉安還是心有不甘的皺起眉頭。
「看來我們還得要到鳳凰鎮找線索。」正當晉安打算燒了棺材,毀了這座凶墓時,老道士忽然讓晉安等等。
老道士拿起鐵鏟從棺材板撬下一塊木片,然後才讓晉安燒毀棺材。
「鄭家找來的那頭烏雲踏雪,胸懷明月黑犬可是個看家護院的上上乘好犬,這棺材曾經葬過人,又一直密封於土下,興許還能殘留些氣味,狗可通靈,不僅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也能嗅到常人嗅不出來的陰恨怨煞之氣。」老道士解釋說道。
晉安給老道士豎起顆大拇指,是在誇他辦事靠譜,接着用火毒內氣燒了棺材,田平了墓地。
山路雨紛紛,泥路欲斷魂。
縱然是天干地支反常,晝短夜長,兩人這一來一回,回到鳳凰鎮時也已經天亮。
風塵僕僕的兩人剛要入鎮,意外看到一夜不見的宋家兩兄弟正一臉焦急的在鎮口徘徊。
這對兄弟一看到晉安和老道士,立刻着急跑來,原來,鳳凰鎮又誤入新人了,但這次的新人有點不同,是鄞縣衙門來人,來的是催稅的戶房胥吏和幾個隨行衙役。
在康定國地方百姓納稅,是採用民收民解的方法,比如一村的人納稅納糧給地方里正,一鎮的人納稅納糧給地方鎮長,然後再統一上交給縣衙。
但是事情就出在鳳凰鎮這半年來只進不出,一直沒有上交賦稅,地方不按時上交賦稅可是大罪,鄞縣衙門不敢耽誤,立刻派人來催繳。
鳳凰鎮現在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一幫行禽獸事的瘋子!
這群官老爺的身子骨可嬌貴着呢,要是不吃那些蟲子蜈蚣蛤蟆啥的,誰敢保證那些鳳凰鎮鎮民會不會急眼了改吃人?
這半年來肯定有外人進入過鳳凰鎮,可看看現在的鳳凰鎮,一個外人都看不到,誰又能說得清這些外人去了哪裏?
現在那幾個衙門來人,正在義莊裏被其他人拖延着,一直在等晉安和老道士回來後給個主意。
晉安皺眉,這的確是個大麻煩,不管什麼事一旦牽扯到跟官府有關,簡單的事複雜化,複雜的事能變成大麻煩。
「這事我們知道了,你們暫時先穩住他們,我和老道士會在今天就把事情解決。」
晉安留下張口預言的宋家兩兄弟,他和老道士又殺回鎮子裏。
鎮子裏大清早就有許多叫賣聲,街上影影綽綽。
「賣糖葫蘆咯!」
「賣米粉…客觀要來碗米粉嗎?」
一聽到米粉,老道士就肚子餓得有點走不動路,他們折騰了一夜,啥吃的都沒撈着,肚子餓得已經沒有一滴油水。
「客人您的米粉來咯。」恰在這時,早攤老闆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來到一桌客人前,那米粉湯水黑乎乎,也不知道是醬油放多還是醋放多,但聞着挺香的。
老道士看得眼饞走不動路,那桌客人拿起竹筒里的筷子,攪拌了下米粉,吭哧吭哧的香噴噴吃起來,那米粉下翻滾出一大片碎肉末,有蛤蟆腿的,有黑背蜈蚣的。
這個時候早攤老闆端上一疊配菜給客人,那疊配菜里有很多白色蛆蟲在扭動。
老道士臉色一白,胃裏翻江倒海。
恰在這時,之前叫賣糖葫蘆的人走近,那哪是糖葫蘆,是一串串的蛤蟆老鼠蟲豸。
老道士不敢再在原地停留,拉起晉安就落荒而逃。
「他奶奶的,這鳳凰鎮比鬼市還邪門,起碼鬼市只在晚上出現,背人倫而禽獸行,這些人不只晚上魔怔發瘋,就連大白天也魔怔瘋了!」
「宋家兄弟做得對,還好攔下來催繳的戶房胥吏幾人,指不定要鬧出多少么蛾子!真是苦了梁先生和宋家老大,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心想着儘快完結這裏的事,早點回到正常人世界好好大搓一頓的兩人,一來到鄭家,開門見山說要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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