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報!目標駛離海峽,航向不變,相對速度負1.5節,預計30分鐘後接觸!」
「峽口距離3公里,即將出峽,即將出峽!」
「操帆待命!艦長令出峽後即張開翼帆,全艦加速!」
「加速警報!衝撞警報!甲板人員就近固定,預計右向切風,預計航速12節!」
「二級戰備!閒散人員立即至所屬長官處領取武器,全面接舷預警!」
「戰備!」
峽口將近,幸運馬蹄鐵號的甲板上一片忙亂,水兵們有條不紊地執行起接連發佈的命令,加速、切風、預警、接舷……
複數的命令按照訓練手冊在每一個水兵的腦海中排出先後順序,再細分到每個崗位,形成個人指令,告訴他們該去什麼位置,做什麼事情。
每個水兵都知道自己的職責,哪怕甲板上跑作一團,也找不到一個茫然無措,遊手好閒的身影,這副精幹與氣勢充分彰顯出世界第二海上強國的絕世風采。
齊爾內德陶醉地欣賞着幸運馬蹄鐵號全力啟動的盛況。
這是他的船,哪怕在艦載火力上遠遜於那些四五級的大艦,但只憑船員們的精銳素養,他就有自信挑戰戰列艦級以下的一切對手。
譬如……遠方那些搖曳的星火。
副官扯着一截粗大的纜繩跑上來:「艦長,考慮到一會的艦體傾斜……」
齊爾內德施施然打開雙臂:「麻煩少尉把我固定在艦艏,我準備在這欣賞接下來的絕美風景。」
「是!」
幸運的馬蹄鐵鼓着風踏浪而行,兩側漸寬,視野漸明。
齊爾內德愜意地閉上眼,敞開胸懷擁抱月華。
「來吧,波爾圖狗崽子,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美洲的速度,翼帆……」
「鈎索!拋!」
耳畔炸響嘶心裂肺的叫喊,齊爾內德驚惶睜眼,正看到幾十枚鈎索像蛇一樣破空飛來。
尖銳的鐵爪爭先恐後扒上幸運馬蹄鐵號的甲板,有的徑直鈎住船殼,猛地崩直,有的只劃下淺淺的爪痕,隨着船隻交錯刨出漫捲的木屑。
最慘烈的那枚鈎中了一名操帆的水兵,在幸運馬蹄鐵號抵近十節的高航速下,毫無反抗餘地地被懸吊起來,身體像麵團一樣,拉長,更長,皮肉綻裂,脊柱分節。
直到了拉無可拉的地步,他慘叫着,在三艘戰艦五百多水兵的面前被攔腰分成兩截,血肉內臟漫天潑散,回彈的上半身砸在主桅邊的另一個操帆手身上,一擊就把那倒霉蛋砸得胸腔內陷,生機無存。
幸運馬蹄鐵號猛然減速,甲板上的水兵們則因為事先的固定免於失控。
但他們很快就聽到了讓他們魂飛魄散的下一道命令:「火槍,放!」
以有心算無心,獾號和黃蜂號在船舷邊聚起近兩百人的火槍隊伍,以標準的排槍姿態同時開火,如處刑般瞄準了每一個自縛在甲板上的法蘭西水兵。
血肉橫飛!
沒有大炮,沒有刀光,海上的排槍在這場特殊的埋伏中發揮出絕不亞於陸地的威力,密集的鉛彈幾乎把甲板上的活物扯得粉碎。
副官死了,這個年輕的軍人在伏擊啟動的瞬間撲倒了齊爾內德,下意識地把自己化身盾牌,用背擋下了近二十枚槍彈。
污濁的血液順着屍體流淌到齊爾內德臉上,突顯出慘白的眼球,還有眼球中心那一點針尖似的瞳孔。
伏……伏擊?
齊爾內德難以置信地看着被慣性拖曳,重重砸在幸運馬蹄鐵號側舷的獾號和黃蜂號。
那些船上人頭攢動,數以幾十的紅軍裝叼着水手刀吶喊着跳幫求戰。
這紅軍裝……英國人?
齊爾內德呆滯地望向對手直插雲霄的主桅,終於在桅尖之上,看到了迎風招展的米字大旗。
紅色正十字是聖佐治的守護,象徵英格蘭,藍底白紋的斜十字是聖安德魯守護,象徵蘇格蘭。
兩大神聖守護聚成一旗,組成藍底,紅直,白斜的奇特【米】字,就是大不列顛王國的象徵。
這種旗幟在陸地上或許隨處可見,可在海上它的意義獨一無二,那是領袖整個世界的強大海上力量,大不列顛皇家海軍的專指!
英國人的海軍……
他們為什麼會埋伏在馬提尼克……
為什麼會放過波爾圖的狗崽子……
為什麼……
齊爾內德的眼睛顫了一下,看到一個挺拔冷俊的年輕軍官踩着血污站定到他的面前。
「內西.齊爾內德艦長?」
齊爾內德怔怔點頭。
年輕軍官嘖了一聲:「我是皇家海軍中校,新大陸艦隊麾下別動分隊,萬聖節艦隊提督霍雷肖.納爾遜,很遺憾地告訴您,為了保障行動機密,請抓緊時間祈禱。」
「我是高級軍官……我應該有贖買自己性命的權力……」
「關於這一點……艦隊估且會組織一個臨時的軍法庭,庭審材料的時間會合理提前,大概還得為您羅織一些有用的罪名,差不多就是這樣。」
「是麼……那麼我最後的請求……」
噗!
根本不等齊爾內德說完,鋒銳的指揮劍已經從他後頸插入,絞斷頸椎,沿途撕開肌肉與血管。
齊爾內德抽搐着,疑惑地盯着納爾遜的軍靴,瞳孔一點點擴散開,慢慢失去了高光。
納爾遜面無表情地把劍抽出來,輕聲說:「紳士的操守讓我不能無視將死者的請願,所以,您還是什麼都不說,對大家都好。」
他收劍歸鞘,迴轉身掃過登船的水兵們:「弗雷先生,請組織英勇的士兵們掃蕩船艙,兩個小時以後,我要在這艘船上處置善後。」
年輕的弗雷啪一聲並腿敬禮:「是!長官!」
……
啟明星仍在西邊若隱若現,東方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了魚肚白。
晨曉天青,黑林格斯角終年不息的峽風拂動着海浪拍打岩壁,泛起陣陣白沫,消散了一夜的硝煙。
金鹿號劃着懶散的弧線,像個溜彎的老大爺駛出海天的盡頭,貝爾輕輕撥動手***控碩大的戰艦穿花般貼靠進三艘護衛艦的間隙。
引航的水兵被這大膽的舉動驚嚇得目瞪口呆,眼看着德雷克的水手扛着船板,哼哧哼哧連接住金鹿和幸運的馬蹄鐵,一時居然忘了通報。
不過實話實說,金鹿號也不需要無聊的通報來刷新存在感,在三艘護衛艦中間,她就像一座巨大的浮島,高出兩米的甲板鶴立雞群,連甲板上的人影都顯得格外高大。
洛林三兩步竄過晃動的船板,腳踩在幸運馬蹄鐵號血跡斑駁的甲板上,遠遠就望見了人群當中的納爾遜。
「嘁,滿地都是血和碎肉,甲板有劃痕,兩舷有擦傷,船帆居然還有燒焦的痕跡……我記得跟您說過,要您小心點我的船。」
納爾遜冷冷哼了一聲:「這是皇家海軍的戰利品,為了你漂亮的計劃,我損失了七名英勇的水兵。」
「您得更坦率些才行,提督,別忘了我已經為這樁生意投入了一萬多鎊。您見過摞成山的金幣麼?把七十五公斤黃金擺放在您的面前,那就是一座小小的金山。」
洛林不屑地甩了甩袖子。
「所以,請感恩。戰死沙場是士兵的榮耀,而一艘三成新的布里格對我來說,根本連回本都做不到。」
納爾遜眨了眨眼:「三成新?」
「每個商人都知道,市場遠比上帝公正,我願意為我的評估向上帝起誓。」
「可你不是異教徒麼?」
「別在意細節,提督,我是異教徒,您又不是!」
滿船的黑線……
納爾遜愣乎乎看着洛林,喃喃說道:「直到和你談生意的時候,我才確信你是一個優秀的商人……」
「投入,產出,謝謝惠顧。」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貝爾被委任為幸運馬蹄鐵號的臨時艦長,配置金鹿號水手50人,第一時間趕往就近的英國殖民地格林納達補充水手。
在萬聖節行動結束之前,這艘船都將作為德雷克商會的受僱船隻與金鹿號一同接受納爾遜的指揮,不允許以任何形式脫離行動。
這當然不是那一番遊戲式對話所帶來的結果。
在風帆時代,武裝商船擁有不下於低級戰艦的戰鬥力,且數量更多。
為了充分利用這種民間武裝力量,各國都有完備的僱傭制度。
僱傭形式普遍分為受僱和徵調。
徵調就是強征入伍,國家會對編入軍隊序列的人員、物資和船隻等物按法定標準給予現金補償,從此套用軍隊模板,不再做特殊處置。
受僱的情況更普遍些,就如現在洛林與納爾遜的關係。
這種僱傭是無償的,英國不會給洛林提供薪水,計算軍功,遭遇損失也不會補償。
相對應的,洛林有權拒絕他認為風險過大的任務,同時也對自己繳獲的物資擁有有限的,神聖不可侵犯的支配權,在軍功中記作破壞和擊沉。
而所謂有限,就是指商會在一般情況下不允許擁有戰列艦以上級別的軍艦,即哪怕洛林繳獲了三級以上的大型軍艦,英國也有依市場價格贖買的絕對優先權,這種優先權甚至要高過洛林的支配權。
幸運馬蹄鐵號的歸屬是一項特例。
執行芳心縱火犯行動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錢,納爾遜拿出不錢,需要洛林墊資,現在行動成功了,幸運馬蹄鐵號就是納爾遜償還的債務,以洛林繳獲的名義劃歸到洛林名下,對那些軍人而言,則記入擊沉。
這種狀態屬於約定俗成,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軍隊對商人功績的特殊感謝方式,和繳獲自理別無二至。
半個多小時後,完成交接的貝爾開着血刺啦呼的軍艦馳入大洋深處,洛林和納爾遜並肩站在獾號的艦艉,抬着頭目視峽口邊連串的「風鈴」。
風鈴是由上百名被吊在崖上的法蘭西人串成的,沒有掙扎,沒有生息,齊爾內德的高級軍官服飄蕩在最頂,迎着風,看起來格外顯眼。
洛林摸了摸鼻頭:「提督,您就這樣把俘虜們全吊死了?」
「大部分是死人,少量是吊死的活人,我記得是八十七個。」
「不死不休啊……」
「我們追求的不就是不死不休麼?」納爾遜笑了一下,「我挑了精神狀態最差的二十人放了回去,那些瘋子會把防衛艦隊帶過來,然後,就是血戰了……」
「還有十五天,戰場我們選。」洛林吹了一聲口哨,應和着那些無聲的鈴鐺,「真刺激。」
「所以,別死了。」
「一艘保本,兩艘盈利。您知道麼?下海至今,我還從來沒做過虧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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