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與王帥兄弟倆對視一眼,前後腳衝進了屋子,只見阿爸王鐵鎖坐在長條凳上低頭抽悶煙,阿媽秦阿花則站在王鐵鎖身邊抹眼淚,而那個啞着嗓子說要拆他們家房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阿嫂孫梅梅的親阿哥孫平平。
「平平阿哥,這是做啥啊?有話好好講啊!」王帥先王鵬一步跑到孫平平身邊拉住他,實際是借着拉手腕的機會,不讓他再有所動作。
王鵬心裏暗怪自己,工作一忙竟把孫梅梅的事忘了個精光,王鯤明明一個多月前就說孫梅梅一個人坐火車回來了,他都沒想到要去孫家看看。問題是,孫平平跑來像是問自家要人啊!
「你拉牢我做啥?」孫平平甩不脫王帥的手,心裏有點發急,本來站在秦阿花跟前數落秦阿花的,孫梅梅的阿媽劉玉嬌立刻走到了自己兒子身邊,厲聲對着王帥喝道:「放開我兒子!」隨即又朝着秦阿花罵,「真是啥格人養啥格兒子,像種出種啊!我當初真是眼烏珠觸瞎,會幫梅梅選了你們格種人家!養格囡兒來當兒子的姘頭,討個媳婦來當長工,真叫是嘸天理、嘸教養啊!(注釋1)」
劉玉嬌哭哭罵罵,還走上去不時掐一下擰一下秦阿花,看得王鵬心頭火起,上前一把拉開劉玉嬌,大聲道:「阿嬸,有閒話就講,動手卻腳也是嘸教養的。」
「王二毛,你勿要以為當了幾天鄉幹部,自己就了勿起了,也膽敢來教訓我阿媽了!」孫平平怒視着王鵬喊。
王鵬護在自己阿媽身邊,好聲好氣地對劉玉嬌說:「阿嬸,我阿爸阿媽、我、三毛,現在屋裏每一個王家的人,沒有一個勿喜歡阿嫂的!伊在我阿爸阿媽心裏的地位甚至是超過大毛的!發生格種事體,伊拉的難過絕對勿會比你們少,我阿媽背地裏勿曉得落了多少眼淚水。但是,格種事體,除了伊拉三個人,其他勿管啥人,都是做勿來氣力大格!(注釋2)」
「你用勿着拿格種冠冕堂皇的話來塞我們嘴巴,我們只要你們把梅梅交出來,讓我們帶回去,其他事體,等王大毛格只小赤佬回來,我們兩家門再仔仔細細坐落來算賬(注釋3)!」劉玉嬌不客氣地打斷王鵬,「你現在就告訴我,我囡在啥里?!」
王鵬語塞了,他是真不知道孫梅梅去了哪裏。按說,西疆回這裏,坐綠皮子的慢車也早該到了,除非孫梅梅原本就不打算回來。這樣一想,王鵬立即嚇出一身冷汗來,萬一孫梅梅在路上尋了短見,那可是人在哪兒都搞不清的啊!
劉玉嬌母子見王鵬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他知道孫梅梅在哪裏,只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說出來。孫平平便放緩了口氣說:「二毛,勿是我們要為難你們爺娘,實在是我們心疼梅梅,你就體諒體諒我阿媽格心,快點告訴我們,梅梅格下落,我們自己去找,勿麻煩你們!」
話都說成了這樣,孫平平也算得上是通情達理之人了,可偏偏王鵬並不清楚孫梅梅現在的下落,擔心着實話實說不但會嚇着劉玉嬌,兩家的仇也算是結上了。但是,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要瞞也瞞不住,何況還是一個鄉住着的。王鵬思來想去,還是咬咬牙,對劉玉嬌母子說了實話:「阿嬸,平平阿哥,其實,我們現在真勿曉得阿嫂伊人在啥里!先前伊留了信去西疆找大毛,但後來大毛來電話講伊一個人回來哩,後來就再也嘸消息哩!」
王鵬這話一說,如同平地起了炸雷,不但嚇壞了劉玉嬌,也急壞了秦阿花和王鐵鎖。孫平平則是抽冷子一膝蓋頂在王帥的肚子上,掙脫了他的掌握衝到王鵬面前,一把揪住了王鵬的衣領,血紅着眼低吼:「你們王家人全都是畜牲不如的東西!早就知道梅梅不見了,竟然還能每天進進出出像嘸事體一樣,是欺負我們孫家嘸人是伐?!」他說着就揚手一拳頭砸在王鵬的鼻樑上,立刻血流如注。
王鵬完全躲得過這一擊,可他還是受了他這一拳,他覺得這是他該受的,確實是他沒把這事放心上,如果孫梅梅有個好歹,王鵬這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孫平平見王鵬不還手,心裏更加火起,又是揮手一拳砸落在王鵬右頰上,一口鮮血從王鵬嘴巴里吐出來,一顆牙齒也跟着應聲落地。
秦阿花見狀心疼地一個勁喊孫平平不要打了,要打就打她好了,是她沒把自家兒子教好!王鐵鎖還是一言不發,甚至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倚着門繼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
劉玉嬌這時已經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秦阿花蹲下來勸她,又時不時地被她拉着頭髮打兩下抓三下,或者是被她揪着頭髮在肩上咬兩口,反正不管劉玉嬌怎麼發泄自己心裏的怨氣與委屈,秦阿花都和兒子王鵬一樣,生受着。
王帥想上前幫王鵬,但看到王鵬朝自己瞥來的嚴厲目光,只好釘在當地,看劉玉嬌母子如發了狂似的又打又罵又砸的。
王家的曬場已經圍了不少人,連田家強和邱文海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想進門來勸,卻被王鐵鎖伸手擋在門口,老實木訥的他竟是聲音平淡地阻止道:「這是我們王家自己的家務事,就不勞支書和村長相幫了!」
田家強與邱文海沒轍,探着頭往屋子裏面瞧,卻也看見孫平平對王鵬打得凶,王鵬愣是手都不抬一抬,由着拳頭落在自己身上臉上,成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傷。他倆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忙着人去通知鄉派出所來人,這邊正做着安排,邱水生撥開人群沖了過來,嘴裏嚷嚷着:「我勿管啥人對啥人錯,啥人只要是打二毛兄弟,我邱水生的拳頭就勿對伊客氣。」
聲音剛落,他已經一把架起攔住他的王鐵鎖將他抱到了一邊,然後抬腳跨進了屋裏,一把鉗住孫平平再度揚起的手。
孫平平轉過打紅了眼的臉,兇巴巴地看着邱水生,「管你啥事體?滾!」
邱水生手上用了點勁想把孫平平拉離王鵬,但畢竟是莊稼人,不是打架的料,雖然使上了十成的力氣,但也根本拉不動怒極了的孫平平,結果,倆人滾在了一起來了個近身肉搏。劉玉嬌見兒子與人打在了一起,一邊高叫着「你們石泉嘸一個好人,仗着人多勢眾欺負我們娘倆個!」一邊也撲了上去幫孫平平扯打邱水生。秦阿花擔心傷了邱水生不好向水生老婆交代,也撲上去想把劉玉嬌先拉開來,結果這四個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王鵬見邱水生無端扯了進來,心裏感動之餘,也不想他受傷。又見劉玉嬌與老娘轉眼間也加入了混戰,他覺得不能再任由事情發展下去,這才出手制止了地上扭成一團的四個人。
四個人沒兩下就被王鵬分了開來,孫平平幫母親劉玉嬌整理頭髮的同時,眼神複雜地看着王鵬,「你明明能打架,為什麼一直不還手?」
王鵬也在幫秦阿花整理拉扯壞了的衣服,聽孫平平問,勉強笑了一下說:「是我們家有錯在先,既然王大毛不在家,我就是王家的長子,這頓打該我受!而且,我確實沒有及時去找阿嫂,現在伊下落勿明,你和阿嬸着急是肯定的,我嘸資格反抗你的責打。」
孫平平不說話了,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孫梅梅人到底在哪裏還是要去尋的,光在王家鬧事也解決不了問題,總要先尋到人再來算總賬,否則鬧了也嘸意思。
秦阿花在王鵬的幫助下,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卻看到劉玉嬌的外衫破了,掛在那裏不像個樣子,就輕嘆了一聲去自己屋裏拿了件衣服出來遞給劉玉嬌,「玉嬌,我們倆也是一輩子的老姐妹哩,我對梅梅哪哈,你心裏應該是清爽格。怪只怪大毛格只小畜牲不做人事,害了梅梅一輩子,是我們王家對勿起你們,打啊罵格,只要是你覺得解氣,我秦阿花保證絕對勿講一個勿字!」
劉玉嬌冷哼着接過衣服,並沒有急着去換,而是對秦阿花說:「我們活生生一個大姑娘嫁到你屋裏,給你當了幾年格長工,今朝,你一句任打任罵,就相來搪塞我,這算啥格老姐妹?!」
王鵬這時輕聲插道:「阿嬸,只要你們家有啥需要今後只管講,我們但凡做得到的,一定全力去做!」
劉玉嬌瞪了王鵬一眼道:「格是你自己講,以後勿要賴掉才好!」
也許是累了,劉玉嬌手裏握着秦阿花給的衣服,換也沒換,就坐在兒子孫平平的自行車後座上回去了。
以劉玉嬌走前說的話,王鵬本以為這事暫時告一段落了,也打算着明天就去給江海濤打電話,讓他幫忙在各地公安局查問一下,有沒有孫梅梅的消息。哪知道,第二天早上一家人才吃了一半早飯,劉玉嬌母子又來了,這一次,他們身後還跟了同村的二十幾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根扁擔,氣勢洶洶地要為孫梅梅的失蹤討個說法。
注釋:
1、真是啥格人養啥格兒子,像種出種啊!我當初真是眼烏珠觸瞎,會幫梅梅選了你們格種人家!養格囡兒來當兒子的姘頭,討個媳婦來當長工,真叫是嘸天理、嘸教養啊!
——真是什麼人生什麼兒子,有樣學樣!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會幫梅梅選了你們這樣的人家!養個女兒當兒子的姘頭,娶個媳婦當長工,真是沒有天理、沒有教養啊!
2、格種事體,除了伊拉三個人,其他勿管啥人,都是做勿來氣力大格!
——這種事,除了他們三人,其他無論是誰,都是沒有辦法的!
3、你用勿着拿格種冠冕堂皇的話來塞我們嘴巴,我們只要你們把梅梅交出來,讓我們帶轉去,其他事體,等王大毛格只小赤佬回來,我們兩家門再仔仔細細坐落來算賬!
——你用不着用冠冕堂皇的話來堵我們的嘴,我們只要你們交出梅梅,讓我們帶回去,其他的事,等王大毛這個畜牲回來,我們兩家再坐下來好好算賬!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3s 3.914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