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忙向被自己撞了的迎賓小姐道歉,並打算向她詢問自己要去的包廂位置,一轉臉卻瞥到了樓梯轉角處的錢佩佩,她上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下穿同色薄呢小喇叭褲,肩上披着一條彩條的披巾,遠望過去極其嫵媚。
王鵬立刻舍了迎賓小姐,朝錢佩佩走過去,待走近了他才發現,錢佩佩並非一個站在那裏,在樓梯拐彎的暗角里還站着一個男人與她在說話,而錢佩佩的情緒看上去很是激動。
王鵬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收住腳步,從側面繞到樓梯後面,他一下聽清了男人的聲音,竟然是他的大哥王鯤。
「……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回寧城,不要以為我只是說着玩玩。」王鵬覺得王鯤的這句話充滿了威脅,而令他驚訝的是,王鯤什麼時候見到錢佩佩,並警告他不要回寧城。
錢佩佩清越的聲音帶着激動飄過來,「王鯤,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二十出頭任你騙騙的傻丫頭。你的警告。哼,狗屁。」
「錢佩佩,不要以為現在有了幾個錢就了不起,想當初你不一樣被老子騎。」王鯤的惡言惡語讓站在樓梯背後的王鵬一陣戰慄,只聽見王鯤又說,「老子告訴你,你要是敢把當初的事講給王鵬聽,我拼了格條命勿要,也一定要斬了你。」
王鵬聽見錢佩佩的高跟鞋響了兩聲,似是走近了王鯤,「你要斬現在就斬,否則當心有一天後悔你今朝沒有動手斬了我。」
王鯤罵罵咧咧的聲音又響起,卻聽得錢佩佩冷笑着將聲音壓得極低,「你最好弄清楚一點,我離開寧城是因為我自己不希望和王鵬再在一起,我也不想讓他知道為了幫你們還錢,我一次次去賣自己,怕他讀了那麼些年書出來,被人指着脊樑說有一個婊*子女朋友,而那個女人跟他的大哥也上過床。所有這一切,就算沒有你的什麼狗屁警告,我都不會願意讓他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又怕什麼怕。」
王鯤明顯底氣不足地低吼:「我怕個屁。」
「呵呵,你以為我不知道。」錢佩佩的聲音冰冷,「你騙我說王鵬寫了欠條要賠那些攤主的錢,一次次問我要錢,而事實是這些攤主最後根本沒讓你們賠。而你在王鵬面前卻裝作很清高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全靠自己想辦法掙錢,多光輝的大哥形象啊,要是破壞了會讓多少人看不起。現在,你又一身軍裝在身,更加要注重這個形象了,我沒說錯吧。」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王鯤的聲音有點抖。
錢佩佩道:「我有一次回來撈一個姐妹,她的弟弟就在當時的北京路擺攤,你們的事她都知道。你騙我、騙你弟弟那麼久,就從來沒想過老天是有眼的嗎。」
王鯤突然哈哈笑起來,「老天有眼又怎麼樣。難道你還想和二毛在一起。醒醒吧,別說過去你就沒資格,現在是更加沒資格了。他一個堂堂鎮長,和你這種人走到一起,還想不想再在官場混了。你既然這麼看重他,我就放心了,為了這個情誼,你也斷不會告訴他,我和你就後會無期了。」
王鵬的兩個手都握成了拳,額上的青筋根根突起,牙關緊咬,他努力抑制自己不要衝出去,不要這樣跑出去讓錢佩佩難堪。
直到錢佩佩與王鯤的腳步聲消失,王鵬才慢慢從樓梯後面走出來,一拳重重地砸在樓梯扶手上,虎目怒睜蘊滿淚水。
定定地站了足足有兩三分鐘,他才突然朝着大門外跑去,一路沿着梧桐大街追了有六七分鐘,終於讓他看見了王鯤,沒有任何猶豫,他就沖了上去,抬腿一腳踹在王鯤的臀*部,直接將他踹了個趔趄。
「哪個不長眼的。。」王鯤穩住腳步,轉過身來罵着,待看清自己身後的人竟是王鵬,更加火冒三丈,「你發什麼瘋啊。」
「我還真希望自己瘋了,至少這樣就可以對你做過的事毫無感覺了。」王鵬眼睛血紅瞪着王鯤。
王鯤看了看王鵬身後不遠處的「夢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時間竟忘了發怒,皺皺眉問:「你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要騙錢佩佩。為什麼。」王鵬用盡全身力氣向這個自己曾經那麼看重的大哥吼着,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這個臭**。」王鯤罵道,「原來她早就在你面前瞎編排了,難怪這麼有恃無恐。」
王鯤不認為這麼短短几分鐘時間,錢佩佩會來得及告訴王鵬過去那些事,王鵬會朝自己興師問罪,多半是自己今天撞到錢佩佩之前,她已經告訴了王鵬。
王鵬看到王鯤這副樣子,心裏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揮拳就朝着王鯤的臉頰揍了上去。
王鯤當了那麼多年的兵,西疆屢次除暴使他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功夫,剛剛會被王鵬踢中純粹是沒想到在這裏會有人從背後偷襲,所以王鵬這次要想再得手就沒這麼容易了。
這哥倆身手都好,來來去去誰也討不了便宜,倒是引得路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幸虧是大晚上,場面還不算太大,饒是這樣還是有人認出了王鵬。
這人恰好是田本光的手下,晚上帶了朋友來「夢都」玩,一幫人路過就來瞧熱鬧,竟發現是王鵬在和人打架。他們都是知道王鵬的身手,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對手,今晚卻一直討不了便宜,也算是奇蹟了。
由於王鯤離開石泉已久,很多人不認識,就更不要說梧桐有幾個人認識他了,因而那人看王鵬得不到便宜,立即招呼自己的朋友幫忙,一擁而上對着王鯤就拳打腳踢。
王鵬怒氣正盛,也就沒有阻攔這幫人,王鯤一下便落了下風,只有抱着頭躲的份。
也虧得這個時候東子、錢佩佩從「夢都」出來,門口的迎賓與錢佩佩說起剛剛和她說話的男人在外面和人打架,而另一個人是進了「夢都」然後追出去打的,東子與錢佩佩立刻意識到是王家兩兄弟打起來了。
田本光手下那幫人被東子趕走後,再看王鵬倒是還好,王鯤身上卻是有點慘不忍睹。
錢佩佩走到王鵬面前,替他擦了擦嘴角,剛想說話,就被他一把拖了就跑。
王鵬只覺得自己心裏的那團火怎麼都撲不滅,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迎着冷風,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錢佩佩一手被王鵬拖着,一手按着自己的披巾,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她一聲不吭任他牽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鵬才停了下來,轉過身,將錢佩佩摟進自己的懷裏,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
錢佩佩任他抱着自己,淚水順着他的肩膀一直淌下去,濡濕了他胸前大片的衣襟。她是真不想再觸碰他們的過去,只想把那些不堪的記憶全部塵封,可是老天真的不長眼,偏偏就是要把這些記憶翻出來,割疼他們的心,讓那點結了厚痂的舊瘡再次被挑破。
風吹在他們的身上,如刀一般削割着,剜得肌膚生痛的同時,也令他們生出一種無望的悲哀。
「我陪你走走吧。」錢佩佩終於說。
王鵬輕輕放開她的身體,卻隨即牽起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好像生怕她又一次躲開去。
倆人在這個臨近年末的日子裏,手牽着手一路走,一路沉默。
王鵬覺得對於錢佩佩為自己做的一切,他說什麼都會顯得不尊重她,都會顯得輕視了她。時至今日他才知道這中間的一些原委,雖然還有一些疑竇沒有解開,譬如林瞎子說的受人之託是怎麼回事。是受誰之託。他都還不清楚,但他卻不能問錢佩佩,不能再親手去揭她心裏的痛。
而他深感悲哀的是,如今的自己對她是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幫不了,明明她就走在他的身邊,他卻感覺她離自己還是很遠很遠。
沿着梧桐大街來回走了三遍後,王鵬終於停了下來,看着近在咫尺的錢佩佩說:「我本來不相信人會有來生,可是我現在,甚至以後都會希望我們可以有來生,那樣的話,我一定傾盡全力一生等你。」
錢佩佩笑了,在冬風中笑得如春天的陽光一般溫暖,她的聲音還是和過去一樣的清澈,「你還是過去那個傻小子。來生太虛無了,即使有來生,你也不用等我,未必遇得上的。」
王鵬鼻子一酸,連忙轉過頭去,拼命眨着眼睛,要把那些意圖奪眶而出的水分收回去,她表現得那麼灑脫,他也應該灑脫一點,哪怕是配合她演戲,至少是不辜負她的一番心意吧。
東子一直等在「夢都」門口,看他們走回來站在那裏老半天沒動,便走了過來,拍拍王鵬的肩膀說:「你哥我送他回家了,現在送你回曲柳吧。」
王鵬沒有應他,而是轉過身再度面對着錢佩佩說:「再抱一下吧。」
錢佩佩點點頭,任由王鵬將自己再次緊緊地攬在懷裏,聽他在自己的耳邊說:「好好地過你覺得開心的日子,把我從心裏徹底忘記吧,連那些不好的回憶。」
錢佩佩從他懷裏離開時,笑得很燦爛,還向他搖了搖手說:「再見。」
這一晚,王鵬回到宿舍,在窗前坐了整整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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