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耀揚的擔心很快展現出冰山一角,但針對的對象不是王鵬,是章沛。
曾經與雲江縣政府簽訂服務合同的三家企業中,有一家叫時代電腦的公司,專門從事電腦及軟件銷售業務,過去就一直承接雲江縣各級機關的電腦、軟件採購安裝維護業務。老闆張孟一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學歷不高但為人精明,業務遍及東江各縣區,唯一不同於其他兩位老闆的是,此人出身民間,沒有任何後台,能有如今的企業規模,除了靈活的頭腦、前瞻的眼光,就是靠錢砸出來的關係。
自從雲江縣政府與時代電腦解除合同後,張孟一曾不止一次地找到章沛,要求章沛給他一個交代。
章沛就是欺張孟一沒有後台撐腰,也因為他眼下被市里盯着,根本拿不出好的項目來同時安撫三個老闆,張孟一就成了他選擇的犧牲對象。
張孟一雖然是出生於八十年代早期的年輕人,但他身上有80後敢想敢做、愛憎分明的明顯標誌,對生意如此、對人如此,對突如其來的打擊更是如此。
一封張孟一實名舉報雲江縣委書記章沛的舉報信,很快就出現在東江市委、市政府各主要領導和東江紀委的面前。
席書禮看到舉報信後,召集王鵬、龍耀揚、邵凌雲小範圍開會,責成紀委立刻與張孟一接觸,進一步調查取證。
事情突變就出現在十月下旬的這個周六傍晚,正在寧城探家的王鵬,突然接到朱世傑的電話,稱張孟一殺了人,被雲江縣公安局刑事拘留了,目前案情在進一步的調查中。
事發時間離張孟一舉報章沛,前後不過一天。
「怎麼回事。」王鵬一把捏緊手機問。
「目前只知道張孟一在迪吧喝酒,與人發生口角後鬥毆,失手將人殺了。」朱世傑說,「我也是雲江局的同學告訴我的,這類案子除非案情複雜需要市局增援,一般不會那麼快報到我們手裏。要不是上次你讓我找人保護曉陽他們,我提到過時代電腦,我同學也不會特意打電話來說這事。」
王鵬急急掛了朱世傑的電話,打給邵凌雲,「你們的人與朱世傑接觸過了嗎。」
「初步接觸過,但他很謹慎,說具體的材料一定要當着我、你和席書記三個人的面才能提供,我剛向席書記匯報過,因為你倆都不在東江,已經跟他約了周日晚上見面。」
王鵬倒吸一口冷氣,「也就是說,你們還沒有拿到第一手證據。」
「不錯。」邵凌雲似乎覺察到出了問題,「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世傑剛剛告訴我,張孟一在雲江殺人被抓了。」王鵬說。
「什麼。」邵凌雲隔着電話叫了起來,「市長,這事太蹊蹺,」
王鵬何嘗不是如此想。
「你馬上向席書記匯報這件事,我跟公安局老蔡聯繫一下,看看他們能不能介入處理一下。」王鵬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說,「希望還來得及。」
王鵬一邊讓莫扶桑送自己去火車站,趕回東江,一邊給現任公安局長蔡光凱打電話,希望他能關注云江張孟一失手殺人案。
王鵬登上火車的時候,席書禮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也與蔡光凱通過電話,蔡光凱已經親自趕往雲江,席書禮本人也在趕回東江的路上。
「王鵬,怎麼會這麼湊巧。」席書禮也是充滿疑慮。
「我相信老蔡一定能弄清楚,究竟是不是巧合,」王鵬嘆着氣說,「現在最擔心的,是張孟一還沒有拿出來的材料,會不會就此消失不見。」
席書禮也嘆了一聲,「隨時保持聯絡。」
蔡光凱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王鵬乘坐的火車剛剛駛入東江。
「張孟一殺人這一點已經可以排除了,打架的另一方只是斷了骨頭,沒有性命危險。雲江方面說根本沒有就張孟一殺人立案,這純粹是個普通的治安案件,雙方都有過錯,張孟一拘留十五天就可以出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王鵬皺眉沉思,約摸兩三分鐘後突然問:「像這種案子,會去嫌疑人家裏搜查嗎。」
「殺人案為了調查取證會這麼做,治安案件就不一定了。市長的意思是。」
王鵬沒回答蔡光凱,而是問:「張孟一能取保嗎。」
「啊。」沒人跟蔡光凱說過,為什麼要關注張孟一這個不起眼的案子,王鵬突如其來的要求,難免讓他諸多猜測。
「他是凌雲正在調查的一個案子的重要證人,從現在起到案子調查結束,我們有必要確保他不再出任何事,」王鵬說,「你親自把張孟一保釋出來,我會讓凌雲去雲江,和你一起把他帶回東江。」
王鵬與蔡光凱通完電話,又向席書禮匯報了剛剛做出的安排,獲得席書禮的一致意見後,又打電話給邵凌雲,讓他馬上前往雲江與蔡光凱匯合。
晚上十點四十分,席書禮的辦公室內煙霧繚繞,王鵬與席書禮相向而坐,各自手上都夾着一根煙,煙缸里已經積了不少煙頭。
「……你覺得給朱世傑消息的人出於什麼目的。」席書禮在長時間的沉默後問王鵬。
「難說,幾種可能都有。」
「說說看。」
「第一種,這個人並不知情,確實有人把張孟一當殺人嫌犯抓了起來,事後又否認了這一說法,目的是要找張孟一手上的證據;第二種,這個人也知情,通知朱世傑只不過是為了找到證據後處理張孟一作鋪墊;第三種就是,一切都是巧合,老天開了個玩笑而已。」王鵬苦笑一下說,「但根據老蔡匯報的情況來看,似乎第三種可能性很大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前兩種假設最大的問題是,與張孟一打架起口角的人是外地來雲江做生意的,以前與張孟一根本不認識,退一萬步講,就算有人事先安排,他們就不怕張孟一真的錯手將人給殺了。那可是一條人命啊,為了搶在紀委前面拿到張孟一手裏的證據,將事情掩蓋下去的人,應該不到最後關頭都不會動這種讓人搭上一條命的念頭吧。」
席書禮不住地點着頭,「你分析得有道理,難道真的是巧合。」
「絕對不是巧合,」
隨着這聲肯定的回答,邵凌雲、蔡光凱帶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席書記、王市長,可算是見着你們啦,」年輕人幾乎是哭着衝過來握住走在前面的王鵬伸出的雙手,「太黑了,真的太黑了,」
「你就是張老闆吧。」王鵬拉着年輕人的手,介紹身後的席書禮,「這是市委席書記,你有什麼問題坐下來慢慢說,」
蔡光凱已經倒了一杯熱水端過來遞給張孟一。
「謝謝,」張孟一接過杯子,連喝了兩大口,依舊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邵凌雲趁着讓張孟一穩定情緒的工夫,向席書禮和王鵬匯報道:「我與老蔡匯合後,由張老闆領着一起去了他家,但家裏的東西已經被搜過,存在家裏的證據已經不見了。」
「什麼。」席書禮拍案而起,「簡直是無法無天,」
王鵬雙眼緊盯着慢慢平靜下來的張孟一,心情沉重地問:「也就是說,你已經無法為自己的舉報信提供證據了。」
「不是。」張孟一的目光中閃出一絲狡黠,「狡兔三窟,對什麼人就得有什麼手段,我還不至於笨到讓人一鍋就給端了,」
王鵬與席書禮快速交換一個眼神,重新看着面露三分得意的張孟一問:「你的意思是,你留了後手。」
「我的證據都是以前替章沛維護電腦的時候拷貝下來的,存放在磁盤內,事先做了三個備份,一份留在家裏,一份留在東江的門市部里,還有一份在我要好兄弟手裏。」張孟一嘴角猛地一抽,冷笑着說,「章沛過河拆橋不算,還想搞死我,他以為我傻啊。我要真出了事,他還是跑不了,」
張孟一的行為並不光明,但王鵬等人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年輕人,能在無權無勢的情況下闖出如今的事業,在所有偶然因素之下的確包裹着必然,光這份謹慎、縝密的心思就不是一般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都能具備的。這樣的人,如果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那無疑是社會的福音,一旦走上歪門邪道,也必將會給社會造成一定的傷害。
不過,眼下的張孟一,似乎是走了一條不黑不白的灰色之路。
王鵬壓下心中對於這個年輕人的感嘆,沉聲問道:「那麼,你什麼時候為我們提供這份證據呢。」
「已經帶來了。」邵凌雲接口的同時,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包裹嚴密的黑色袋子,一層層打開後,是一個15*15cm的紙盒,打開紙盒,裏面又出現一個塑料盒子,塑料盒子裏面裝的,才是張孟一所說的磁盤。
邵凌雲取出其中一張磁盤,插入席書禮的電腦,主機運行一陣後,屏幕上跳出一個對話框,邵凌雲詫異地望向張孟一。
張孟一笑了笑站起來,走到桌前,俯身在鍵盤上敲下幾個鍵,文件終於打開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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