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笑笑說:「這個一兩句話講不清楚,你如果有興趣,有機會我細細跟你講。最簡單的比較就是,我看過他在任時畫的一些國畫,每一幅都恣意狂放,與他的性格極為貼切。但他接受調查後畫的一些畫,雖然每次作畫的時間幾乎都是在他情緒起波瀾的時候,但沒有一幅像這次畫得如此生硬,浮躁火暴之態躍然紙上。」
「也就是說,他要畫畫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可以冷靜地思考對策,」邵凌雲看了看屏幕中正坐床上盤腿打坐的史雲彬,低聲問王鵬。
「這只是一個方面。」王鵬的臉突然陰沉下來,「攝像裝置在他所有的活動範圍內都安裝了嗎,」
邵凌雲一怔,隨即說:「都裝了。」
王鵬剛想再問,邵凌雲臉色猛地一變,大聲說:「不對,衛生間裏沒有,」
王鵬立刻讓電腦操作員切換畫面,果然,在多圖狀態下,唯獨史雲彬所在房間的衛生間沒有圖像。
邵凌雲的臉色一下呈現灰敗色,看王鵬的目光也充滿了愧意,「是我疏忽了,不過,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也不能全怪你,」王鵬嘆口氣解釋,「我跟侯書記一塊兒研究過史雲彬從接受調查開始的所有錄像資料,曾經注意過他的每次情緒起伏背後的原因,結果發現,除了畫畫這個明顯的外在特點外,還有一個隱蔽原因……」
「隱蔽原因,」
「對。這次之所以把他轉移到雲江來,就是省紀委發現有人暗中幫他傳遞消息,而傳遞消息的不止一個人。我發現他用作畫掩飾情緒的情況後,對照過消息傳遞到他這裏的幾個時間點,與他作畫的時間都完全吻合。」王鵬看邵凌雲一眼問,「以你的經驗,你覺得可能是巧合嗎,」
邵凌雲的面色有點難看,他沒有回答王鵬的問題,而是問:「既然省紀委知道有人傳遞消息,那有沒有對消息傳遞人進行調查,我覺得這應該可以成為突破口啊,」
王鵬搖搖頭說:「複雜就複雜在這裏啊,幾個消息傳遞人的身份都很敏感,而他們個人本身在政治上、工作上一直都很過硬,唯獨在這件事上都利用參與辦案的機會犯了錯誤。史雲彬在監察廳這些年,脾氣雖然差,但在工作上一直很有建樹,給外界的印象一直是剛正不阿的,否則你們也不會喊他『史黑臉』。他所接受的消息,嚴格來說只是這些人給他的強心劑,告訴他,有很多人在為他奔波平反。」
邵凌雲雙唇緊抿,憑着多年的紀檢辦案經驗,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塊難啃的骨頭,但沒有想到還存在那麼多外在的壓力與干擾。
「他老婆詹思芸與他是政法大學時期的同學,一直在檢察機關工作,從史雲彬兩規開始,她使勁渾身解數要保史雲彬無事,從中央到地方的領導她都找遍了,也有不少老同志出面為史雲彬說話。」王鵬的右手搭到邵凌雲肩上嘆道,「凌雲,我們的壓力很大啊,」
邵凌雲低頭想了想說:「我馬上安排人手,把他立刻轉走。」
王鵬點點頭補充說:「新調查點的所有人手,我希望你親自把關,這次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你放心,」邵凌雲堅定地說,「再出問題,我負全責,」
「好,」王鵬的手在邵凌雲肩上重重拍了兩下,「我收下你的軍令狀,有什麼需要告訴我,我可以從廳里抽調人手,全力配合你,」
邵凌雲搖頭說:「人手就不必了,我希望你幫我另外找兩個市協調一下,再找兩處合適的場地,我先派人過去做好準備工作,然後再把史雲彬帶過去。」
「好,這事我來聯繫。」
王鵬隨即向侯向東匯報了出現的新情況,並說了邵凌雲的打算,徵求侯向東的意見。
侯向東同意邵凌雲的做法,但他的意見是由邵凌雲自己請求周邊城市的幫忙,王鵬還是不要出面,以防有人通過推測再度把握史雲彬的去向。
王鵬向邵凌雲轉述了侯向東的意見,邵凌雲覺得確實是侯向東考慮周全,當即去安排相關轉移事宜。
王鵬離開雲江前,叮囑邵凌雲,抓緊清查在這裏給史雲彬傳遞消息的人員,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線索。另外,史雲彬轉移後,要抓緊利用其三次前往寧城處理原城建局賬目審計一事,對史雲彬展開攻心戰,爭取打開缺口。
王鵬在擺渡船上接到石滬生的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天水,想來看看他。
回寧城幾次,王鵬都沒有與石滬生見面,雖然微有遺憾,但他一直認為在這樣的敏感時期,石滬生沒來找他其實是明智的,不過這一刻,他覺得事情又要重新下定義了。
「我還不確定什麼時候回天水。」王鵬說,「我們兄弟之間就不講這種虛禮了,你如果有事,直接電話里就可以說。」
石滬生沉默了三五秒,「我倒真有事找你,不過,最好是面談,我在天水等你回來吧,」
上岸登車時,秦剛正在看「嘟嘟」作響的呼機。
王鵬皺眉問道:「你沒關呼機,」
「您只讓我關了手機,我以為呼機不用關。」秦剛不好意思地說完,又道,「陳廳和雷主任打了六七個傳呼,都是找您的。呶,這個又是陳廳的。」
「你怎麼跟他們說的,」王鵬邊問邊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時間。
「我說您被東江的領導留住了。不過……」
「有話直說。」
「陳廳很生氣,說我欺騙他,」
「哦,」
「他說,我們一離開雲江他就知道了,按理這個時間應該快到天水了,問我們究竟在哪裏,他有急事必須找您匯報。」
「他有沒有說什麼事,」
「他說我騙他,事關重大不能相信我。」
王鵬看着秦剛一臉委屈的樣子,想安慰他幾句,但嘴張了兩下沒有說出來。
秦剛說了半天,看王鵬的反應都是淡淡的,心裏老大不舒服,也就閉上嘴巴土着臉悶聲開車。
王鵬在後座掏出手機開機後,先撥了雷鳴的電話,「聽秦剛說,你有急事找我,」
「不是我找您,廳長。是陳廳有急事找您,我看他急得有點火上房的樣子,所以打了秦剛的呼機。」
王鵬皺皺眉掛了電話,重新撥了陳江飛的手機,「你找我,」
「哎喲,王廳長,你可是一廳之長,怎麼人到哪裏也不打聲招呼,這樣玩失蹤,出了事我們找誰去,」陳江飛不說事情先咋呼。
「說具體事情吧。」王鵬不冷不熱地打斷他。
「省檢察廳的詹思芸帶着律師跑到廳里來要人,說我們非法拘禁史雲彬,並帶了全國政協一位老同志的親筆信過來,要我們監察廳給一個明確交代。」陳江飛說至此,很快又說,「因為找不到你,我已經幫你打發了,總算她礙於自己的公職、又給我幾分面子,才沒有大吵大鬧,同意回去等我們答覆。」
王鵬掛了電話,轉臉看着車窗外陰沉沉的天空,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又要下雨了。」
秦剛不確定這句話是不是對他說的,只好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對。
到天水是下午四點,王鵬沒有直接進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去見侯向東。
「回來了,」侯向東正和程鵬飛在說話,看他進來就向他招招手,「程書記給你帶了好消息來。」
「真的,」王鵬驚喜之下,連招呼都沒跟程鵬飛打,就一個箭步上前在程鵬飛邊上坐下來,盯着對方的臉急急地問。
「呵,老侯,你瞧瞧這小子,說到工作什麼都不顧了,」程鵬飛指指王鵬對侯向東笑着說。
「程書記,你就別跟我計較了,快告訴我,是不是那些財會人員找到了,」王鵬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進一步追問。
程鵬飛不再打趣,直接說:「財會人員的去向調查還沒有突破性進展,但我們得到一條對你們工作很有利的消息,」
王鵬不再追問了,而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鵬飛。這個時候,他分分秒秒都希望得到有利於調查的重要線索,可以把史雲彬一直緊閉的嘴巴撬開。
「我們上周破獲一個澳門來內地追債的高利貸團伙,在審訊過程中獲知,該團伙實際是受澳門博彩公司控制,專門放債給輸了想翻本的大陸賭徒的。他們在放債前都會核查賭徒的身份,對於那些沒有償付能力的普通賭客一律不予貸款。」
「這算是盜亦有道,」王鵬輕蔑地說。
程鵬飛搖頭說:「可能嗎,他們是為了確保每一分錢都不會白花出去,而且這樣做也有利於控制賭徒一再地參與賭博。」
「一再參與,」
「對。他們在追債的同時,也為賭徒提供賭博信息,把豪客帶往公海參與賭博。我們正是根據這個線索順藤摸瓜,與港島警方聯手破獲了一起公海賭博案,從其中一名賭客那裏獲得了重要線索。」程鵬飛看了侯向東一眼,見對方朝自己點點頭後說,「這名賭客是洛河市副市長聶昭武,先後參與過四次公海賭博,曾欠下博彩公司六百四十萬人民幣的高利貸。」
王鵬皺眉問:「這麼多錢,博彩公司不怕他還不了嗎,」
「在欠下四百多萬的時候,他絕望過,想跳海自盡,被博彩公司的人發現救了下來。對方給了他一個方案。」侯向東插道。
「什麼方案,」王鵬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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