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紀明等人與周昌海的談話並不順利,一小時後,他們把周昌海帶離市委去了東郊賓館。
對劉錫北的審訊雖然很順利,但劉錫北最後要求見王鵬一面,說有些事情他要當着王鵬的面說。
陳子風向施國權、王鵬匯報以後,他們向省委作了匯報,省委一天後同意王鵬去見劉錫北。
王鵬接到通知後,和常劍一同前往一號看守所。
東江一號看守所關押着不少職務犯罪人員,王鵬早有耳聞,但任職東江四年也是頭一回來這裏。
朱世傑和看守所所長鍾洋事先得到通知,早已等在看守所門口迎候王鵬。
一見王鵬,朱世傑就向王鵬簡單介紹劉錫北的情況,「他的精神狀態不錯,只不過他是老政法,對我們所有的審訊手段再熟悉不過,對於他自己不想說的事,有很多招數來搪塞我們。」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當了我的面說,」王鵬問。
朱世傑有點猶豫地看看王鵬,然後說:「我猜不透。」
劉錫北的確如朱世傑所說,精神狀態很好,不像一個關押收審的人,見到王鵬也不再像過去那樣藏藏掖掖的。
「在裏面過得還好吧,」王鵬給了劉錫北一支煙。
劉錫北接過煙拿在手裏捏了又捏,笑着問:「知道我為什麼常常願意幫你嗎,」
「為什麼,」
「因為身份造假。」
「不明白。」
劉錫北呵呵笑了一下,「張達志是你的黨校同學,我一直擔心他會告訴你,我身份造假的事。我很好奇,他到底有沒有告訴過你,」
王鵬笑笑搖下頭,「沒有。」
劉錫北的眉毛挑了一下,「果然是疑心生暗鬼,我這麼多年的政法算是白搞了,心理素質竟然也沒能過關,難怪要有這樣的下場。」
王鵬看看手錶說:「講主要的吧。」
劉錫北撇撇嘴,「行。那我問你,要是我告訴你,潘廣年的車是我找人做的手腳,你怎麼想,」
王鵬的眼睛猛然瞪大,直視着劉錫北問:「為什麼,」
「還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檔案有污點,不讓身份造假可以有機會暴露。」
「原來我的命這麼不值錢。」
「不是你的命不值錢,是我覺得機會不錯,許延松對你恨之入骨,我不過是給傅國華一點暗示而已。」
「你覺得我會相信,」
王鵬不知道劉錫北為什麼要把已經定案的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比起嘴上的不願意相信,他的心裏是相信的,因為除非是真的,否則劉錫北這麼做毫無意義。
劉錫北看穿了王鵬的心思,「你心裏其實已經信了,我告訴你原因。知道我是怎麼會被許延松看中提拔的嗎,因為他看中了我老婆,」
王鵬腦海里立刻浮現顧嬌倩婷婷的身影,他有點不可置信地看着劉錫北,在他的印象里,顧嬌倩不是那種輕浮的女人。
「要不是我老婆不管去哪裏都會事先告訴我,嬌倩是鐵定讓那個雜種給佔了,」劉錫北想起往事依舊恨意難消,重重地在桌上砸了一拳,繼而他又用一種很不屑的表情說,「可是你想得到嗎,為了能在東江繼續待下去,我那天是跪着求他放過嬌倩,並發誓一定好好為他工作。」
王鵬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又幫劉錫北點着了打火機。
「許延松倒是心軟,會留下你,還給你官做。」王鵬看劉錫北吸上煙後說。
劉錫北對王鵬話里的譏諷一笑而過,「不是他心軟,而是他讓我幫他小舅子銷過案子,那證據一直被我留着,他投鼠忌器。」
「傅國華只對許延松信服,他又憑什麼會因為你的暗示來對我下殺手,」
「有件事你們都不知道,傅國華的兒子是嬌倩課外援助的學生,他兒子一直很聽嬌倩的話,而且在嬌倩的幫助下進步很大,傅國華對此極為感激。」
「不錯,傅國華最緊張的是他兒子,當初肯開**代許延松的事,也是為了兒子。」王鵬瞥劉錫北一眼,「但他連許延松也交代了,為什麼沒有把你交代出來,」
「看守傅國華的人都是我親自挑選的,對他每一次審問我也都親自參與,最重要的是,他拜託我和嬌倩替他照顧兒子。」
王鵬明白了,傅國華因為顧嬌倩而保全了劉錫北,才使得劉錫北能夠繼續逍遙法外這些年。
「你殺人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顧老師嗎,」
「就是想要保全這個家,我才會一次次鋌而走險。龐水華如果不死,我這些年收保護費的事就全部會被抖出來,他如果死了,也許就有機會躲過一關。反正怎麼都有危險,就不如賭一下,賭贏了就是逃出生天。」
一直在邊上沒有說過話的朱世傑突然開口道:「這麼多年果然是你在當**的保護傘,」
劉錫北看朱世傑一眼笑着說:「世傑,你是個好警察,可惜太聽話。一名好警察必須要有懷疑一切的態度,在案子沒有查清前,任何人都不能信任,包括你的親人和上司。」
朱世傑尷尬地轉過臉,不知道怎麼接口,他不能否認劉錫北說得有道理。
「還有什麼想讓我知道的,」王鵬不想讓劉錫北把話扯開去。
「有。你覺得龐水華的案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被翻出來,」
「為什麼,」
「有人想讓我下台。」
「你高估自己了吧,」王鵬冷哼一聲,「你這個副書記沒有任何實權,你是不是下台沒有多大影響力。」
「錯,」劉錫北搖搖手,「想拉下我的人有點蠢,躲在他後面的人卻一點都不笨。」
王鵬的眉擰了起來,他做過這方面的假設,但又一直不願意相信真有人為了屁股底下的位置,利用手裏掌握的真相來達到個人目的。
但是,他還是不想承認這樣的事實。
「以你現在的情況,你覺得像這樣信口雌黃有人信,」
劉錫北呵呵呵一頓笑,「如果我有證據呢,」
「什麼證據,」朱世傑立刻來了精神。
「你還是這麼心急,世傑。」劉錫北輕笑,「如果你願意,可以去一趟天水,交通銀行天水支行的保險櫃裏有你想知道的東西,保險柜是以我老婆的名字登記的,密碼很簡單,是我的入黨日期。」
王鵬與朱世傑交換一下眼神,朱世傑站起來出去打電話,劉錫北叫住朱世傑:「世傑,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王市長在場才肯告訴你這些,」
朱世傑拿着手機慢慢轉過身來,打量着劉錫北,「因為你不信任我,」
「呵呵,除了王市長,我誰都不信。」劉錫北輕描淡寫地說。
王鵬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猛擊了一下,讓一個手上沾着鮮血的人信任,王鵬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哀。
「世傑,從為人來說,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你的眼光,」劉錫北補充道。
朱世傑已經接通了電話,聽到這句話,一下掛了電話走回到劉錫北跟前,目光死盯着劉錫北問:「公安局內部還有禍水,」
劉錫北聳聳肩說:「我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是,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朱世傑瞟了王鵬一眼,咬着嘴唇不說話。
「那你為什麼相信我,」王鵬問出朱世傑的心裏話。
「憑你處理許延松案、凌寶華案的態度,憑你沒有找到證據的情況下願意壓下對我的懷疑,憑……」
王鵬一揚手制止劉錫北說下去,「你知道我懷疑過你,」
「我搞了那麼多年的政法,誰在背後查過我,我會沒數,」
「查你,」
「寧城來的那個叫豐凱的律師,我說得沒錯吧,」
王鵬嘆了一口氣,低聲說:「既然如此,能殺龐水華,為什麼不乾脆再殺我一次,」
「殺龐水華是賭,不再殺你也是賭,賭我還有機會為自己爭取寬大處理。」劉錫北得意地看着王鵬。
王鵬的確是沒有想到,臨到這個時候,劉錫北依然在算計,而令他最為無奈的是,無論是他還是朱世傑,都必須接受他的這種算計。
他轉過身,不願意再看劉錫北,「世傑,我陪你去一趟吧。」
劉錫北在王鵬和朱世傑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說:「王市長,最後再給你一個忠告,有些看似對你忠誠的人,他所做的一些傻事,很可能最後會害死你。」
王鵬與朱世傑當天就從天水取回劉錫北所說的證據,他們在施國權的辦公室打開那個鐵皮盒子,取出來的卻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朱世傑把那張紙遞給施國權,施國權看了又遞給王鵬。
王鵬看到紙上只寫了一行字:「周昌海辦公室的吊頂裝有攝像裝置,電話上有監聽設備。」
王鵬不得不承認,劉錫北不愧是搞政法出身的,每一步都留有防範措施,他真的是做到了不相信任何人。
「打電話把凌雲叫來吧,周昌海現在還在接受紀委調查,他一直不肯開口,這些東西也許可以幫凌雲一把。」王鵬說。
施國權好像沒聽到王鵬說什麼,臉色相當難看,他的眼睛不時地逡巡着自己辦公室的吊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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