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動作倒是挺快,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就來王鵬辦公室匯報沈彩雲反映的問題核查情況。
「錢的確是划走了,」何平安說,「但霍總說,百達花園的開發是需要啟動資金的,家具廠的生產經營是長線的實業投資,錢放在那裏短期內除了花出去,不會有收益進來,但百達花園的開發能為家具廠帶來後續的生產資金,兩相比較,孰輕孰重,市長應該能分辨。」
王鵬心裡冷笑,霍智貝倒是早就想好了說辭,「那麼百達賬上的錢呢,」
「這個……」何平安有點猶豫。
王鵬抬頭看着他,「有話就直說。」
「我們在家具公司了核實的時候,霍總就打了電話給潘書記,潘書記當場就把我批了一頓,說我不懂生產經營,就不要瞎湊熱鬧。」何平安瞄了王鵬一眼。
何平安昨天被潘廣年狠批的時候就憋屈的不行,王鵬如果鬥不過潘廣年,那就不要再搞出這些噱頭來,這不存心讓下面的人夾在中間當磨刀石嘛。
王鵬從何平安瞄自己那一眼裏,也看明白了這個新上任的經貿委主任心裏想什麼,估摸着這不是一個有「肩胛」的人。
「你這是告訴我,你們沒有去百達核實,對嗎,」王鵬問。
何平安不說話,他覺得自己話說得已經夠明白了,王鵬這裏明知故問。
王鵬揮下手說:「你去忙吧。」
何平安如獲大赦,趕緊轉身走人,連招呼都沒跟王鵬打。
王鵬想了想,直接打電話給霍智貝,請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霍智貝來得很快,僅僅二十分鐘已經坐在王鵬的對面,並將一張請柬放到王鵬面前,「王市長,百達房產搞了一場演出,請您務必抽時間參加。」他笑了笑,「本來昨天就送來的,不巧,您和余秘書都不在,所以今天才拿來,剛到路上就接到您電話了,也算湊巧。不知道您找我什麼事,」
王鵬拿起請柬看了一下,朝霍智貝笑笑說:「謝謝邀請,我一定去。」他放下手裏的請柬後又說,「昨天你沒遇到我,是因為我正好在接待反映問題的群眾,其中就有關於你們公司的事啊。」
「哦,」霍智貝看着王鵬,等他說下去。
「霍總是精明人,所以我也不兜圈子,我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讓信訪上可以回復反映問題的群眾。」王鵬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霍智貝的面部。
「王市長您有什麼想知道的就直接問,我們公司沒什麼好隱瞞的事情。」霍智貝說。
王鵬點頭道:「那就好。據群眾反映,智鴻公司劃到東江家具公司的錢被轉到了百達房產,而且又從百達轉回了智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霍智貝想也不想就說:「真的。」
王鵬的眉毛挑了一下,暗想霍智貝夠沉穩,難怪生意做得大。
「能說說原因嗎,」王鵬扔了支煙給霍智貝,自己也點上一支,一邊吸着,一邊觀察霍智貝。
霍智貝也點了煙,笑着說:「其實挺簡單的一件事,下面職工不懂財務上的事,再加上過去被騙怕了,所以搞得有點草木皆兵。」
王鵬眯眼看着霍智貝,沒有接口,他知道這只是霍智貝的開場白。
霍智貝果然接着說:「智鴻總部最近在年審,所以需要資金過過賬,等年審一結束,錢就劃回來了,不會耽誤百達的前期開發。」
王鵬彈了彈煙灰道:「霍總,過去我在曲柳的時候,多虧你危難時出手相助,使當時的曲柳擺脫了窘境,無論我還是曲柳都對你一直非常感激。」
「王市長言重啦。」霍智貝夾着煙的手連忙搖了搖,「舉手之勞,何況我與扶桑是多年老同學。」
霍智貝說到這裏停下來盯着王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地說:「就算我不看在您面子上,也得看在扶桑面子上做事,不是嗎,」
王鵬呵呵笑了一下,「難得霍總如此看重同學情誼。所以,我希望霍總這次在東江的投資,也能像在曲柳時一般,投入十二分的誠意,東江的百姓不會忘記真正幫過他們的人。」
霍智貝哈哈大笑道:「王市長,您可別給我戴那麼高的帽子,我不但會尾巴翹天上去,而且很可能承受不了。我是個生意人,就算看同學朋友面子,最後也總是要計算收益的,無論是曲柳還是東江,我都是同時算着人情、經濟兩本賬,這一點怎麼都不會變。」
「商人算賬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但還請霍總不要忘記,東江家具廠不是私人企業,錢從這個口袋到那個口袋都無所謂,反正總是在自家口袋裏,政府是要向老百姓、向職工有所交待的。」王鵬掐了煙直視着霍智貝,臉上再沒有一絲笑容。
霍智貝看王鵬一會,隨即嘿嘿笑着搖頭道:「王市長,不瞞您說,這事啊,我還真跟潘書記事先打過招呼,他大概太忙忘了告訴您。也怪我,該跟您也說一聲。」他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說,「可是,那天在魚莊遇到您,我問您家具廠改制還是不是您負責的事,您應該還記得吧,」
王鵬看着霍智貝眼睛中明顯流露出來的促狹,強烈地意識到霍智貝的確是個心思慎密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有種被動挨打的異樣體會,這讓他第一次有了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不管這個對手做的事是否光明正大,但他確實已經令王鵬陷入自己都沒料到的尷尬境地。
王鵬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藉此掩蓋自己的情緒,同時梳理自己的思路,想着接下去該如何應對。
霍智貝知道自己達到了目的,也從王鵬喝茶的動作上看出了王鵬這一刻的侷促,這讓他心裏爽快至極。
他滅了手裏的煙,拍拍手站起來,微笑着對王鵬說:「王市長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參加演出的人員一會就要到東江了,為了確保效果,奉獻一台高質量的晚會給東江市民,我得事先多做點準備工作。不然,沒法向潘書記和您交待啊。」
王鵬放下茶杯站起來與他握了握手,「那霍總就多辛苦嘍。」
把霍智貝送出門,王鵬走到窗前站定,明媚的陽光穿過潔淨的窗戶照在他身上,與他此時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反差。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不但在霍智貝來東江談投資時沒有對他及早做出一個正確的判斷,此後又一直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才會使自己現在步步被動。
很顯然,在向自己送錢失敗後,霍智貝把目光停留在了潘廣年身上,而潘廣年的強勢控權,恰恰又成了霍智貝這樣的人最喜歡利用的機會。
王鵬不可能直接當着潘廣年的面指出,潘廣年同意百達把錢劃回智鴻公司這樣的決定是錯誤的,但他又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事一直繼續下去。
霍智貝嘴上說馬上會把錢劃回來,但事實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而且,這樣的事,有一就有二,一旦成為習慣,東江家具公司又會成為一個名存實亡的空殼公司,無論是財政、民政還有銀行那些轉股債將再度淪為無窮盡的債務,形成一個巨大的資金黑洞。
王鵬轉過身回到辦公桌前抓起電話,「曉豐,你幫我把四大銀行的行長都約到辦公室來……嗯,具體什麼事不用說,來了再一起討論。」
自從初到東江在電話里被工行的劉惠強碰了一鼻子灰,王鵬就通過東子頻繁接觸四大行省行的各個主要領導,以備關鍵時刻這些人可以出面起點推動作用。
但最主要的,他卻是通過豐凱的暗中調查,以及邵凌雲的透露,掌握了東江四大分行主要負責人的情況。
很多時候,許多人會說「當官為吃穿」,這話不假。
但是,如果認為當官只為吃穿,那就大錯特錯了。
一個人坐在一定的位置上,如果為官不乾淨,出事是肯定的,不出事只能說時間未到。
可隨着經濟活動的加劇,越來越多坐在位置上的人,忘記了他們最初的豪情壯志,開始只奔着吃穿去。
說奔吃穿還是好聽的,有些乾脆就直接奔錢去了。
在這個奔的過程中,少數人是自身主觀地奔着這個方向去實現,許多人則是逐漸被環境同質,諸如銀行、電力、財稅這些部門久而久之就成了高危行業,這個高危不是說生命有多危險,而是說與手銬親密接觸的概率奇高。
正因為如此,身在官場的王鵬,即使自己沒往這方面一路奔過去,但聽到看到的一點都不少,在一些明明正當的事情辦不順利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咬牙要拉拉某些人的小辮,讓他們變得聽話。
東江四大支行的行長們,就是各自與王鵬吃過的一餐飯局之後,全體變得俯首帖耳,只要是政府提出的要求,他們無不大力支持。
王鵬今天要他們來開會,自然也是希望他們能替自己出面,去做一些自己不能直接出面的事,以便把東江家具公司繼續引到正常的道路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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