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走進東子的病房,破天荒地看到一個女人在裏面,正把剝好的橙子放入東子口中。
「來啦,快坐,」東子早料到王鵬會來,立刻讓坐在床沿的女人讓到一邊去,騰出地方給王鵬坐。
王鵬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忙問:「這位是,」
「噢,這是我新請的秘書秦菲。」東子介紹道,「菲兒,這就是王鵬。」
「鵬哥好,」秦菲甜甜地跟王鵬打招呼,圓臉蛋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李總,你們要說事,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哎,別呀,我剛來你就走,不顯得我是趕人的嘛,」王鵬笑道。
「走吧,走吧,快走,你再多耽會啊,說不定魂就會被這傢伙勾走,」東子看上去心情很好,斜靠在床上拿秦菲開玩笑。
秦菲也不以為意,笑着和倆人再見,就提着一包剛收攏的垃圾出去了。
「接到電話了,」病房門一關上,東子就問王鵬。
「你已經知道了,」王鵬笑笑說,「你是算好了我要來吧,」
「那是,我們倆混一起幾年了,我還會不知道你,」東子一個手在自己腦門上轉着圈,「我還知道你不光是為政研室的電話來的,還為莫扶桑的事,對吧,」
「是啊,如來大佛,你料事如神,」王鵬揶揄他,「那你就給信眾解惑吧,」
「說吧,想解什麼惑,」東子眯着眼,作掐指狀。
王鵬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敲了一下道:「你就裝吧,」
東子吃痛,身體在床上彈了一下,「你小子還真下得去手啊,狗咬口洞賓吧,你,」
「少來了,想幫我們,也不用出主意把扶桑弄那麼遠吧,」王鵬終於問出自己想問的話。
東子搖着頭,一副覺得王鵬不可救藥的表情,「難怪人家說談戀愛的人沒有理智可言,你什麼事兒都門清,就是一碰到莫扶桑的事要犯糊塗。」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直接說,反正我現在智力低下,太高深的事情理解不了。」王鵬憋着笑說。
「無賴,」東子罵了一句後說,「只看雷琳被調離,你難道還看不明白,江一山是要為女兒雪恥吶。」
「不至於吧,」王鵬喃喃地說,「好歹他也是一省之長,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其他人所為倒是可能的。」
「你太高估江一山了。」東子仰頭看着天花板說,「他就是一個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普通男人,為了老婆孩子,什麼事都做得,」
王鵬覺得東子對江一山的這個評價有點不倫不類,「聽上去,你的評價有點怪啊,」
「呵呵,你以後慢慢會有體會的。總之一點,讓莫扶桑去京城,一來可以避開江家人對她的動作,二來也可以讓她的才幹得到發揮,也算是一舉兩得。而你,雖然和她距離上遠了,可那畢竟是你們曲柳的聯絡處,聯繫應該是只多不少啊,」東子說。
「但是,你讓王志飛假借潘廣年的名義讓董展風放人,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搞不好會害了王志飛。」王鵬說。
東子搖搖頭說:「不會的。我看得出來,潘廣年對你是真賞識,只是感念江一山對他的提拔,在知道你和江秀分手的事後,不能再表露出來。他也算是想做點事的人,姑且不論手段是否得當,至少在環保建市這一條上的超前精神,是值得很多人學習的。這樣一個人,要讓他對你趕盡殺絕,我敢肯定他做不到這麼狠,下面如果有人擅作主張把莫扶桑弄開,他恐怕是求之不得。」
王鵬與潘廣年的接觸畢竟是有限的,所以在雷琳調職以後,王鵬對潘廣年的疑慮日甚,遠不似過去多少還懷着些敬仰。
聽東子這麼一分析,他覺得入情入理,當即把話題就轉回了政研室的那個電話:「我這次去和歐陽暉見面,老爺子有沒有什麼指示,」
東子搖搖頭說:「這個他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說,如果江一山找你,最好是讓李澤陪你一起走一趟。」
「這……」王鵬猶豫着問,「他是覺得,我進京前,江省長會找我,」
「對。」東子肯定地說,「你這篇東西,省市兩級的主要領導幾乎都看過了,就算政研室不找你,江一山也會找你,尤其知道政研室要找你過去面談,他的神經不緊繃那就怪了。」
「那老爺子讓我跟李市長一起去的意思是,」王鵬始終覺得李家對於江一山,似乎有一種先天的敵意。
「這還用說,當然是出於對你的愛護啊,」東子橫他一眼。
王鵬無言了,話說到這份上,自然不能再深究原因,否則就是討人嫌了。
「這傢伙說了要來的,怎麼到現在還不來,」東子突然朝門口看一眼,「幾點了,」
王鵬抬手看了一下表道:「八點一刻。」
王鵬話音剛落,敲門聲便錯落響起,東子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緊接着就對着門口大聲喊,「請進。」
門開處,走進來一位三十五六歲左右的男人。
來者輪廓鮮明,身材高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見了東子就笑道:「床上躺了這些天沒把你逼瘋啊,」
東子呵呵樂着作介紹,「小鵬,這就是我堂兄李澤,大哥,這就是王鵬。」
「李市長,您好,」王鵬趕緊伸出雙手握住李澤伸過來的一隻手,比起與東子相處的隨意,面對李澤,他拘謹了許多。
「呵呵,不必這麼拘束,這是休息時間,你可以和東子一樣叫我大哥。」李澤隨意地說。
王鵬一下子輕鬆不少,立刻叫了一聲:「大哥。」
「怎麼樣,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李澤環顧了一下病房的環境問東子。
「早呢,等拆了石膏以後吧,回去家裏又沒有護士,還不如待這裏,高興的時候還能和小護士逗逗樂子。」東子笑着將床頭柜上的兩個橙分別拋給王鵬和李澤。
「沒正經。」李澤瞪東子一眼,又轉向王鵬說,「我看過你寫的那篇文章,很有見地。只是,我有個疑問,如果實行稅制改革,地方上又如何保證自己的經濟建設需要呢,」
這是個龐大的話題,王鵬的文章里有所提及,但也有所保留,李澤顯然是認真看了文章,才會提出這個問題來。
王鵬想了想道:「改革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稅制改革也是如此,就目前世界上的市場經濟體制國家來看,大多實行了分稅制,這對於恢復財政收入增長,政企關係、中央和地方關係的處理、促進生產要素流動等等,都會產生積極作用。當然,這一改革的初始階段,難免會給地方財政造成一定的壓力,這就需要中央與地方協調解決,並逐步推進中央-省-市縣的三級化扁平框架,構建財權與事權的相呼應……」
李澤聽得很認真,並不時針對王鵬提出的一些觀點講了自己的看法,與他展開深入討論,東子也時不時地選插進來說幾句,不知不覺間時間過得飛快。
「你說的這些,要能真正做到,非一兩個『五年』計劃所能實現啊,」李澤最後感嘆道。
王鵬點點頭說:「的確,我們國家地廣人密,民族眾多,各地的資源分佈又極不均衡,而制度這個東西往往不可能做到因人而異。如果這個設想能實施,過程中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爆發出來,後續的制度調整與補充也是極其艱巨的一項工作。」
李澤深有同感地點頭,沉默着一會後又問:「我聽東子說,你對接下去的糧糧食價格放開也有點想法,」
王鵬呵呵笑道:「那個談不上想法,我是從農村出來的,以農民看天吃飯的心理來分析,一樣長期計劃調控的東西陡然之間放開供應了,難免會想着會不會哪一天又計劃了,尤其是經過困難時期的人,這種擔心就會演變成對稀缺物資的佔有心理,你看看現在許多人收藏毛線、收藏絲棉,就不難揣測有人也會想着在家裏藏點糧食。」
李澤與東子都驚異地看着王鵬,脫口問:「你的意思是,你在擔心糧食搶購,」
王鵬搖搖頭說:「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有備無患了,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搶購、漲價,如果提早做了方案,哪怕真的發生這種事,不也照樣可以高枕無憂,」
李澤抬起右手,食指朝着王鵬點了又點後,終於朗聲笑道:「難得一見的人才,難得一見吶,」
「這回服了吧,」東子笑着問。
李澤揚揚手說:「我今天這趟沒白來,咱們今天聊的這些東西啊,回去我可以好好消化消化。」
自己的觀點被認可,王鵬打心眼裏高興,但李澤如此親近的態度還是讓王鵬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我也只是隨便發表了一點見解,很多地方還不夠成熟。」
「呵呵,年輕人有想法又懂得自謙,東子,比你有前途啊,」李澤調侃東子。
「我們老李家有你就夠了,比起這些前途來,我還是比較喜歡錢,」東子哈哈笑着說。
李澤不與東子貧嘴,拍了拍王鵬的肩膀道:「你走不走,我送你,」
王鵬忙道:「不用,不用,我開了摩托車來的。」
「咦,你們鎮裏不是有小車的嗎,」李澤問。
王鵬摸摸自己的頭嘿嘿笑道:「我看司機跟着瞎轉悠,一步不能亂跑,上下班沒個定時的,所以乾脆自己開摩托車圖個方便省事。」
李澤聽了連說三個「好」字,然後告辭先行離去。
王鵬本也告辭走到了門口,突然想到一事,重又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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