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進來的正是前天晚上剛剛被王鵬家訪過的,鎮畜牧獸醫站的獸醫汪學農和他的弟弟汪偉民。
「你們怎麼跑這裏來了,王鎮那麼忙,你們會影響他工作的,」沈雁南嘴上這麼說着,手卻一邊一個拉着汪家的老大和老三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王鵬從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站起來,走過去在汪學農邊上坐了下來,給這兩兄弟和沈雁南都發了煙,才問:「都吵到我辦公室來,那一定又是很嚴重嘍,」
汪學農與弟弟在門口雖然吵得凶,但真進了王鵬的辦公室,又猶豫起來,心裏那點對領導敬畏的情緒又一點一點地冒出來,讓他不敢跟王鵬說話。
汪偉民不同,腦子裏只記着自己是個一窮二白的小營業員,要什麼沒什麼的,當官的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因而看到自己的大哥見到王鵬後戰戰兢兢的樣子,就不由得從心裏瞧不起他,眼神里全是不屑。
王鵬把兩兄弟的神情全瞧在了眼裏,笑着再問:「怎麼,來了卻不說話,」
「說就說,」汪偉民大聲道,「我老早說過了,我兒子一直是我丈母娘帶大的,老大老二的小孩都是我阿媽帶的,他們不能看她現在做不動了,就把她往我這裏推。」
「我哪裏推了,」汪學農立刻叫屈,「王鎮那天來我家說的一番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已經打算把阿媽接我家去了,可她硬是不肯,我有什麼辦法,」
「你少在這裏假惺惺的給我裝,」汪偉民橫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她不肯去,你不是正中下懷嗎,」
王鵬這個時候拍了拍茶几道:「你們要是吵架呢,去外面,這裏不接待,我這可是有事說事的地方。」
王鵬聲音不大,但倆兄弟都聽見了,一下都愣住了。
看汪家兄弟都靜了下來,王鵬對沈雁南說:「沈主任,我先和汪偉民單獨聊聊。」
沈雁南點頭推了推汪學農,拉着他一起走出去。
等門關上了,王鵬才對汪偉民道:「枉你也是做父親的人了,卻一點不了解你阿媽心裏的想法,真不知道平時都怎麼當阿爸的,你真以為,你阿媽是想一直跟着你住,」
「難道不是嗎,」汪偉民反問。
王鵬嘆氣搖頭道:「她多半是看你經濟條件差,想借着這個由頭,讓另外幾個孩子貼補錢給她,她好拿了來周濟你啊,她這麼大年紀了,又能吃多少花多少,」
汪偉民呆呆地看着王鵬說:「你瞎講吧,」
「我瞎講,」王鵬冷笑,「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她最寵誰,心思花得最多的是誰,說她不給你帶孩子,問題是你當初肯給她帶嗎,」
汪偉民喃喃地問:「王鎮,你連這個也知道啊,」
「你阿媽不容易,一個人把你們四兄妹帶大,就算對誰有點偏袒那也很正常,十個手指伸出來還有長短呢,尤其是你,不但不懂她的心思,還一個勁地撒潑。」王鵬說。
「我哪裏撒潑了,」汪偉民不服。
「是啊,你沒撒潑。可是你一天到晚以自己窮,負擔不了老娘為理由,不讓你阿媽登門,不是撒潑是什麼,」王鵬的口氣越來越嚴厲,「別以為自己窮就天大地大了,再窮你也是你媽的兒子,就像你的兄妹,他們就算再有錢,照樣是你阿媽的孩子,誰也跑不了,你們要是敢不養她,我就找律師把你們一個個告到養她為止,」
汪偉民傻了,「王鎮,你可不要嚇唬我,你是幹部,是鎮長,不能這麼說話威脅人的,」
「威脅個屁,我今天把話就給你擱這兒,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膽,連自己的老娘也不養,」王鵬不客氣地說。
汪偉民這種被寵壞了的兒子,王鵬一看就知道是家裏稱王外面變蟲的那種人,你跟他客客氣氣商量只會助長他的氣焰,只有把他嚇得沒脾氣了,又讓他明白其實他媽一直在維護他,那麼事情也就成了。
也不等汪偉民開口表個態什麼的,王鵬就朝他揮手,「去把你大哥他們叫進來。」
汪偉民果真老老實實站起來去叫人了。
汪學農一坐下,王鵬就說:「你弟弟已經答應把你們的阿媽接自己家裏去了,也總算是知道自己該幹嗎了。你這個大哥,以後在家裏拿出點大哥的榜樣來,要弟妹們聽你的,你也要設身處地為他們想想。」
王鵬指了指汪偉民又說:「尤其是你這個弟弟,經濟條件不好,你們阿媽又沒有勞保,他帶着她的話,負擔重也是事實,這點你們兄妹不能視而不見。我今天就做個娘舅,既然你阿媽不在兄弟幾個家裏輪流住了,那麼其他幾個多少摸點錢出來貼補一下,也算是儘儘你們的人子之心。」
汪學農尷尬的點頭答應了,王鵬又對沈雁南說:「回頭找鎮司法所的調解員,給他們兄妹幾個弄個文書什麼的,讓他們各自回去跟老婆、老公也好交代,免得這邊消停了,那邊又鬧起來。」
沈雁南也不知道王鵬對汪偉民說了什麼,竟然把吵吵了一天的事解決了,心裏雖然奇怪,還是應聲催促着汪家兩兄弟一起去司法所,順便把他們另外一個兄弟和妹妹也叫來。
沈雁南後來單獨問過汪偉民,王鵬到底是怎麼跟他談的,在知道談話內容後,他就一直自嘲,當了那麼多年的街道幹部,到頭來不及王鵬三言兩語連哄帶嚇把事情給解決了,由此他得出一條,基層幹部有的時候不能太斯文,該兇悍的時候也得兇悍。
這之後,沈雁南處理這種糾紛也多了一點痞氣,而且不再一條道走到黑,用王鵬的話來說,總算知道東方不亮西方也會亮了。
而對王鵬來說,劉阿婆與她子女間的這個事,只不過是他紛繁工作中極微小的一部分而已,實在不值一提。
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歷時大半個月,王鵬終於將自己由糧食改革想到的一系列經濟發展思路,寫成了長達三十幾頁的文字,其內容涉及當前一系列的經濟改革問題。
為這份東西,王鵬去報社找了紀芳菲,希望她幫自己引薦一下她的學兄,經濟報總編吳雙傑。
紀芳菲對王鵬要認識吳雙傑很好奇,尤其在看了王鵬寫的東西後,更是無比驚訝。
「你這個東西可是炸彈吶,」紀芳菲舉着王鵬的稿子,瞪大了眼睛說,「一旦被省里知道,你日子就慘了,而且到哪個地方都沒人敢要你。」
王鵬呵呵笑道:「這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那你還要做這事,」紀芳菲真想摸摸王鵬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必然趨勢嗎,改革開放這十幾年成果喜人,但是隨着經濟的發展,一些舊政策顯然已經跟不上時代發展,部分地方財政一天天坐大,中央還不及一些地方有錢,富的省富得流油,窮的省窮得連條路都修不起。」王鵬搖了下頭,「算了,這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講清楚的。」
紀芳菲盯着他問:「張佑炳的一個計劃目標,不至於讓你產生這麼大感慨吧,」
王鵬失笑道:「你想像力過於豐富啦,放心吧,我只是讓你幫我牽個線,這個東西我也沒想直接發表出來,就是想借用他們的內參,說說我這個基層幹部看到的東西,在兩會召開前給上面的領導多一個了解下面情況的渠道。」
「人們常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紀芳菲無奈地說,「你倒好,一管管到那麼遠的事,野心是不是太大了啊,」
王鵬愣了一下說:「我沒想這麼多,只是看到、聽到,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而已。」
紀芳菲撇下嘴說:「引薦是可以,但你有時間跟我去京城嗎,這可是你寫的東西,他若問起其中的一些觀點來,我替代不了你。」
王鵬連忙說:「我這兩天本來就要送我弟弟去京城,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
紀芳菲秀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地說:「原來你都計劃好了啊,」
王鵬請了四天的假,與王帥、紀芳菲一起,從天水乘飛機去了京城。
把王帥送到學校後,王鵬與紀芳菲一起入住酒店後,來不及與東子通電話,就被匆匆趕來的吳雙傑拉去吃飯。
飯桌上,王鵬將自己寫的東西給了吳雙傑,這個在報界打滾十多年的老記者也沉默了許久,才盯着王鵬問:「這可不是小事啊,你有沒有想好,就算是內參,發上去也收不回來了。」
王鵬笑了一下問吳雙傑:「兩會就在眼前,您又是京城大報的總編,不會一點動向都沒聽到吧,」
吳雙傑眯起了眼睛,對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基層鎮長多了一份審視。
紀芳菲說有事相求,想登一篇內參時,吳雙傑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篇稿子,關鍵是王鵬問的這句話無疑是透露一個信息,他有自信這篇東西是切中要害的。
正如王鵬所問,吳雙傑確實知道王鵬所寫的東西,正是涉及今年可能要討論的議題。
但是涉及不代表沒有阻礙,而且很可能這些阻礙還很大,吳雙傑拿着稿子陷入沉思,他內心充滿猶豫,是不是要陪着這個基層幹部一起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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