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書?」
曉芳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國照低了腦袋,眼神時而陰冷,時而呆滯呆滯,咬着乾枯的嘴唇,重複道:「請衛主任把那本還給我,以後我們就再無瓜葛,還請你以後別來打擾我。」
衛蘭是先驚詫,爾後驚雷,她哪裏想到張國照竟然來了這麼一出,整個人看着神神叨叨,有些失常不說,說出的話更是牛頭不對馬嘴。
她何曾收過姓張的什麼書,只不過,為了答謝張國照前次送她回德江,接受了他幾次邀請,一起吃了幾餐飯,平時,都沒什麼聯繫,哪裏會接受什麼書,更不提還是一本純情愛的小說。
張國照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索書也還罷了,更怪異的是,竟然說什麼「再無瓜葛,別再來打擾我」的話,倒好似,她衛某人追求姓張的沒追求上,惹得人家不勝其煩,打上門來,要求她衛主任別在糾纏。
衛蘭氣得渾身直抖,剛要出聲趕人,曉芳蹭地竄回房間,快步行到衛蘭辦公桌後的書架上,打開最左側的櫥窗,取出一門藍色封皮的書,又急步折回來,將書猛地往張國照懷裏一塞,冷笑道:「書還你了,嘿嘿,張處長真是有魄力,這種事兒都能幹出來,你放心,以後就是你求着和咱衛主任有關係,也不可能了,趕緊走吧!」
說着,曉芳狠很推一把張國照,啪的一聲,拍死了房門。
方氣呼呼地趕走了張國照,轉過身來,陡然瞧見衛蘭的射來的眼神兒,曉芳嚇得一縮脖子。抱着衛蘭的胳膊,小聲道:「姐,您別生氣。我知道錯了,是這麼檔子事兒。昨個兒中午,我給您送午飯時,您不在,恰好張處長,不,姓張的又來請你吃飯,手裏還拿着那本書。結果,你人不在,他就托我把那本書送給你,我一想你跟姓張的這段兒處得不錯。再一想不就是一本書嘛,收就收了有什麼大不了,更何況,姓張的盛意拳拳,就收下了。」
「可昨天下午我們科室召集開總結會。我就給忙忘了,就沒告訴您,哪知道,這姓張的忒不是東西,昨個兒送來書。今兒個又來要,簡直混蛋一個,一個混蛋,不過,這也好,咱至少看清他是什麼人了,免得姐你受騙……」
曉芳小嘴叭嗒,滔滔難絕,說得衛美人頭都暈了,趕緊揮手打住,「行了,以後少招這些人,懶得理你,哼!」說着,一扭身,又邁着性感的步子,奔保溫桶去了。
要說這衛美人也就是一時生氣,氣性一過,想想又覺好笑,本來嘛,這姓張的一刻也不曾走進她心裏,她焉會為這種小人大發雷霆。
瞧着衛美人遠去,曉芳歪着腦袋,心思轉個不停,募地,沖抱了保溫桶準備開動的衛美人招呼一聲,便溜出門去,去不過數分鐘,又急吼吼地躥了回來。
「你這一陣風一陣雨的,這是幹嘛呀!」衛美人放下精巧的銀勺,白了她一眼。
曉芳竄進門來,並不急着近前,而是將頭探出門去,小心掃了掃,方才伸進來,將門關上。
她這躡手躡腳地勁兒,看得衛美人心裏發虛,方伸到嘴邊的銀勺,卻是再也遞不進去,直直盯着曉芳,看她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曉芳躥到近前,拖過一把椅子,緊挨着衛美人坐了,掐着嗓子道:「姐,你知道我剛才幹嘛去了?」
衛美人蹙眉,白了她一眼,壓根兒就不接茬兒。
關子沒賣成,曉芳訕訕道「姐,您不覺得姓張的今兒個太反常了麼,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不說,竟干出送出東西再往回要的沒品的事兒,所以,我猜他定是遇了什麼事兒,方才跑出去,就是打聽姓張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曉芳吐露情由,衛美人精神也陡然提起來了。
她的確也對張國照今日反常舉動,好奇至極,盯着曉芳道:「別賣關子,趕緊說。」
曉芳道:「我找了綜合科的李大姐,您知道她可是咱們組織部有名的小廣播,費了我一瓶香水,果然套出了消息。原來,姓張的確實遭了大難了,先是昨兒個下午,不小心被高樓上掉下的糞袋,給淋了個滿頭滿臉,今天上午又被翟副部長點名批評,聽說還要做檢查呢。」
衛美人奇道:「這是什麼消息,這和他方才來找我,不,找你曉芳科長要書,到底有什麼勾連?這完全不搭界啊!」
曉芳神秘一笑,以肘撐在辦公桌上,手撫着尖尖的下顎,擺出思考者的造型,滿眼深邃,道:「姐,你也是才女一名,怎麼就忘了馬克思唯物論里說的,這世界是聯繫的呀,姓張的倒霉,看着和要書沒關,經本人嚴密偵測,又得來一個消息,聽完這個,你再看看到底搭界不搭界。不過嘛,這個好消息,你聽了,可別偷偷樂,晚上可得好好請我……」
曉芳還待白話,鐺的一下,衛美人拿勺子輕敲了她額頭一下,「在哪兒學的壞毛病,趕緊說!」
「不請就不請嘛,小氣勁兒!」
嘟囔一句,曉芳伸手抹了抹額上的油漬,接道:「這消息,可是費了我老大力氣,才從小孫那兒弄來的,小孫也千萬囑咐我必須保密。原來,這小孫的男朋友,正是翟部長辦公室的小宋,張國照挨批的隱情,還是小宋偷摸告訴小孫的,說是,昨天下午快下班時,翟部長接了個電話,電話里那人提到過張國照,緊接着,這張國照就倒霉了。」
「而昨晚,小宋還親自陪翟部長赴了個宴會,宴會男主角的聲音,正是電話里那人的聲音,再加上,席面上,小宋聽了不少話縫兒,結果,就總結出了這麼個驚天緋聞。姐,你不知道小孫跟我講的時候,她渾身都發着抖呢,再三囑咐給你致意,說是以後您發達了,可千萬別忘了她。要我說,這小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懷疑我那幾瓶爽膚粉不送,這小蹄子也一準兒得告訴我,要不然這麼大個八卦,沒人傾訴,非把她憋瘋了不可,看她那一臉新生的痘痘兒,沒準兒就是昨晚生生憋出來的……」
啪的一聲響,衛美人修長的玉手拍在了辦公桌上,美麗的星眸盯着曉芳,散發着寒光,卻不言語。
曉芳嚇了一跳,募地,想起自己繞了半天,竟把正題省略了,當下急道:「對對,關鍵就是那個宴會的主角,姐,我不說,你打死也猜不到他是誰,蔣小勇啊!蔣省長的公子,蜀中省的超級衙內!」
說着,曉芳眼中放出精光,嘴上卻是不停:「小孫說,據小宋綜合分析,蔣小勇是看上你了,打算發起狂熱的追求,而且,這位蔣公子平素行事囂張霸道,又乾淨利落,張國照這事兒,做得痛快,百分之百是出自蔣公子之手。這招叫敲山震虎,就是要告訴你身邊的護花使者們,誰要是敢越界,那就準備好承受他蔣公子的無情怒火。」
「這不,張國照一個回合沒撐到,便灰溜溜撤退了,且膽戰心驚到連送您的書,都要要回,顯然是嚇破膽了。姐,我真是羨慕死你了,連蔣公子這種超級衙內,都傾慕你,肯為你幹這下三濫的事兒,真的好浪漫啊!我說嘛,您這金鳳凰,哪裏會配姓張的這種草雞,原來,等來等去,是在等蔣公子這條金龍。」
說着話,曉芳滿眼欽羨,都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了。
要說曉芳如此高興,也是有道理的,自從衛蘭姑父宋書記,在任上逝世,衛蘭的宦途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在組織部內,地位尷尬至極,雖然組部眾多幹部傾慕,愛護她,可實際地位卻是急轉直下。不說別的,單說她從實權幹部二處處長,在無任何錯漏的情況下,被調任冷板凳的政研室主任,便能窺出一斑。
這下好了,若衛蘭和蔣公子成了,先前的小人們,豈不是齊齊要被砸瞎了眼睛。
曉芳興奮得不行,在屋裏走着慢三的舞步,忽地瞥見衛蘭蹙眉,心生念想,又坐回了椅子,抓住衛蘭肩頭,沉聲道:「姐,你不會又想起那負心漢了吧?我說咱能不想他了嘛,我承認他很優秀,很爺們兒,是個金龜婿,可再是金龜婿,也是人家的了不是?咱空惦記也是無用,還是面對現實吧,再者說,那位蔣公子人材,相貌,家世,俱是一流,比那人不差,雖然沒做官,可聽說他的生意做得極大,也勉強配得上您,您可別犯文青病,千萬要認清形勢啊!」
衛蘭狠很掐了下曉芳的臉蛋兒,瞪着她嗔道:「小丫頭片子,瞎嚼什麼舌頭,誰想誰呢?我明白告訴你,我和那個人再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就是有,也只是經歷了一場偉大的友誼,如今連那點兒友誼也不剩了,以後,就是陌生人,李曉芳同志,我鄭重警告你,希望你認清形勢,若再在我面前提那個人,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衛美人小嘴叭嗒不停,雪白的脖頸說得一梗一梗,好似和那人有天大怨氣,不共戴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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