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薛向此言一出,真箇是平地起風雷。
齊楚拍案而起:「薛縣長請自重,咱們討論的是高達同志和馮開山同志,二者選一的問題,再說,上有衛書記,清風書記,下有衛蘭部長,人事選拔,怕還真輪不着你薛縣長越俎代庖呢。」
實話實說,老頭子對薛向實無半分好感,其中的原因不僅是因為他是衛齊名一系,更重要的是薛向的年紀,實在是讓他不痛快。試想想,他齊某人二十榔頭的時候,共和國才剛剛立國,那時,他正在生產隊挑糞,連個組長都沒混上,這位倒好,二十歲就成了縣長,和他平起平坐了,憑什麼?憑什麼?要說,這薛某人來了,低調些也就罷了,上來就把毛有財整了,如此張狂,老頭子看不過去。這會兒,見這小子又大言旦旦,要轉變會議進程,齊楚已然是忍無可忍了。
細說來,齊楚還真沒說錯,人事選拔,薛向這位分管財政的副縣長的話語權,還真是有限得緊,這會兒,他薛某人揚言要提名,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也僅僅是不合時宜而已,算不上犯忌諱,畢竟常委會本就是常委們暢所欲言的所在,況且,薛老三也只是以申請的口吻說有個人選,並未獨斷擅行說出人名來。
果然,齊楚話音方落,不待薛向自辯,便有人報起不平來,「齊書記說得過了吧,開會開會,本就是暢所欲言,若是這也不讓說,那也不讓說,還開得哪門子的會,況且。薛縣長也是應衛書記和俞縣長的要求,才發言的,而且也沒說什麼出圈的話。衛書記、清風書記,衛部長都沒反駁薛向同志的提名申請。你齊書記就先跳出來了,我看這才是越俎代庖呢。」
「仗義執言」的竟是從來都笑兮兮、樂呵呵的鐵勇,真箇是驚煞了眾人。因為這位鐵老爺子論年紀在常委班子裏是老大,可平時常委會基本就是充人數,幾乎從來都是棄權。可今天竟罕見地發言了不說,出口便是霹靂,刺楞楞得瘮人。
齊楚挨了當頭一棒。卻是沒回過神來,竟是滿臉難以置信地盯着這位比他年歲還大的老爺子,不知道對方今兒個是抽得什麼風,自個兒也沒招他。沒惹他呀。
齊楚這邊木訥不語,宋運通卻是瞧不下去了,眼見着就要再次跳出來獻醜,一直風清雲淡、孤芳自賞的衛女士發話了:「既然同志們分歧這麼大,清風書記也認可擴大挑選範圍。我看讓薛縣長提個人選也行,反正也就是議議,最後還是要大家一起拿主意,畢竟組織部的工作繁重,也難以盡善盡全。遺才漏賢,也是在所難免,衛書記,您看呢?」
衛蘭聲音酥嫩,一語既出,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便是已經張開了嘴巴、準備發言的宋運通被搶了話茬兒,心中也沒一絲怨氣,直愣愣地盯着這朵嬌艷的玫瑰花,大張的嘴巴依舊大張着,外凸的眼珠子,若是有着湊近細瞧,保準是塞滿了衛蘭的一對高聳的胸脯子。
誰也沒想到衛蘭竟會贊同這個意見,還先點了衛清風的意見,給自己贊同薛老三的提議,披上了法理性,復又轉問衛齊名,看似是尊重這位正印書記,實際上卻是耍了個手段。畢竟三位負責人事的常委,有兩位都贊成了,要是衛齊名還攔着,不讓薛向說話,先不說有錯沒錯,便是胸襟、氣度先就顯得窄了,跌了臉面。
果然,衛齊名眉頭微微一皺,便舒展開來,笑道:「很好嘛,沒想到薛縣長來蕭山沒多少日子,就慧眼識英,辨准了幹部,那就請薛縣長說說是哪位同志吧。」衛齊名語帶雙關,意思是你薛某人才來蕭山幾天,就敢妄舉幹部。
雙關歸雙關,可衛齊名終究是鬆了口,應允了薛老三發言,別人便是再有意見,也說不得什麼,一時間,全場的視線又回到了薛向身上。
薛向笑道:「我說的這位同志,大家都熟悉,就是咱們蕭山縣財政局的毛有財同志,毛.............」
薛老三話至此處,還待再言,已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滿場響聲不斷。
一直人淡淡,話淡淡的副書記鄭沖正伏在案上寫寫畫畫,聽得薛向舉薦毛有財,啪的一下,把鋼筆尖給戳歪了,撕拉一聲,劃爛了紙張,泄出老大一灘墨水,淋淋漓漓,有幾滴都飛濺到了斜對面齊楚的襯衣上,栽出梅花點點。
而會上一再受挫、悶頭喝水的宋運通更是將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噗嗤一聲,吐出了半口,另外半口順着氣管兒滑了下去,嗆得他連聲咳嗽,不一會兒,便咳得面紅脖子粗了。
另外,坐在薛向上首的鐵通也好不到哪兒去,原本敲着椅子的前兩根腿兒,閒適得直晃悠,聽得薛向這番言語,嗙鐺一聲,前面兩根椅子腿兒一下落了地,帶得老頭子直朝桌面栽去,虧得有薛老三這等能人在側,一出手,便穩穩將老爺子扶住,不然非弄出血案不可。
這上面說得這三位是動靜兒最大的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或目瞪口呆,或連連灌水掩飾尷尬,便是城府深沉的衛齊名和俞定中也鎖緊了眉峰,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原來這二位不去看薛向,反去看對方,是都以為薛向的這番言辭是對方使得手段。
薛向的一番話,弄出的動靜兒雖大,可在座的都不是凡人,片刻便收斂好了情緒,收拾好了場面,聽他繼續發言。
薛老三訕訕一笑,道:「我知道同志們對我舉薦有財同志有些看法,或者覺得突然,或者覺得我薛向在泄私憤,不過,我不在乎,我自問是任人唯賢,心底無私的,我雖然和有財同志有過不愉快,可那到底都是生活上的小誤會,解釋開了,也就過去了,我是不會把生活中情緒帶到工作中來的。下面,我就說說我為什麼要舉薦有財同志,首先,我認為有財同志的能力和魄力是遠遠在高達同志之上的,這點從有財同志掌握財政局這些年,將財政局打理得僅僅有條,便可看出,反觀高達同志,雖然也很優秀,但民兵工作的成績還不是很突出,就拿上回迎接陳處長和孫部長來說,便有民兵圍打村民的惡行發生,對咱們蕭山縣的形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其次,先前衛書記和俞縣長都說了,如今馬頭鄉情況特殊,需要個強力人物坐守,有財同志強力不強力,同志們可是有目共睹;總之,方才同志們爭論的個人能力和馬頭鄉需要強力人物來坐鎮的兩點看,有財同志較之高達同志和開山同志的優勢,都極為明顯,所以,我強烈推薦有財同志升任馬頭鄉鄉黨委書記。」
薛向一番話罷,不知道有多少人咬碎了牙,笑破了肚,瞪酸了眼。
咬碎牙的一幫,直覺這個這世界忽然很荒誕,竟會有如此無恥之人的存身之地,什麼「我不是泄私憤」、「我任人唯賢、心底無私」;什麼「有財同志的能力和強力有目共睹」、「我強烈舉薦有財同志」,這種口號好人好事口號喊得震天響,背後小刀子插得霍霍然的傢伙竟沒被雷劈死,就是老天不開眼,什麼「當面笑兮兮,背後掏東西」,比眼前這笑兮兮的小壞蛋的境界可低得tmd太多了。
而笑破肚、瞪酸眼的這一幫,心中可樂之餘,無不是一顫,這小子年紀輕輕,肚子裏的壞水儼然都存得快裝不下了,他該是幹了多少這種好人好事啊!
要說薛老三自個兒都被自己的無恥境界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這種「謊話說到白日見鬼」的境界應該僅限於傳說,沒想到自個兒今兒個竟然就驟然達到了。
財政局長和馬頭鄉鄉黨委書記,一個總攝全縣一區三鎮三鄉、八十五萬蕭山縣人民的飯碗、命根,一個管理十九個窮孫子、十餘萬苦哈哈;一個甚至曾經混到過常委小灶、享受和書記、縣長等同的專車待遇,一個便是連自行車都騎得不爽利,因為馬頭鄉就沒有一條水泥路;一個整天上班打麻將就能混一天,一個卻是要面對全鄉吃財政飯的老少爺們兒的圍追堵截;一個進一步便是妥妥地一縣常委、核心常委,一個便連升到副縣長也是奢望(因為馬頭鄉是全縣最糟糕的一個鄉鎮,上邊還有另外六個兄弟鄉鎮,就是提拔也排不上馬頭鄉呀)..................
如此種種,薛向竟然還能說出安排毛有財去馬頭鄉當書記是「升任」,還敢說自己是「任人唯賢」、「心底無私」,「非是泄私憤」!
這傢伙腦子幾乎都**裸的刻着了「毛有財,老子來報仇來了,老子就是要陰你」,還能大言旦旦說出這許多,宛若在學雷鋒做好事,替組織挑揀好幹部!
薛向啊薛向,丫還能再無恥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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