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聽到已經懵了,他已經明白了大姨的意思。一窩蟻 www.yiwoyi.com因為當年覺得爹爹對自己不信任,自己負氣離鄉,疼愛自己的家家,拿這事來責怪爹爹,自己本想衣錦還鄉,結果給爹爹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
要知道,爹爹一生,很少有批評他的人,他儘量把自己做得很完美。並且,爹爹與家家,本來是非常恩愛的,但因為自己的事,卻讓他們有意見。
冬子知道,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
再加上大姨,她幾乎相當於自己的半個母親,她都急成這個樣子,遠遠不是自己以為的,每年寄個明信片就可以安撫的。
冬子只好連聲說到:「大姨,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告訴你們,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混出明堂來,讓你們為我高興。」
冬子只好說實話了。
「你混再大的名堂,還不是我們的伢?你當伢都沒當好呢,冬子,你太讓人操心了呢。啥也別說了,你現在在哪裏,把你的新電話給我,把你的地址給我,快點。」
發了短訊,掛完電話。燕子爸才記得武傑在這裏,他是個客人:「小武啊,那錢,還沒還你呢。」他還惦記自己欠武傑兩萬塊錢。
「叔叔,你搞錯了,那兩萬塊錢,本來就是冬哥的,他讓我代送的,你莫搞左了,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冬哥安排的。」武傑突然意識到,在長輩面前冬哥冬哥地叫不好:「陳冬,對都是陳冬的安排。」
情況一下明白了,燕子爸媽這才鬆一口氣來。
冬子與傑子在私下說話,燕子爸悄悄問燕子:「冬子剛才打電話叫大姨的,是哪個?」
「小葛老師啊」燕子怕父親不曉得:「就是老葛校長,我們容鋼子弟校的老校長,是冬哥的爹爹。」
燕子爸對冬子的疑問馬上釋放了:「哎呀,他父母雖然沒了,我還以為你們今後無依無靠呢。原來,葛校長是他爹爹,這個人,撐得起半個容城,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燕子其實知道,葛校長與冬子不是血緣關係,但沒作解釋。這種解釋沒意義,畢竟,冬子與葛校長一家,從來都像一家人一樣,跟血親,完全沒區別。
「冬子啊,聽我說一句」燕子爸想了想:「你必須現在就回去,去見一下葛校長,人家等了你五年了,你這伢也太不懂老人的心了,居然沒聯繫。你不曉得,自家的伢,混得再差,也是自家的伢啊。這邊有我們,你放心。況且,兩邊都是老人,你都得照顧呢。」
武傑也在勸冬子,要趕快回去。此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冬子把門拉開,一個見面就要的拳打過來,但隨即收了手,把冬子兩個肩膀抓住:「讓我看看,你這伢,急死了全家人了,看看,小伙子長大了,不需要我們了,是不是?」
「小姨父,我錯了,你打我吧。」冬子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個小姨父,在長輩中,跟冬子的年齡差距最小,平時過年過節從武漢回容城,要出去玩,總喜歡帶冬子一路。
燕子父母及燕子,還有武傑,都站起來,望着這個冬子稱為「小姨父」的人,這人穿着打扮,像電視上那些幹部的模樣,髮型到服裝,都是相當工整的,但還比較年輕。
當幹部的人,總有一種親和力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冬子介紹,他就上前伸出手,與大家握手。「莫忙,我猜猜。這位就是燕子了吧?這位是於大哥?於大嫂?」
「這位小兄弟是?」
「我同學,武傑。武傑,這是我小姨父。」
武傑叫了聲「叔叔好。」小姨父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辛苦了,多虧了你。」然後來到病床邊,對老爺爺問候了一下,安慰了一下,還給他枕頭下面塞了一個紅包。雖然燕子媽堅持不收,但小姨父該嚴肅的時候還是很嚴肅的。
「必須收,於嫂,如果你們打算跟冬子長期處下去,我代表家長來,這個必須收,對不對?」
這話說得沒毛病。
其實,冬子與燕子的事,大姐已經跟他講過了,他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冬子,怎麼樣?」小姨父挑釁地問到:「是我把你押回去,還是你自己主動自首?」
「我自己跟武傑的車回去吧,你還要上班。」
「有這個態度就行,不要逼我動粗。」小姨父有這個幽默特長,把好話說得很兇惡的樣子,把大家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
冬子好像有話要說,小姨父何等精明之人,對冬子點了點頭,兩人出了病房,在外面說話了。
「小姨父,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準備走了。畢竟我出去的原因,不光是因為爹爹的事,還有燕子。我想,我想。」
「你想什麼就直說,你出去混了幾年,越混膽子越小了?」
「我想把燕子也帶回去,讓爹爹家家看看,你覺得呢?」
小姨父沉默了一會,對於他這種人精來說,這個問題也是個大問題。因為按容城規矩,帶姑娘見家長,那可不是個小事情,那相當於認親,相當於其他地方的定婚。
「這事,我作不了主,我得跟你大姨打個電話。」
他跑到一邊,跟大姐打了個長電話。過了一會過來,對冬子說到:「冬子啊,跟你大姨商量了。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大姨才能代表你母親來作這個主。她倒不反對,但得把利弊講清楚。」
冬子聽着小姨父分析,按冬子與燕子的感情經歷來看,已經成熟了,可以帶回去見家長了。畢竟,冬子是非燕子不娶的,這事,冬子已經簡要介紹了這幾年,他跟燕子的經歷。小姨父見多識廣,當然清楚。
大姨媽也知道燕子,畢竟是她曾經的學生,倒並不反對。
但是,如果現在這樣匆忙的見家長,有些不太正規。如果要按容城的規矩,得選個日子,全家有準備地進行接待。這一次見面過後,就只剩下雙方家長見面,定婚期了。如果冬子決定,今天就帶燕子回去,那就得通知全家長輩們,全部到齊,以示隆重,這個時間,恐怕有些倉促。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你爹爹,他的講究,你曉得的,我第一次上門,你還記得?」
冬子當然記得,他一家三口,都是去了的,屋裏擠得滿滿當當,當時的小姨父,根本不像今天這樣氣宇軒昂,幾乎低着頭,不敢看人。
爹爹遵守着最傳統的禮儀,按禮記上的說話,婚禮是最隆重的,因為它不僅關係到夫妻的一生幸福,也關係到家庭的興旺與傳承。那時,冬子還是個小學生,但是,對那種場面,卻無法忘記。
現在,這個小姨父已經是省裏面的一個處長了,家裏的事情,還得請示大姐,可見這個家風保持得如此穩定。這裏面,對家庭關係的重視,對儀式感的要求,也是原因之一吧。
「好吧,這次我先一個人回去,然後,找一個節假日,你們能從武漢回來的日子,再把燕子請過來,行不行?」
「對,正規的媳婦,正規的進門。只要你心裏把這個家當自己的家,就按這家的規矩來,對不對?」
小姨父進屋與大家告別,冬子與燕子出來送的時候,小姨父轉身說到:「燕子,把我電話記下來,你爺爺生病這事,在武漢,有任何困難,找我,不要求外人,聽到沒有?我能夠辦很多事,懂嗎?」
他上了電梯,燕子好奇地問到:「冬哥,這個小姨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省裏面的幹部,他沒說錯,他能夠辦很多事。」
「那不是蠻大個官?」
「算不上很大的官,跟容城市長差不多大吧。」
「那還不算大官?」在燕子心目中,容城這個縣級市的市長,就已經是她所能夠理解的,最大的官了。但燕子不知道的是,這位所謂的大官,在大姨那一輩,卻是家庭地位很低的,原因很簡單,他們跟小姨是平輩中最小的。
「燕子,跟你商量個事。」
「嗯,你說。」
冬哥把自己的想法,以及這次不帶燕子回去見家長的原因,說了一遍。燕子倒聽出了惶恐:「幸虧你今天決定不帶我,見葛校長,就是見小葛老師,我都怕得很,幸虧幸虧,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就跟小姨父說呢?」
「你怕什麼,他們又不吃人。他們是想慎重一些,按家裏的程序來,爹爹最講這個規矩了,是對你的重視,知道不?」
燕子突然覺得很感動。這一天,只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小姨父,就覺得很厲害了。他那樣的親切,那樣隨和。畢竟他是個大官,居然把自己父母稱哥稱嫂的,還給爺爺拿紅包。更重要的是,他最後說的「不要找外人」,這是什麼意思呢?說明,在他心目中,已經把自己一家,當成自己人了。需不需要他幫忙倒是次要的,但這樣的領導,把自己當家人,讓燕子非常驕傲。
但燕子不理解的是,有這樣一大家喜歡冬子的人,冬子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
今天恐怕是解不開這個迷了,因為冬子已經在跟父母及爺爺告別了,說過兩天就回武漢來,他要回家,去看爹爹家家了。
坐上武傑的車子,武傑雖然盡說些高興的事,但冬子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近鄉情更怯,尤其是自己當年不辭而別,如何面對他們呢?
在武漢的一家商場,冬子購買了一大批禮品,全家人,每人有份。並且,取出五萬元錢,當年大姨幫自己墊的,賠洪苕貨的醫療費。
過了武漢與容城的界,雖然在高速路上,雖然隔着玻璃,在車內的封閉空間內。但那土地,好像有魔法一般,它的形象,它的味道,它的感情,總是撲面而來的。
這種壓迫感,讓冬子喘不過氣來。
「傑子,見了我爹爹,我該怎麼道歉呢?」冬子腦袋完全亂了。
「自己的長輩,你自己看吧,我咋曉得呢?冬哥,你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了,見過那麼大的人物,見過那麼多的事情,怎麼跟一個小孩子一樣怕事呢?」
「關鍵是,關鍵是」冬子卻不曉得如果組織語言了。其實他內心想的是:見過再大的人物,也沒有爹爹這個人物大。見過再大的事情,也沒有家事重。如果說我是個小孩子,那在長輩面前,我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嘛。
車上,大姨打電話,問到哪裏了,說是家裏已經做了飯了,全家人都等着呢。她還邀請武傑在家吃飯,武傑謝絕了。
「我可不敢再面對小葛老師了,上一次,都差點出洋相。」他講了上一次,懷子打電話,自己說小葛老師是最漂亮的老師,這話,當時就非常尷尬了。
聽到這話,冬子的心,稍微輕鬆了點。其實在初中時,小葛老師,本來就是全校最漂亮的老師,所有同學都是這樣說的。按冬子的標準來看,大姨是最美的人,至少在容城沒問題。
武傑把車開到單元樓下時,已經看到,幾個人在單元門口等着了。武傑幫忙把車上的禮物下下來,然後,謝絕任何人的挽留,趕緊開車溜走了。
「大舅、小舅、大姨父,你們怎麼下來了?」
「怕你跑了,來捉你噻。」小舅故意調侃到:「你帶這些東西回來,莫不是中了彩票的?」
冬子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大舅在後面催促:「冬子,你先上去吧,你家家爹爹在樓上等你呢。」
冬子望了望樓上,陽台上,大姨和兩個舅媽及一個表弟,都爬在窗子看着他們呢。看着他們熟悉的臉,有的已經變得老了些,五年了,小表弟也長大了,是個小伙子的樣子,冬子有一種急迫的心情,恨不得馬上上樓,跟他們擁抱。
小舅說的「回來」兩個字,讓冬子感受到了家人的歡迎。漂泊這麼久,才明白,這裏,也是自己的家。當走到樓層,接近門口時,冬子突然慢下了腳步,該如何面對呢?
如何面對,因為自己的錯誤,讓最尊敬的親人,受到焦慮與擔憂呢?
冬子正在遲疑,被一隻手拉進了門:「未必你不想進來嗎?」
大姨早已打開了門,把冬子拉了進去。裏面堂屋的大桌子兩邊,坐着的,正是爹爹和家家。家家要站起來抱他的樣子,而爹爹卻沒有動身子。
來不及考慮,來不及反應,冬子本能地進去,呯地一下,跪在了他們面前。
「爹爹,家家,對不起。」冬子哭起來了。
「沒事沒事,回來就好了,你起來,你起來。」爹爹終於說話了,滿屋寂靜。而家家的手已經伸過來,把冬子抱在懷裏,哽咽着說:「你這伢呢,把人急死了呢。你要不回來,我們咋跟剛子蘆花交代呢。」
剛子蘆花是冬子的父母,也是她的乾女乾女婿,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冬子哭得更厲害了。
「好事,哭麼事?爸,媽,咱們冬子有出息了,給你們帶了這多東西來呢。」大舅進來,把冬子的禮物放下來。
「帶什麼東西喲,冬子,你把自己當客人了?」爹爹這話,有明顯的感彩,看樣子,他已經老了,不像以前那麼嚴肅了,老了的人,說話的感彩就更濃些了。
大家一起把冬子扶了起來,女人們擦乾了眼淚,男人們收拾桌子,準備開飯了。
飯桌上,冬子敬酒:「爹爹,家家,冬子做得不對,沒跟你們打招呼就跑了,喝了這杯酒,冬子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我也不對,當年不該懷疑你。」爹爹也有道歉的意思。
「都不許再說了。」大姨趕緊勸到:「冬子回來是喜事,莫說不高興的事。冬子,你就講,你這幾年,出去遇到哪些事了?說高興的,不准說那些傷心的東西。」
冬子看了一眼爹爹,爹爹放下酒杯:「也許你出去是對的,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自己出去闖,長長見識,反而是好事。」
看這樣子,爹爹是原諒自己了。冬子開心起來,大姨又不停地給他夾菜,家鄉的味道就那麼好,冬子吃定了心,就開始匯報起來。
什麼裝修生意,到廣東搞設計到西安到重慶,遇到了哪些人,見到了哪些事。當然,他有意隱去了燕子在武漢當歌女的事,以及她在重慶參加的那個什麼詐騙團伙的事。畢竟,燕子還沒進門,不能讓她的印象搞壞了。
說了這麼多,桌上的菜都吃涼了。小舅媽趕緊拿了菜去熱,爹爹早就不喝酒了,畢竟年紀大了,不能喝多,但他聽冬子說話時,表情還是很輕鬆高興的。
「你這五年,沒白跑,你長大了,我們很高興。我們怕,怕你在外面學壞了,結果,還學了見識,長了本事,這很好。」
爹爹的總結,被家家補充了一句:「人沒吃虧就好,我就是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被人欺負,天天怕的就是這。」
「媽,叫你莫說那些呢?」大姨又提醒起來。
「我問你,你說了這麼多,你回來,準備做麼事呢?」爹爹問到。
「我現在本金不多,我熟悉的是裝修材料這個行當,老公司也有人願意賒貨給我,我想,最近兩年,估計容城也要進入大開發了,我先賣點建材,這個生意我比較熟悉。我家房子雖然不好,但有兩個門面,做起來,成本低,先做這個。」
爹爹看了看周圍的人,再看了看冬子,跟大姨相視一笑:「果然,冬子長大了,有主見了,生意的打算都是對的。」
大姨也笑到:「對,步步踩點。」
冬子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周圍的長輩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看笑話一樣。急了:「我說的是真的,你們咋不相信呢?」
「你說你本錢不夠,那你現在有多少錢呢?」
冬子算了一下賬,燕子爺爺的病,打十萬算,還給爹爹五萬。「只有三十幾萬,勉強對付吧,反正開業,慢慢來,積累一段時間,等大開發開始了,估計本金也就多起來了。」
爹爹繼續問到:「那如果大開發已經開始了,你得多少錢,才能夠正常經營?」
冬子聽到爹爹這樣問,意識到,爹爹一家肯定又要幫自己借錢了。馬上阻止到:「爹爹,你們莫管。上次的五萬塊錢我都沒還,我從小做到大,反正我年輕,慢慢掙,哪能要你們投資呢?」
「你不管我投資不投資,你只說這個商業規模。假如大開發開始,正常經營的底本,低限是多少。如果按你的經營能力以及容城的市場容量,高線是多少?」
冬子長吐了一口氣,原來爹爹是在考察,自己的商業頭腦。爹爹修了幾個學校,對建築行業相當熟悉,對容城本地市場的了解,幾乎可以用專家這個詞來稱呼。既要考這個專業,冬子當然就不怕了。雖然自己趕不上爹爹的水平,但畢竟自己還不會說外行話。
「衛浴材料可以賒,利用它的品牌,把店子的牌子打出來。但主要銷售的市場,肯定是中低檔的普通建材,這進貨就得至少二十幾萬,再加上門面裝修,回款周期,前期運行及投入。如果容城全面開展的房地產開發,那起碼得五十萬,才能夠像個樣。如果要說高線,那就把兩個門面都開起來,把家裝的主要產品都涉及到,那得要一百萬的本錢,大概是這個規模。」
爹爹點了點頭,對着其他幾個人,笑了起來。「果然,冬子,你算是懂行的人了。做自己熟悉的生意,就不會壞事,你剛才的算法,我認為是行得通的。假如現在就有一百萬,現在容城就已經進入大開發的市場,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向大規模發展?」
又是考題,冬子聽清了題意。
「不行,市場不是看出來的,是試出來的。我跟裝修的老闆及師傅還沒有接觸過,他們的喜好與價格承受度我不太了解。我得先從小的干起,熟悉了他們再干大的。摸着石頭過河,最穩當。我畢竟小家小戶的,虧不起。」
周圍的舅舅舅媽以及大姨媽,都大笑起來,把冬子搞懵了:我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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