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報》第一期,居然賺錢了。
一共印刷四百八十份,但只賣出二百七十多份。每份報紙三分錢,銷售額共計白銀八兩有餘。蠟紙、油墨、稿費、承印紙、報童提成,這些成本不足五兩銀子,因此淨賺三兩二錢白銀。
不過嘛,供稿者都是王淵的朋友和學生,稿費收得非常低。王淵和黃峨做編輯也不領工資,《倩女幽魂》更是省去稿費。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時間久了供稿者肯定不樂意,而且編輯酬勞也應該提上日程。
「小妹,你既要寫,又負責校對稿件,工作實在繁重,」王淵拿出半錢銀子說,「我也不能讓你白幫忙,月薪暫且只有這些,今後報紙銷路打開再給你漲上去。」
黃峨連忙推辭:「我可不是為了賺錢。」
王淵笑道:「你不覺得,自己憑本事賺錢,特別有成就感嗎?而且,無規矩不成方圓,《物理學報》想要辦得長久,就必須把這些規矩立好。」
王淵都這樣說了,於情於理,黃峨都不好再拒絕。她微笑着接過碎銀子,果然體會到成就感,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領工資。
「可惜,買報紙的人還是太少,只賣出三百份都不到。」黃峨為王淵感到憂慮。
王淵反而安慰道:「慢慢來吧,第一期就有兩百七十多份的銷量,已經算是非常好的開局了。」
突然,僕人過來稟報,遞上名刺說:「老爺,有客求見。」
王淵接過名刺,臉上露出詫異表情。
翰林院編修嚴嵩?
王淵再怎麼歷史白痴,也知道嚴嵩是明代大奸臣。不過這廝好像是嘉靖朝的吧,現在才正德七年,他就已經當上翰林院編修了?
難道,是同名同姓?
王淵實在搞不明白,只能說道:「請他進來,看茶。」
既是翰林院編修,王淵就不能失禮,親自走到院子裏去迎接。
待王淵離屋,黃峨立即掏出自己的工資,對丫鬟說:「嬋兒,拿去買些蜜餞,今天我請客。」
夏嬋打趣道:「喲,這可是小姐自己賺的銀子,買東西吃起來都更香呢。」
「死丫頭討打,快去快回!」黃峨笑罵。
夏嬋抱着小貓咪,呼來一個國子監生的書童,結伴京城去買蜜餞,快出大門時正好遇到進來的嚴嵩。
嚴嵩此刻心情非常好,極受皇帝寵幸的王二郎,居然輕輕鬆鬆就能見到,哪像在楊家連宅門都不讓進?也因此,嚴嵩對王淵印象極佳,認為對方是一個值得結交的君子。
穿堂過室,嚴嵩老遠就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院子裏等待。
「可是嚴編修?」王淵抱拳道。
嚴嵩更覺自己受到重視,還禮道:「怎敢勞王學士親迎,折煞在下了。」
就算真是歷史上的大奸臣,王淵也不會輕易得罪,畢竟對方是翰林院官員,遲早都是要被起復的。他熱情的拉着嚴嵩之手,邊走邊笑着說:「哪裏,嚴編修請進。」
院中相迎,執手而行,這讓嚴嵩大為感動。
此人由於從小家境貧寒,父母接連亡故,又兼科舉順利,因此性格極為複雜。他自負但又有些自卑,清高孤傲卻希望獲得旁人認可,性情非常要強卻又不喜與人爭鬥。
這種複雜,如果頻遭挫折,就有可能變成扭曲,拋棄底線之後甚至會黑化。
王淵把嚴嵩帶去會客室,好奇問:「嚴編修是哪年進士?」
嚴嵩自報家門道:「在下弘治十八年進士,二甲第二名,館選為庶吉士,散館之後授翰林院編修。還未履任,便丁母憂歸鄉,一直蹉跎至今。」
王淵算算時間,日期剛好。
明朝對丁憂官員有嚴格規定,服喪期滿必須立刻回吏部報道。超過一年不報道者,要追究責任;超過兩年不報道者,不得復官,發回原籍審理;要過三年不報道者,必須進行嚴肅處理,甚至有可能被剝奪功名。
嚴嵩已經在老家廝混半年,若今年之內不到北京,他就要被追究責任了。
王淵笑着說:「既然嚴編修丁憂期滿,今後咱們就是翰林院同僚了。」
嚴嵩搖頭嘆息:「吏部讓我等候安排。」
王淵驚訝道:「怎麼可能?嚴編修沒去翰林院嗎?」
「去了,吏部和翰林院,我都已經去報備過,」嚴嵩憋屈道,「但他們都讓我安心等着。」
這是違規操作!
普通官員丁憂期滿回京,肯定要等一段時間,才能被重新安排工作,運氣好只等三五個月,運氣不好得等兩三年。
但是,內閣和翰林院官員,以及六部尚書,回京之後可以直接官復原職!
嚴嵩吃虧在什麼地方?
他的會試座師死去多年,在朝堂的影響力早已消弭。他被授為翰林院編修之後,又沒去上過班,在翰林院毫無人脈可言。他的會試房師在外為官,他當庶吉士時的老師在南京坐冷板凳。
一個能幫他說話的都沒有!
嚴嵩去了翰林院,翰林院雖然沒有刁難,卻讓他把吏部的復官文書拿出來。吏部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吏部郎中也沒資格給翰林院編修復官,至少得經過吏部侍郎批准,但吏部小官卻又不幫忙通報,吏部侍郎根本不知道嚴嵩回來了。
王淵問道:「嚴編修,你在吏部沒有使銀子吧?」
嚴嵩楞道:「我做人做官自有清白,怎會給吏部送銀子?而且我乃翰林院編修,丁憂期滿回京,本就該讓我官復原職,何須再給誰送銀子?」
「難怪。」王淵搖頭好笑。
就算眼前這位仁兄,真是歷史上那個大奸臣,此時也不過是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愣頭青。
三十歲出頭的人了,居然不知道給吏部送銀子!
王淵解釋道:「你離開朝堂多年,恐怕也沒啥朋友。如果不給吏部官員送銀子,他們又怎會幫你辦事?」
嚴嵩氣憤道:「我堂堂翰林院編修,遲早是會復官的,他們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我報復嗎?也不怕破壞規矩,被朝廷問責嗎?」
王淵笑道:「他們不需要違規辦事,只需要將你的檔案,永遠放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即可。至於報復,誰知道你哪年能夠復官?」
「欺人太甚!」嚴嵩怒火中燒。
眼見嚴嵩連給吏部送銀子都不知道,王淵就覺得很有意思,可以親手把這個大奸臣推一下。
至於今後,慢慢觀察唄,心術不正或者不聽使喚,那就棄之不用。若是懂得感恩,能力又強,自是麾下一員干將。
王淵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帶你去見吏部楊尚書。」
嚴嵩聞言大喜,起身作揖道:「王學士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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