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院子裏傳來爽朗笑聲,沈復璁一手捋鬍子,一手執酒杯,鄙視王陽明說:「老王啊,這些年,我肯定比你更快活。你在貴州病成那樣,都還偶爾喝酒,如今為了活命卻滴酒不沾。多少年沒碰酒了?快二三十年了吧?若換成我,寧願多喝一年,少活他十年又何妨!」
王陽明無奈苦笑:「算我怕死。」
沈復璁舉杯對着王淵:「來,淵哥兒,再碰一杯!」
王淵舉杯說:「慢慢來,別喝醉了。」
王陽明微笑不語,坐在那裏默然剝瓜子。瓜子是他親手種植的向日葵所出,他自己也沒剩幾顆牙了,剝來堆在那裏讓孫子孫女們吃。
王陽明的孫輩,沈復璁的孫輩,王淵的小兒女,一共七個人正在院子裏玩耍。
沈復璁叫來自己的小孫子,指着王淵說:「乖孫,這是爺爺的學生。在大明做首輔,去了海外也能做國王,那是何等的威風?知道為何能這般威風嗎?全憑勤學苦讀!你莫要學你的叔伯父們,也莫要學你的堂兄們,只能學你的大哥那樣努力讀書。知道嗎?」
「知道了。」小孫子乖巧點頭,眼睛卻盯着石桌上的瓜子兒。
王陽明卻在觀察孩子們玩遊戲,只見一個帶着異族特徵的孩子,正在指揮着其他小孩子排兵佈陣。王陽明問道:「那個孩童叫什麼?」
王淵說道:「王甫,妾室孔芙所生,今年七歲。」
「此子聰明過人,」王陽明指着一個小女孩,「那是我的孫女王慧,亦乖巧伶俐,今年五歲。」
小女孩王慧,屬於「承」字輩,但女子一般不按字輩取名。
王淵聽明白那意思,只說:「同姓按禮不婚配。」
王陽明笑道:「出了五服,便是虛禮。」
王淵也不好拒絕,便說道:「弟子今晚便寫一份婚約。」
沈復璁有些眼熱,但又不想孫女嫁去海外,舉杯笑道:「恭喜恭喜,我若能再活十年,肯定去天竺喝這兩個小輩的喜酒。」
王淵應下婚約之後才說:「先生,你別看這小子指揮若定,其實都是跟兄長們學的,可並非什麼天縱之才。」
「哈哈哈哈,」王陽明大笑,「那便是家學淵源,我那孫女也不虧。」
當晚,兩家結下婚約。等十年之後,王慧十五歲了,王淵就派人過來接新娘子完婚。
這個春節,王淵是在王陽明家裏度過的,也偶爾跑去沈復璁家裏串門兒。
期間,王陽明的兄弟們,什麼王守義、王守信之類的,也紛紛從餘姚過來拜會。還有王陽明的諸多弟子,也在春節期間來看望,順便接受王太師的教誨。
元宵過後,王淵辭別,帶着妻兒家小前往杭州,再坐船南下前往呂宋。
至於歐洲那些留學生,一直留在杭州耍樂,沒有跟來紹興這邊,也在杭州跟王淵一起上船。
王陽明的身體愈發虛弱,抱病寫了一封信給學生錢德洪。信中闡述了一番王淵的世界觀、方法論和唯物辯證法,讓這個晚年收的得意弟子好生研究,結果導致錢德洪從心學轉向物理,並帶偏了一大票心學弟子。
錢德洪拜師之時,可是自帶七十四個門生的,他自己的弟子就遍佈餘姚。
至於沈復璁,依舊過得十分瀟灑,張口就是弟子王淵,閉口就是孫子沈毅,其餘兒孫皆為混賬東西。由於害怕兒孫不遵遺囑,他提前給貼身丫鬟選好人家,只等自己死後就嫁過去。
小皇帝那邊,已經提出作戰打算。
結果讓朱載堻很失望,王淵留下的改革派核心官員,居然沒人反對攻打松遼盆地。因為他的攻擊目標,王黨早就在謀劃了,只是一直沒遇到好時候,大家都在等博迪汗病死內亂。
等了好些年,博迪汗依舊活蹦亂跳,兒子還越生越多,看樣子再活十年都沒問題。
既然蒙古大汗不肯去死,既然皇帝表示想要動兵,那就提前開打唄!
朱載堻雖然有些失望,不能借着議論軍情,把反對打仗的王黨排擠出去,但眾臣支持他打仗還是很高興的。
作戰計劃很快敲定下來——
戰爭藉口:察哈爾部無故吞併大明泰寧衛,無故驅逐大明福余衛,意圖不軌,興兵討之。
作戰方案:兵分六路而出。河套、寧夏之兵,北出陰山,攻擊漠北的兀良哈部,意在襲擾殺傷敵方,不讓兀良哈部東馳救援。集寧之兵,同樣北出草原,作戰目標與前兩路一致。大寧、遼寧之兵,兵分三路,從東、西、南三面夾擊察哈爾部。
戰爭規模估計很大,加上運糧輔兵在內,大明至少要出兵二十五萬。
老撾那次打得太急了,這回大家都吸取教訓。提前十個月開始做準備,並通過商隊大量派出密探,摸清松遼平原各個部落的情況,甚至還打算離間博迪汗的幾個兒子搞內訌。
至於糧食,百姓或許缺糧,朝廷卻糧草充足。
朱載堻的福氣不光是有個好首輔,而且老太爺也眷顧得很。他登基之前好幾年,氣候就一直在回暖,如今全年平均溫度已經升到他祖爺爺那會兒。
再加上王淵喜歡用錢,全國各地搞水利工程,洪澇災害的頻率也在下降。
玉米、土豆、紅薯等高產作物,亦在全國推行開來,各種因素集合在一起,朝廷怎麼可能缺糧?
順便一提,南洋移民已經持續二十多年。
除了種植經濟作物之外,南洋還產出大量糧食。南洋的土著不算人,大明移民又吃不完,那就通過海運到大明販賣,糧食貿易規模每年都在擴大。在緩和江南、山東米價的同時,也為大明提供了足夠口糧,朱載堻甚至可以在打仗之前,直接向南洋米商下訂單。
南洋糧食作為軍糧,可以直接運去天津海港,走河道運至天津城,再走鐵路直接運到薊州。不但運輸非常方便,還極大減少了運糧民夫的數量。
在做戰爭準備的時候,朱載堻再次感受到王淵的好處。海運、鐵路、海外糧食,只這三個因素,就為他打仗省了無數麻煩事。
「唉,太師走得太急了。」
朱載堻突然又感慨起來,希望王淵多做幾年首輔,順手寫了一首想念太師的散曲,還送去《燕京旬報》發表且領到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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