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看着面前這個引得全場一片寂靜的青年,道,「你是……?」
「在下白文武。」
嚯……眾人愕然。
結合方才他的言語表現。
所以這位就是大梁的四皇子?
「我就在隔壁,發現你們今天這裏很熱鬧,所以剛才過來看了一下……」白文武在眾人目光下似乎有些侷促,便解釋了一下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楊晟和青荷三人對視一眼,他們隔壁不遠處有個屋子,一直說有空去串個門,卻因為大家各有各的事情,這件事就暫時耽擱了。沒想到隔壁居然住的是這樣一個人。
周圍弟子短暫的靜滯了一下後,有人道,「你也是上山來了?我曾是神洲中山燕王之後,只不過上了山,就是山上修行人了,不過你這俗世身份,眼下就在大梁,恐怕也不好處理。」
「是,我是芙蕖國皇子,不過已經故國一去三萬里,上山修行二十年了。昔日種種,現在想起來,都像是雲煙一樣。你可能也要花費好多年,才能習慣這種生活……」
白文武道明俗世身份,但實際上並未引起太多震動,因為眼下的蜀山弟子,上山之前,並不缺乏王侯之後,帝王家人。
……
楊晟問,「你是我蜀山弟子?」
白文武看着他,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們說我算半個,那我算半個蜀山弟子吧。」
旁邊有人問,「你不是一直在蜀山吧,我是說,你不是跟着我脈輾轉轉移過來的吧?」
瓦屋脈從中神州轉移到南滄州過程中,很多弟子都是沿途招收進來的,四大院外門弟子的擴張也是這個過程中的事情。
白文武搖頭,眼睛裏有些傲氣,道,「是楚桃葉帶我上山的。」
眾人也有低低的嚯了一聲。楚桃葉作為菁英弟子,外出大多都是宗門賦予的特別職權,代表宗門行事。實際上大家認為這回所謂在全峰內的「大行走」選拔,也就是給楚桃葉或者張樹這樣的菁英弟子,一個落實他們與眾不同的身份罷了。這些都不是他們普通弟子可以摻和的事情。
楚桃葉帶的白文武上山,那必然是涉及宗門和大梁王朝之間的特別事務,難怪這個四皇子眼神都有些淡淡的高傲,那一方面是自己身份使然,畢竟是梁國皇家人物,自帶高人一等的氣質。另一方面大概也知道楚桃葉在瓦屋脈的菁英地位,她是他的接引人,對話層級都是不一樣的。
若非他今天主動看着熱鬧溜達過來參加這群蜀山弟子的聚會而被認了出來,顯得有些尷尬,他多數是不會對眾人說太多事情的。
楊晟道,「這麼說來……今天你那哥哥,實則是衝着你而來?」
眾人微微有些沉默,而後有人看着他道,「這麼說來……傳聞是真的了,你們兄弟一場,他還真要殺你?」
似乎涉及到某些他不願啟齒的隱秘或者痛楚,這位四皇子表情現出不豫難過之色,本想轉身就走,但試想這天下之大,他都跑到了他們旁人看來蜀山宗的這支棄脈來保命,還能避在哪裏去呢?
他現在所傲然的血統和皇子的身份,只會給他帶來災禍,保不住他的性命,讓他們兄弟手足相殘,自己又有什麼可驕傲的呢。
而且眼下的蜀山弟子,和他曾經俗世一般身份的人不少,大概能理解他的,也就在他們之中了。
眾人不知道他經歷了這麼一個心情過程,只看到白文武皺着眉頭,最終道,「他殺不了我,我會活下去。我知道的,你們都把別人給騙了……你們隱秀峰這脈其實很強。如果我二哥今天敢向你們動手……我保證他會倒上大霉。」
白文武環顧四周,道,「只要我在這裏,他就殺不死我。」
這……這大梁四皇子好像還賴上他們了。
玄睿笑道,「你這認識還是很清醒的,和大梁那個狂妄自大的太浩盟,乃至你們大梁一些人都不一樣。」
旁邊的眾弟子們,覺得這個四皇子倒是這話說得還讓人聽上去順耳,畢竟無論是峰內的環境,還是那些已經和七里宗搶過地盤的,在山下活動的師兄師姐們,都讓他們認識到一個問題,就是蜀山宗的強大,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此時戰事還在激烈的中神洲,能夠正面抵禦那強大古妖的,也就只有他們響噹噹「蜀山」這個名字了。
所以玄睿這句你倒是很清醒,也不算自我標榜。
「因為我見過。」
白文武看向人群中的修遠。
修遠也看着他,道,「你也經常來符篆室,旁觀符篆講義……」
白文武點點頭,道,「我也時常見到你,知道你叫修遠,是位很有天分的符篆師。符篆本來是修行界最神奇玄妙的奧義,但無論是太浩盟還是我大梁白麓太學的符篆,相比起你們蜀山宗,深度和廣度都有很大差距……
可見你們研究符篆的歷史,積累之深厚,是我大梁和太浩盟的符篆師所不能及的,我白麓太學有符道大家苟步生,可若苟大師到你隱秀峰的那座符篆室,恐怕也要嘆為觀止……你們蜀山宗掌握着如此高妙的符篆之術,肯定是有底牌的。」
玄睿呿了一聲道,「我們蜀山宗,可不止只有符篆。」
白文武點頭,「所以我相信我在這裏,有很大機會可以活下去。」
這小子門清得很啊。
……
白文武不走,再者他自認自己是半個蜀山弟子,也不諱言自己是在蜀山保命,大家也就默認了他的存在。他這樣俗世王朝皇子的身份,興許在普通人眼裏,會顯得高貴,令人敬畏,或者說跟他說話都要陪着他的身份斟酌言辭。
但是在蜀山眾弟子這邊,俗世的身份只是一個標籤而已,不管你是世間王侯,還是平頭百姓,在修行所帶來的時光差異面前,富貴和榮華沒有太大的意義。而即便是修行者,也會面臨古妖的威脅,古妖妖禍一至,不管眼下的俗世狀態是什麼,春秋割據,或是一個王朝的大盛世,歌舞承平,都將變成人間煉獄。
白文武沒有離開,一方面是大概想聽到這些蜀山弟子之間更多的情報消息,另一方面,也大概是眼下這群人沒有真把他當成是一個皇子,沒有顧慮的交談吧。
當然白文武也在觀察,從最初時就發現了,楊晟是眾人中的號召力,影響力最強的。
再通過眾人的交談中,可以得出很確切的情報,一個剛剛晉入內門不久的弟子,還在此前戰勝了武比排名二十三位的嚴姓菁英弟子,同時拜在蜀山大師叔的座下。
這點倒是白文武有些意外的。
等到差不多到了舍監會巡視的時間,這場聚會也就結束了,眾人先後離開。白文武因為本就住在旁邊的內門居所,留在了最後一個。
青荷在那裏收拾飯局碗碟,白文武看向修遠,道,「我最近在學習符篆,對這種探究天地根源的修行之法特別感興趣,我總覺得能從中找到天地間最大的規律,那將指示着修行的終點。最近的研習中,我有些心得體會……同為修行同門,我們又住的很近,以後多交流……互相印證。」
楊晟看向白文武,心想果然是皇子作風啊,很高傲嘛。
修遠微愣,他看了過來,白文武嘴角噙着笑意,這番話說得輕淡,但聽者有心。
修遠是認為你才進峰多久,就敢說這種話?
他在外門之時,就因為天賦傑出,而被招入內門修習符篆,自身勤懇,又有天分,所以在符篆上他進境極快,然而眼前這個四皇子不過是半路出家,又學了多少東西,在自己這個算是師兄面前不說請教指教,反而說是交流,相互印證。
所謂的相互印證,就是我發現你的不足,你發現我的不足。
關鍵是……你真的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我印證?
真是相當的臭屁啊。
修遠眼睛裏的熊熊之火,已經開始有些燃燒了。
白文武顯然也不甘示弱,仍然掛着那副討人厭的噙笑,一副大不了相互比拼考校的態度。
「性光,蟾光,慧光,回光。煉四相相合,如何解釋?」修遠開口辯難。
「五行攢簇回根,迴光返照,日月合併之法也……」
「《符篆景觀圖》上說,白頭老子青玄處,使我造化山川也。何以找回真陰?」
「要以采外藥之法……」
雙方你來我往,就地展開一場關於符篆的辯難較勁。
最終還是以修遠技高一籌獲勝,修遠贏得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白文武悶悶不樂告辭,顯然是準備立即回去翻書,以備再戰,服是肯定不服輸的。
這個大梁四皇子,看來還是有幾斤的硬骨頭。面對二皇子謀害,要與之鬥爭。面對符篆之術走在前面的修遠,也不服氣,憋着要以他為一個目標超越。
這算什麼?皇子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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