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和徐大離開,張玉寧狐疑的看向爺爺:「剛才徐大人摟着王大人,叫他死鬼?」
張神醫嚴肅道:「靜坐沉思己過,開談莫論人非。兩位大人的事你勿要多談,多年後這或許能成為我朝一段佳話。」
張玉寧還要說什麼,一個漢子鬼鬼祟祟的走來沖他招手:「寧少爺,昨晚……」
張神醫看過去,張玉寧搶先說道:「是傻大膽,他又來拿藥了。」
聽聞這話老頭皺眉:「讓他悠着點,補藥不能多吃!也是怪了,他一個單身漢吃這麼些補藥做什麼?」
說完他回過頭去,站在門口繼續遙望兩人遠去的背影,依稀看見了那年夏天……
曾有少年不知羞,
曾有少年不知愁。
後來少年總害羞,
從此少年難忘愁。
伏龍鄉的鄉上地頭面積不大,就是圍繞東西和南北兩條交叉的主街建起了幾家店鋪,聚香樓是最大一家。
酒樓是二層小樓,進去後徐大便像模像樣的緊了緊腰帶。
他知道王七麟出身貧苦沒進過酒樓,於是想在他面前裝個逼。
結果王七麟進了酒樓一看卻露出失望之色:「我在家裏的時候就聽說過伏龍鄉的聚香樓,還以為多豪華,原來不過如此。」
準備裝比的徐大覺得口風不對,問道:「你以為多豪華?」
王七麟指了指屋頂道:「這裏好歹懸掛一盞兩尺口徑的琉璃燈,牆上掛上有名畫師所繪製的菜餚圖,弄倆漂亮丫頭站門口,有人進來就說『歡迎光臨』、有人出去就說『謝謝惠顧』。其中這倆丫頭要穿緊身的絲綢長裙,裙子開叉到大腿根……」
「你說的這地方是哪裏?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去看看名師畫的圖。」徐大嚮往。
「在夢裏。」
掌柜的放下賬本親自出來招待兩人,徐大道:「老規矩,豬蹄四法、干蒸肉、糖醋大鯉魚、王八湯。」
「豬蹄你給我上大的,鯉魚也給我上大的——算了,我自己去挑。」
伏龍鄉外有一條伏龍河,據說有鯉魚在這條河中修煉得道,東流入海躍過龍門化為蛟龍,河流和鄉里的名字都是因此而來。
這種鄉野傳聞沒人當真,不過伏龍河中確實盛產金鱗鯉魚且個大肥美。
聚香樓活魚活養,後院有兩個水池,一個水池養金鱗鯉魚,一個水池養草魚、鯽魚、鰱魚等雜魚。
幾人到了後院,打眼一看雜魚池裏有條魚正在蹦躂,跳出水面要往鯉魚池裏跳。
見此王七麟讚嘆:「這條魚還真是有上進心,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誰說鯉魚池裏只能住鯉魚?」徐大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今天輪到我草魚住鯉魚池了!」
漣漪波動,草魚一甩尾巴終於跨過命運的禁錮跳進鯉魚池。
徐大指着它道:「草魚化鯉,好兆頭,給我把它跟最大的那鯉魚一起做了。」
鯉魚池中一片動盪,隨着草魚跳進去,十幾條大鯉魚在水池裏又是拼命遊動又是往水面竄,攪和的水池一片渾濁。
小二操作一番愣是抓不到那草魚,徐大接過網兜親自下手,在池邊一陣攪和最終才得手。
這草魚在水池裏的時候活蹦亂跳、翩若游龍,進了網兜卻不動彈了,渾身梆硬,看起來死了。
徐大很失望:「真是晦氣。」
他把草魚扔回水池中,草魚硬邦邦的漂在水面上。
但王七麟眼神敏銳,看到這草魚的腹鰭在緩緩划動,它分明是靠悄悄划水而漂在水面上!
仰泳草魚?
這條魚不大對勁!
他對小二說道:「煩請小哥找個瓮幫我把這條魚放進去,我有用。」
接下來他抱着水瓮、徐大抱着酒瓮上了二樓。
掌柜的給他們安排了最大的一間雅間,裏面的大圓桌配了十六張太師椅,東西牆壁上全是字畫,南邊窗口有梅蘭竹菊,這絕對是貴賓待遇了。
徐大納悶:「你弄條死魚乾什麼?草魚啊?」
王七麟不答反問:「你剛才說我命在旦夕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徐大拍開酒罈子先灌了一碗酒,他的眉頭皺巴在一起,滿臉苦色:「先前石大印封你做小印,我說你資歷淺不能勝任,你是不是以為我嫉恨你升職快?」
「難道不是嗎?」
「是個屁!」徐大又灌了一碗酒,「伏龍鄉小印是個催命符,這官職被詛咒了,每年七月半鬼門大開,時任小印就要被惡鬼殺死!」
「還有這事?」
徐大悶哼道:「不信你去問掌柜的,是不是在操爺之前這伏龍鄉的小印到了七月半就要換個人?」
稍候外面響起敲門聲,小二推門來上菜。
先上來的是一道豆腐湯菜,小二一邊放下湯盆一邊唱了個喏:「吃飯先喝湯不用請藥方,二位大人先嘗嘗我家的王太守八寶豆腐。」
湯盆里是細碎的嫩豆腐,雪白的豆腐碎滑潤如脂,裏頭混雜着香菇、瓜子、松子、火腿丁等配菜,湯水濁白像豆漿,熱氣騰騰,有一股雞湯的鮮美滋味往人鼻子裏鑽。
王七麟道:「等等,我們有點這道菜嗎?」
徐大說道:「有,王八湯啊。」
「王八呢?」
「王太守八寶豆腐,簡稱王八。」
王七麟苦笑,道:「好吧,小二哥,我還要請教兩句……」
「大人客氣了,您是要問這道菜是嗎?嘿嘿,大人聽我細細道來,我家這八寶豆腐可是不凡,裏面八寶放的是雙葷雙素雙乾果,這沒什麼稀罕的,妙就妙在雞湯一鍋……」
看小二得意洋洋的要長篇大論,王七麟搖頭道:「我是問你過去十年,伏龍鄉的小印換了多少?」
小二一怔,道:「這我記不清了,好像是一年一換?」
徐大給他一個『我就說吧』的眼神,同時火速挖了一碗豆腐湯吃了起來。
嘶嘶。
嘖嘖。
嘿嘿。
等小二離開,王七麟問道:「上頭為什麼不把伏龍鄉小印的位子給撤掉?」
徐大冷笑:「誰跟你說沒撤過?撤過的那年倒是沒有小印死掉,可上頭的大印死了!這吉祥縣不能不設大印吧?接着上任的大印便是石周山,他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調撥了一個小印來伏龍鄉管事!」
王七麟又問道:「但操爺沒事,對吧?我的本事你見到了,操爺對付不了的嬰靈,我能對付的了,那操爺能鎮壓那惡鬼……」
「第一,誰跟你說以前的操爺是現在這樣子?第二,誰跟你說操爺鎮壓了那惡鬼?」徐大打斷他的話,「你沒見過操爺剛來伏龍鄉時候的手段,那時候他背上是兩個凶神!」
「可是去年七月半之後,他背上就剩下一個凶神了,另一個凶神給他抵了命,惡鬼可沒有空手而歸,只是被騙走罷了!」
說到這裏徐大又迷惑的撓撓頭:「另外有件事我想不通,操爺的凶神能耐的很,它怎麼會奈何不了幾個嬰靈?這事有古怪,未必不是跟詛咒有關。」
王七麟又問道:「那這詛咒到底怎麼回事?」
徐大吸溜着醇厚的雞湯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清楚,只知道是以前伏龍鄉的小印辦了一樁大冤案,冤魂變惡鬼,年年回來復仇——嘿,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把大爺最愛吃的糖醋鯉魚給送上來?」
他推開門去喝罵了兩句,小二急急忙忙的將一盤糖醋魚送來。
徐大一看就怒了:「這不是我抓的那條魚,樣貌不對!」
王七麟仔細看魚臉,什麼也沒看出來。
小二卻主動告饒:「大爺恕罪、大爺恕罪!」
「我欽點的那條魚呢?是不是被哪個狗大戶給搶了?」徐大怒喝。
小二苦笑道:「大爺,說來您不信,您那條魚——它自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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