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霖走過來,默默站在床邊,一動不動。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那個護士被於休休的樣子嚇住,也是愣愣地看着她不作聲。
病房裏詭異的安靜。
「霍仲南!」
「霍仲南!」
「霍仲南!」
於休休盯住床上的男人,先是小聲地喃喃,接着聲音越來越大,慢慢的,仿佛變成一種吶喊,嗓子都喊劈了,喊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幾乎崩潰。
霍仲南仍然沒有反應。
護士張了張嘴,有些為難,「小姐,他輸了鎮定……」
鍾霖淡淡看她一眼,阻止了她。
護士不再說話,於休休也沒有聽到她說話。
她腦子亂成一團,蹲下身子,趴在床邊看霍仲南蒼白的俊臉,突然湊到他的耳邊,輕輕的,低低的叫「哥哥」,「大魔王」,「哥哥」,「大魔王」……
一聲又一聲。
她長翹的睫毛像兩排小扇子,輕輕刮過他的臉頰,他的耳朵。
一遍又一遍。
忽然地,緊閉雙眼的人,眼皮一顫,稀開了眼。
於休休發現他和凝視,滿臉驚喜,「你醒了?」
霍仲南眯起眼,注視着她,一聲沒吭。
「哥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剛才嚇到了,我以為……你有沒有好點?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於休休興奮地問着,說着,可他只是看他,神色是她從未有見過的冷漠。
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種漠視讓於休休的心瞬間沉入深淵。
哪怕第一次在大禹公司門口相見,她厚着臉皮走過去搭訕,他也沒有用這樣的眼神兒看過她。這種漠然,不僅是對她的漠然,還有對世界的漠然。漠然到他不願多看一眼,轉瞬又合上眼,沉浸到他的世界。
他像是睡着了。
好像徹底把她屏棄在他的世界之外。
於休休慢慢轉過頭,不解地看着鍾霖。
鍾霖的頭低下去,不看她。
護士小姐姐大概更能感同身受到她的痛苦,她溫柔地走過來,手心搭在於休休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她,「不要難過,他會好起來的。」
於休休勉強給她一個微笑:「他這是怎麼了?」
女護士沒有回答,而是在看了鍾霖一眼後,小聲問:「你是於休休嗎?」
「嗯?」於休休慢慢站起身,「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護士之前就在病房工作,兩人有過接觸,但於休休不認為她會知道自己的全名。
女護士沒有多說,而是指了指床頭柜上的一個筆記本電腦。
「他之前每天都在上面寫。我看到過你的名字。」
於休休滿是狐疑。
筆記本有密碼,她不知道。
鍾霖嘆息:「生日。」
於休休對他有些不滿,冷冷剜他一眼,打開筆記本。
文檔是打開着的,並沒有什麼嚴肅的內容,就只有霍仲南記錄的一些住院期間的零碎事情,每一個段落都很短,有一些,甚至記錄得斷斷絕絕,可以看出來,這些日子他並不輕鬆。
最多的部分,是她的名字。
他反覆敲出於休休三個字,密密麻麻的充斥在文檔上。
於休休一開始有些不理解,可是看到最後兩句的時候,她突然明白了。
「我不能忘掉你。」
「如果連你都忘記,活着有何意義?」
於休休問鍾霖:「他這病,到底是什麼情況?」
鍾霖沉默,不知是不願,還是不能說,有些迴避她的目光。
女護士看出她的焦急,「你跟我來吧。」
於休休為霍仲南蓋了蓋被子,跟着女護士去了醫生辦公室。
~
這個時間點兒,住院部很安靜。
主治醫生剛剛巡完病房回來,在洗手池邊仔細地洗手,於休休站了片刻,他才慢慢轉過頭,看她一眼。
「坐吧。」
於休休跟他並不是很熟,但是出於對那一身白大褂的信任和依賴,在聽到這溫柔的聲音時,她心窩一熱,幾乎控制不住情緒,聲音都帶了哭腔。
「他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醫生看她一眼,回答得乾淨利落。
「腦部有積水,記憶力障礙。還不肯睡覺,不得已只能強迫他睡了。」
腦部積水?
於休休怔怔看着他,「原來腦子進水這話,不僅僅是罵人的?」
醫生:「……」
他居然無言以對。
「患者在車禍發生時,沒有什麼症狀,也沒有重視,腦部CT都沒有照,太荒唐了。現在的情況是,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影響了記憶,如果再嚴重一點,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併發症,我們的建議是做開顱手術。」
於休休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之前不做?拖到現在?」
她語氣有責怪,醫生眉頭擰了起來。
「保守治療是患者自己的意願,他不願意手術,沒有家屬簽字,我們沒有辦法。」
不願意?
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於休休愣愣看着醫生,「開顱手術有危險嗎?」
醫生說得委婉:「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
開顱!
單單聽醫生這麼說,於休休就渾身發冷,
她不敢去想像那個畫面,身子緊繃。
醫生看她一眼,「開顱手術是一種顱骨外科手術,醫生會使用醫療設備打開患者顱骨,進行一些非常規治療。目前,我們有比較科學的神經組織修復療法,安全性還是比較好。」
於休休問:「手術後,最好的狀況是什麼,最差的狀況是什麼?」
醫生皺了皺眉,「最好的狀況,當然是徹底治癒,沒有後遺症。差一點嘛,患者會喪失部分意識或者記憶。再差一點,患者可能會出現不可逆的深度昏迷,喪失全部意識活動,但皮質下中樞可維持自主呼吸運動和心跳,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植物狀態。當然,最差的結果是——死亡。」
於休休打了個冷戰。
「你們手術有幾成把握?」
醫生低頭,理了理袖口,「不好說。」
於休休眼睛通紅,「如果找最好的醫生呢?」
醫生微笑,「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干一行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手術百分百成功的醫生。」
「失敗的幾率,有幾成?」於休休不死心的追問。
醫生沉默了半晌。
大概是被她眼睛裏急切的渴望所感染,終是一嘆。
「概率這個,其實沒有參考意義,人家是百分百,還是零,都不能綜合成你們的百分之五十。但是,還是要看家屬能接受的底線了。一般來說,家屬會認為,只要人活着就好……」
而眼前這個女孩兒,
單單要他活着是不夠的吧?
她那麼怕他遺忘她呀!
於休休沉默。
好半天,她說:「已經決定手術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還要等他同意。」
於休休:「他還是不肯同意嗎?」
「我們會說服他的。」醫生看着她無助的眼神,有些不忍心,「他目前的狀態,比前些日子更容易被說服。」
因為他記不得了嗎?
於休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痛哭一場。
「醫生,你們一定要救他,他還這麼年輕,要是國內不行,我們能不能去國外,或者請國外的專家?」
她眼睛裏充滿了期盼。
那是一雙漂亮而乾淨的眼,染滿了紅絲。
醫生不忍心再看,點點頭。
於休休離開辦公室時,那個女護士還在走廊上等她。
看她六神五六,女護士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走過去告訴她,「他拒絕手術,就是因為手術有喪失記憶的風險。他怕忘記你,可是沒有想到……」
病情發展太快。
不手術,他仍然因為積水的原因,漸漸遺忘。
女孩子都看不得相愛的人受折騰,女護士這些天親自看着他倆的一切,像是親眼見證着一場愛情大劇的發展,情不自禁為追更過程中的戲劇性變化而難過。
「他會好起來的,你要放寬心,多給一些鼓勵。」
她儘自己的力氣,溫柔地安慰於休休。
「書上說,有情人終成眷屬。」
於休休一怔,朝她一笑,「謝謝,我們會的。」
女護士握緊拳頭,朝她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然後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慢慢轉身,纖細的背影越去越遠,突然有些難受,轉頭伏在牆上,一個人默默擦眼淚。
這是什麼神仙愛情?
明明那麼甜,偏偏又讓人覺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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