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城。
巍峨雄峻的轉生山直插雲霄深處,黑色的山體沐浴在厚重的混沌死氣中。
這裏是往生仙宗的地盤。
可在過往漫長歲月中,卻只有太上長老天鶴孤零零一人在轉生山上修行。
一道峻拔的身影,沿着山間一條路徑,信步往山巔處行去。
山風凜冽如刀,卻吹不散轉生山上萬古長存的厚重死氣。
這座山上寸草不生,生機枯竭,甚至看不到任何建築,給人以荒涼原始的氣息。
「我倒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快來見我。」
一縷帶着獨特磁性的女子聲音,從風中飄蕩而來,「為何不和你那位紅顏知己多溫存一會?過往這些年,她為了等你前來,可忍受了太多的寂寞和委屈。」
蘇奕只笑了笑,道,「她人沒事就好,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才是。」
凰神秀的確沒事,毫髮無損,也不曾遭受任何傷害。
過往這些年裏,無非是被禁足在那座地府中無法離開罷了。
「謝我?」
那帶着獨特磁性的女子聲音微微有些異樣,「就因為我不曾拿她當作要挾你的手段,你就來謝我?」
蘇奕道:「有何不妥?」
他拎着酒壺,信步前行,不疾不徐,儀態顯得格外隨意和從容。
「當然很不妥!」
女子道,「難道你忘了,當年曾立誓要踏滅往生仙宗,將我挫骨揚灰的仇恨?」
蘇奕一怔,頓時確認,當年蕭戩果然和這個守墓人天鶴有仇!
「我這不就來找你了?」
蘇奕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我此來,也的確是要徹底了斷前世的因果。」
女子道:「希望如此,當年你不曾做到,這一次,可千萬別讓我失望了。」
兩者一個在山巔,一個則在往山巔行去,可在交談時,卻似盡在眼前般。
蘇奕沒有理會女子口中的「失望」是何意,只說道:「我本以為,真正的危險會在雲夢澤。」
女子道:「雲夢澤的確是一個充滿危機的地方,倘若你今日有活着離開的可能,或許,你我就會在雲夢澤中再次相見。」
蘇奕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女子道:「活了再說?」
蘇奕點頭道:「也行。」
交談至此,兩者皆無言。
蘇奕信步登山,偶爾會喝一口酒,也會站在半山腰處,看一看遠處繁華如煙的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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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
不是故作姿態,而是他此刻的心境,已平靜到一種空空無物,恍恍無我的地步,一切皆隨心而動,自然而然。
那一身的修為氣息,也都悄然變化,讓他行走在這座轉生山上時,渾然與這座山相通!
「你真的只是道祖境?」
忽地,沉寂已久的女子聲音再次響起。
蘇奕道:「嚴格而言,已是道祖境後期。」
「是麼,倒是和當年很相似,可惜……那時候你卻再不敢來往生國了。」
女子聲音帶着一絲感慨,「故土猶在,卻不敢歸來,最終卻免不了死在那些天譴者手底下。」
「當年知道此事的時候,我差點想去和定道者做一個交換,還好,我早料定如你蕭戩這般從雲夢澤走出的角色,哪怕沒有執掌輪迴,也能竊天一線,頑強地逆死而生。」
「如今看來,事實也正如我所料。」
「唯一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會這麼久才回來。」
「不過倒也談不上晚,畢竟,如今的你已執掌輪迴,僅憑這一點,就不負我在此等你萬古歲月。」
一番話,似是感慨,也似是在追憶往昔,儼然把蘇奕視作蕭戩對待。
蘇奕若有所思,「為何想去和定道者做交易?」
女子道:「還用問麼,我欲執掌輪迴,關鍵就在你身上,你卻死在定道者那些屬下手中,等於讓我求索無盡歲月的突破之路破滅,與其如此,只能選擇答應定道者,把我執掌的太幻規則交出來,去換一個……」
說到這,她忽地頓住。
半晌,女子話鋒一轉,「現在談這些已無意義,畢竟你還活着,並且帶着輪迴返回,於我而言就夠了。」
雖然,女子沒談要從定道者那換一個什麼,但蘇奕大致也已猜出。
無非是一個求索生命道途的契機罷了。
略一思忖,蘇奕道:「那你可知道,定道者早已參悟到輪迴之秘?」
「什麼?」
女子明顯吃驚,「祂從你身上獲得的?」
「不是。」
蘇奕搖頭。
女子追問:「那你是如何知道,祂已參悟輪迴?」
聽得出,定道者參悟輪迴這件事,帶給女子極大的衝擊,讓她很意外,也很
震驚。
蘇奕道:「等我活了再說?」
之前,女子面對蘇奕的問話時,就是如此回應。
而現在,蘇奕同樣如此回應。
女子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也好。」
而此時,蘇奕則在想一些事情。
他本以為,這作為守墓人的天鶴,要麼和孫禳一樣,是定道者的手下,要麼就是定道者的一道分身。
畢竟,在前來往生國之前,定道者就言之鑿鑿地說,他必會重蹈蕭戩覆轍,這讓蘇奕下意識認為,這天鶴必然和定道者有着極為親密的關係。 .??.??
可現在蘇奕才驀地發現,自己好像猜錯了!
這來歷神秘的天鶴,分明和定道者不是一夥的。
這就有些反常了。
既然天鶴和自己為敵這件事,和定道者沒關係,定道者又是哪來的底氣,敢揚言自己會重蹈蕭戩覆轍?
難道說,定道者料定,天鶴有能耐滅了自己?
「昨天時候,孫禳來見過我。」
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奉定道者之命前來往生國,目的則和殺你有關,我本打算讓他配合我一起出手,可孫大劍仙卻無比自負,態度堅決地拒絕了。」
蘇奕心中一震,孫禳果然在往生國!
「我清楚他的想法。」
女子繼續道,「若你死在這轉生山上,他自可以返回向定道者交差。若沒有,他自會親自出手。」
蘇奕不解道:「為何跟我說這些?」
女子道:「閒聊罷了,孫禳是一個讓我很欣賞的劍仙,而你亦是劍修,難免忍不住想讓你知道,孫禳很敬重你這個對手,才寧可不顧定道者的旨意,拒絕和我合作。」
「是麼……」
蘇奕喝了一口酒,深感認同,「他的確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同道。」
同道!
這個字眼,蘇奕極少會用在敵對者身上。
但,劍仙孫禳當得起這樣的認可。
而此時,蘇奕已經抵達山巔。
視野中,出現了一座由無數業果寶塔堆積而成的黑色山峰。
山峰之上,盤膝坐着一個白衣女子。
女子渾身籠罩在混沌死氣中,容顏模糊,無法被洞察到其真容。
可蘇奕知道,對方就是往生仙宗的太上長老天鶴。
也是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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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天蟾視作在往生國幾乎能無所不知的神秘存在。
同樣,對方也是蕭戩曾立誓要殺掉的一個人!
「可願意在這裏和我坐而論道?」
白衣女子道,「道高者生,道低者死。」
蘇奕卻拒絕了,「相比坐而論道,我更喜歡起而行之,畢竟,坐着空談也意味着止步不前。」
「坐而論道,為的是求索大道時,不至於走上歧路,也不至於忘了來路。」
白衣女子道,「閣下應該清楚,一旦所執着的大道出現絲毫偏差,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蘇奕並未否認這一點。
相反,他無比贊同,畢竟他的第一世就因為在道途的抉擇上出現了問題,因而才有了心魔。
第一世尚且如此,更何況這世上其他修道者?
道行越高,在求索大道上註定會越來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現任何一絲紕漏。
對曾輪迴轉世過多次的蘇奕而言,對這一點的體會也最為深刻。
不過,認同不意味着接受。
蘇奕道:「你苦等萬古歲月,無非遇到了無法突破的瓶頸,只能於大道上停下來,坐而論道,謀求突破之法。」
「而我和你不一樣。」
至於哪裏不一樣,白衣女子自然明白,也感受到蘇奕在說出這番話時不經意流露出的一股自負。
「那就起而行之。」
白衣女子悄然起身,「你來了,於我而言就是突破的契機,坐而論道可破之,起而行之亦可破之。」
悄然間,在她腳下的那座山峰忽地顫抖晃動起來。
那無數的業果寶塔內,無數的嬰孩像甦醒過來般,紛紛睜開了眼睛。
而後,所有的寶塔和嬰孩皆在剎那間被一片混沌死氣所淹沒。
那一片混沌死氣來自白衣女子身上,就像燃燒的火焰,把那所有的寶塔連同嬰孩全部融煉,被她那一身氣息所汲取。
一下子,白衣女子身後悄然映現出一道虛幻神秘的大道輪盤。
輪盤分作六部分,渾圓如太極,其內卻呈現出六種截然不同的幽冥景象。
隱然呈現出「六道輪迴」的宏大氣象!
蘇奕挑了挑眉。
這一刻,不止是白衣女子一身氣息在變化,整座萬古城就像從萬古的沉寂中甦醒過來,從而掀起一場不可思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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